褚無咎給送東西？

阿朝第一個念頭就是，褚無咎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褚無咎倒是經常送東西來滄川峰，但那是為了糊弄師尊，如非必要，阿朝懷疑他連一朵野花都懶得給摘，可這會兒師尊也看不到，他竟然還特意來給送東西。

阿朝腦子里自代黃鼠狼給拜年。

“夫人。”呂總管：“快打開瞧瞧吧。”

阿朝頓了一會兒，在呂總管殷勤的催促聲中，拿起那枚春碧玉戒指。

神識一探進去，就見空間戒指里整齊擺放著陣旗，每一套都流溢彩、散發著菩陀玉安定靈魄的獨特溫潤氣息，足足有六套

還有這個春碧玉戒指，都沒聽說過，但看這樣無暇麗的澤，估計也是個賣了都買不起的世俗權貴特供奢侈品

——這是下什麼本了？

阿朝腦中警鈴嗡嗡響。

那個無利不起早的家伙，送草恨不能換一只走的混蛋，突然給送這麼貴重的禮，不定干了多對不起的事。

呂總管滿臉笑容，只等著夫人開開心心收起東西，他還有一肚子對自家主子的奉承話要說，說這玉有多貴重、說是主子親自畫的暗紋，說是調來褚氏最好的煉工匠放下手頭一切的活計優先來雕這個……準保給夫人哄得高高興興。

然后他就眼看著阿朝像接住燙手山芋把戒指甩回來。

呂總管完全呆住了：“夫人，您這是…這是…”

阿朝把手背在后，搖頭三連：“我不缺戒指，也不缺陣法，我啥都不缺，你給他拿回去吧。”

“這如何使得。”呂總管心一懸，連忙勸道：“夫人，這是主子親自選的，您瞧瞧，連上面的花紋都是主子親手畫的，全是心意，您快收下吧。”

阿朝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阿朝敷衍說：“他的心意太貴重了，我不起，你拿回去，替我謝謝他。”

呂總管面不改：“這算什麼貴重，只要您喜歡，便是天上的星星月亮也算不上貴重。”

阿朝：“……”

不愧是褚無咎的心腹總管，平時看著正經人的樣子，關鍵時候臉皮和他一樣厚的呀。

阿朝不知道說啥，出一個營業假笑，搖了搖頭，轉要走了。

不需要戒指，也已經有了菩陀玉法陣，不想再要褚無咎的東西了。

呂總管心徹底慌了。

他想到之前自己在主子面前那次自作聰明還沒算完，若是這次把戒指原模原樣拿回去，他甚至不敢想主子的臉。

呂總管狠狠心，撲通一聲就跪下，連聲哀求：“夫人，夫人，您不收下，奴才可怎麼敢拿回去，您行行好，快發發善心便收下吧！”

阿朝萬萬沒想到他直接跪下了，連忙轉過來，趕扶他：“呂總管，這是干嘛。”

呂總管凄凄道：“夫人啊，主如今忙得厲害，我們這做奴才的，不能替主分憂，那真不如抹了脖子。”

阿朝無奈，又好笑：“抹什麼脖子，一個戒指而已，你就說放我這里浪費，他收回去，他還能打你不呀。”

呂總管是絕不敢說主子半點不好的。

他是心知肚明，主子那麼涼薄狠辣的人，從來只在夫人面前吵吵鬧鬧，這麼多年了兩個人一見面還能跟年人似的輒吵打起來——說是吵打，每次還不是主子挨吵挨打，威震一方的青年王侯每每被夫人一個弱姑娘在地上推搡捶撞，還要被兇被罵，那可真是，老天爺見了都要落幾滴淚啊。

挨打挨兇也罷，褚氏各疆州上貢來的奇珍異寶還不從來都是先往昆侖送，呂總管本以為這都是曾經滄川劍尊坐鎮的緣故，但瞧著主子的反應，又哪里是這樣呢。

呂總管心思轉得飛快，半真半假地哭訴：“主子不說什麼，我們心里卻不能不有愧，夫人啊，求您疼疼主子吧，快收下這東西吧，奴才給您磕頭了。”

阿朝麻掉了，褚無咎擅長吹念唱作打，他的總管這一套哭鬧磕頭上吊更是嫻啊。

“……”

阿朝躊躇了一會兒，看著呂總管聲淚俱下的模樣，到底心了。

從不想把事弄得太難看，希一切都是平緩的、順利地進行。

想平和地與褚無咎解開相思引，平和地解除婚契，平和地分道揚鑣、從此各自安好。

阿朝是這樣想的。

不想收這個戒指，可沒想到呂總管反應這樣大，知道褚無咎在外面裝得人模狗樣，私底下脾氣差極了——畢竟平時倆就沒一次見面不吵架的，但呂總管不是他的心腹嗎，自己人耶，也至于給嚇這樣嗎？

阿朝猶豫著，又想著褚無咎現在天天和魔君虛以委蛇，還要和霍師兄昆侖諸宗氏族里應外合，忙得飛起，脾氣恐怕更糟糕，這個時候還真不能得罪他，免得不知到他哪神經，他發起什麼瘋來。

呂總管哀求地看著阿朝，阿朝沒辦法，只好把戒指接過來，無奈說：“那我先收下了，但這些陣法太多了，我用不了的，我留下一套，你把剩下幾套拿回去吧，萬一將來誰用的上呢。”

“夫人這可使不得，送您便是送您了，您便是扔了也不能拿回去啊，若是拿回去，主子一瞧見，不得心里窩氣啊。”呂總管趕把拿出來的陣旗塞回戒指里，連聲哀求：“夫人，可疼疼咱們主子吧…”

阿朝：“……”

阿朝頭麻得幾乎腳趾頭摳地。

快別說了，疼疼褚無咎？還不夠夭壽的！

寒霜州大步追上來，遠遠就看見衡明朝被一眾衛簇擁著，一個中年管家模樣的人跪在面前不知在說什麼。

他一眼就看見衛銀甲頭盔上的氏徽，以祥云與瑞的上古紋織，中間側臥一頭形似九尾的狐形，整面圖紋無比繁復華麗，象征著累世名門的底蘊和權利。

寒霜州大概永遠不會忘記這個家徽。

這是褚氏的氏徽。

寒霜州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兩百年前，他二十歲，劍道小，辭別衡師叔，從昆侖滄川峰回到長闕宗。

他向師尊展示自己的劍法，重闕劍芒有如千年的寒冰凜冽而純粹，師尊很欣，他過去邊，問他刻苦多年學有所，有什麼想要的獎勵。

他直地站在那里，說沒有，他只想回去繼續練劍。

“真的沒有嗎？”師尊卻著胡子，笑道：“為你求娶你明朝師妹，你說好不好？”

“……”

他的劍平生第一次差點從手中落出去。

他忘了當時腦子里在想什麼，也許是想的太多太了，也許是他本什麼都來不及想，他只記得他像個傻子在原地僵半響，然后猛地悶不吭聲向師尊跪下。

他想，好。

他平生第一次心有雜念，平生第一次，他的生命除了劍，他還想娶一個人。

他握著他的劍一起跪下，是一個劍客能給得起的最鄭重忠誠的承諾，師尊笑哈哈要替他去滄川峰向衡師叔求親，就在那個時候，遙遠的昆侖山，就傳來了明朝師妹與褚氏新任主定下婚契的消息。

當年褚氏的徽紋也是這樣，刻在無數迎風飄揚的“喜”字紅燈籠上，從昆侖山門一路綿延至滄川峰，百里紅妝，龍呈祥，在衡師叔的默認授意下，褚氏以俗世最盛大的儀仗昭告八方，登昆侖山，拜告滄川劍尊，然后恭恭敬敬換兩家名帖、定下了這樁婚契

寒霜州步子漸漸停住，他站在花林的邊緣，遠遠沉默地著們

——從那以后，人人皆知昆侖與褚氏姻親之好、滄川劍尊徒與褚主青梅竹馬、繾綣深。

從那以后，那句“為你求娶你明朝師妹好不好”，再也沒有人會提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