瑯琊崖上，建起高大威嚴的點將臺。

點將臺下，人族諸宗山門掌座長老、俗世眾氏族族長、妖魔大將齊聚于此，按位次列坐。

昆侖掌座蒼穆與魔君殷威并肩正坐中央，他一直沉著臉，在魔君送上妖魔界的珍寶做禮時也是不冷不熱，但他愿意和魔君共能坐在這里，對于乾坤界的所有宗門氏族來說，已經是一種鮮明的訊號了。

殷威一再被蒼穆下了冷臉，臉有些掛不住，但蔚韻婷坐在他邊，一直而哀求地著他，殷威想著這次進瑯琊境畢竟是人族出力為他取無患草，蒼穆這個昆侖掌門能退讓到這種程度也難得了，額角青筋跳幾下，到底忍了下來。

蔚韻婷微微舒了聲氣，像是想到了什麼，眸不自覺地往下，落在下首席位的白冷峻青年上。

霍肅坐在妖魔的席位中，大口大口沉默地喝酒，像是能把自己灌死在這里，到蔚韻婷的目，他舉著酒壺的手一頓，又一聲不發地更猛烈地仰頭灌酒。

蔚韻婷眼角潤，咬著，難地低下頭。

王氏族長王堯見這幕，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他著胡須，笑呵呵地扭頭看向旁席位的褚無咎：“年輕人啊，就是熱鬧。”

褚無咎坐在旁邊，他今日換了妃的云衫，披一條過雨天青的長領，比往日鮮亮些，襯得他的人更是玉一樣皎白清潤，他坐在席位，姿態端容雅正，聞言，偏過頭來淡淡一笑：“王伯叔是老了，看誰都像年輕人了。”

王堯被噎住。

褚無咎神溫和，好像剛剛不是在罵王堯一樣，很自然地拿起一盞酒水：“王伯叔，晚輩敬您一杯。”

王堯從來沒覺得這聲“晚輩”這麼刺耳過。

他臉皮一下，舉起酒杯：“賢侄客套了。”

褚無咎看著王堯青白的臉，笑著把酒水飲盡，酒杯剛要從邊移開，忽然察覺一道冰冷的視線。

褚無咎輕輕側目，不遠一個瘦高的年冷冷看著他。

年形瘦削，穿著一碧錦繡襖，面孔廓深邃，有一種態而妖異的俊，他的眼瞳也是詭譎而冰冷的碧綠，此時那雙碧的眼瞳，就像著什麼仇人一樣死死瞪著他。

褚無咎眼神一掠而過，什麼也沒發現般的，慢慢把酒杯放回桌上。

蔚碧盯著他一會兒，突然快步過來，對褚無咎另邊的一位氏族家主冷冷說：“你，讓開。”

那家主完全呆住，不知道蔚碧發什麼瘋。

蔚碧原本只是昆侖的門弟子，遠不及霍肅蔚韻婷作為嫡傳弟子的名和地位，甚至在別人提到叛出昆侖的幾個弟子時都會無意識忽視掉他，但他畢竟是蔚韻婷的親弟弟，如今蔚韻婷深得魔君重，又是維系人族與妖魔兩方太平的關鍵人，哪怕是這些高傲的氏族家主也得給這頭小子三分薄面。

那家主看了看蔚碧，又遠遠了高臺上的蔚韻婷和魔君一眼，忍氣吞聲站起來，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蔚碧一臉冷漠，直接在席位坐下，毫不在意周圍人古怪的眼神。

他坐下后就沒了作，周圍人有意無意看了他一會兒，見他這沒其他靜，才把視線重新移回高臺上

一個仗著姐姐得勢的紈绔二世祖，沒有過多關注的價值。

褚無咎也著高臺，像是覺不到蔚碧一直剜在他上的視線。

魔君在與蒼掌門說話，蒼掌門冷著臉邦邦撂下幾句話，蔚韻婷在旁邊不斷聲回轉，好一場大戲。

褚無咎正看得好有興致，忽然耳邊響起微帶譏嘲的年音：“你也喜歡蔚韻婷。”

小孩子，就是沉不住氣。

褚無咎沒聽見一樣，指尖漫無目的在酒杯花紋挲兩下，才偏過頭來看蔚碧：“蔚公子說什麼？”

“他們都被你騙過去，但我見多了。”蔚碧瞥一眼那邊一無所覺的王族長，再看著褚無咎溫和淺淡的儀態，只覺他愈發裝模作樣面目可憎。

這個男人有什麼好，已經有了未婚妻，還野心覬覦著別人的人，衡明朝偏就和他定婚、還差一點就嫁給了他！

蔚碧表愈發譏嘲：“喜歡蔚韻婷的男人我見得太多了，不多你一個。”

褚無咎笑了一下，看著這年倨傲嘲弄的模樣：“蔚公子到底想說什麼？”

蔚碧冷冷看著他：“你承認了？”

褚無咎淡淡笑說：“你這樣咄咄人，顯然已經認定，我說是或是不是，又有什麼區別。”

蔚碧碧的眼瞳盯著他，半響冷哼一聲。

“你們這些氏族就裝模作樣，我說不過你。”蔚碧微微仰起頭，出倨傲的神：“但我可以幫你。”

褚無咎不住更想笑。

“殷威是個莽夫，如果他不是魔君，蔚韻婷不會與他在一起。”蔚碧冷笑：“蔚韻婷心里更喜歡霍肅，們是幾百年的師兄妹，霍肅對也好，喜歡他。”

褚無咎不置可否，指尖繼續慢慢挲把玩著酒杯，不知在想什麼。

“如果你想得到蔚韻婷，就殺了魔君，再把霍肅趕走，把搶過來。”蔚碧俯下，靠近他耳邊，倏然以一種蠱的腔調低聲說：“等你有了魔君的權勢，你也可以做第二個魔君，得到想要的人，君臨八方，說一不二。”

“我哪來這樣的本事。”

褚無咎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那是你的親姐姐，怎麼說起來跟外人似的，蔚公子大約喝多了，不如回去醒醒酒吧。”

蔚碧一滯，看他始終不以為然的樣子，心里一時竟也沒了把握，看不穿他在想什麼、有沒有上當。

他要褚無咎去和殷威霍肅爭，爭得三敗俱傷才好，到那時要麼褚無咎已經得到蔚韻婷、和衡明朝斷義絕解除了婚契，要麼……就讓他死在殷威和霍肅手上！

蔚碧眼神兇戾，正要再說什麼，就看見褚無咎臉上的笑定住了。

很突然，毫無征兆。

褚無咎緩緩移開一點臉，視線挪，直直凝視一個方向。

蔚碧生出狐疑，他跟著過去，順著褚無咎的視線，看見緩緩走過來的人族正道諸宗弟子。

都是年輕的、風華正茂的弟子，各宗的首徒、次徒，嫡傳、門……穿著各的道袍，別著各式的法，仍然青的面龐，神堅毅地向這邊走來。

在烏泱泱的人群前面，有一道纖瘦的影，穿著茶白的昆侖道袍，頭發只束著一條素帶，整個人樸素得近乎灰暗，輕易淹沒在各鮮亮艷麗的人中，像一朵翹出海面的微弱浪花，又像一株從浩大泥土無聲息鉆出來的細小青苗。

邊站著一個青年，玄勁裝的青年略微屈肘按在劍柄，他別著一把重劍、整個人也仿佛一把寡言沉穩的重劍，他拔、勁瘦而暗含一種鋒利的力氣，他走在旁，以一種沉默的約守護的姿態。

他們兩個人在最前面走著，離得很近，近乎并肩，遠遠去，似一對至親至信的兄妹搭檔，又似分明一對般配的神仙眷。

衡明朝，寒霜州。

衡明朝，一聲不吭冒死跑來這里，與那從小一起長大的真正的師兄，的、好哥哥。

“咦，這不是……”王族長見這幕，詫異地出一聲，眼珠轉了轉，哈哈笑扭頭正想刺褚無咎幾句，話音就在邊凝固。

王族長從沒見過褚無咎這種表。

王族長眼看著這個狼蟒一樣年輕而詭譎野心莫測的年輕人一言不發著那個方向，他像是忘了自己在那里、在做什麼，只著那個方向，一眨不眨深棕近黑的眼眸，明明是輝燦爛正好的黃昏，霞落在他眼瞳中，竟折不出半點彩。

他的臉上還有笑

——可王族長頭皮瞬間發涼！他到一種駭戾的恐怖，像嗜的怪猛地破開牢籠撲過來，咆哮著張開盆大口要將他撕扯碎片。

那嗜殺的意味太過恐怖，因看見寒霜州與衡明朝走在一起嫉妒得咬牙的蔚碧都察覺不對，轉過頭狐疑看向褚無咎。

褚無咎猛地站起來。

“賢侄，你這是——”

褚無咎一眨不眨凝視著衡明朝，那目幾乎能隔著遙遠的空氣將千刀萬剮。

聽到王族長的聲音，好半響，他才像是反應過來，臉龐重新有了表，慢慢看向王族長，笑了一下

——不知為什麼，王族長覺得他笑得可怕至極。

“請等一等。”青年的手指慢慢碾住袖子的紋路，細碎的殘屑從指間不斷簌落，褚無咎溫和說：“我要先去，把我夫人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