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的白月第23章 第23章

不知跑了多久,阿朝腳下一空,摔倒跌坐在哪里,面前璀璨的影大亮,阿朝被刺得眼睛生疼,不得不閉上眼睛。

閉著眼,之前被褚無咎封住的經脈到了時間自發解開,但阿朝仍然覺不到靈氣的存在,像懸浮起來,變得很輕很輕,在這片奇異的空間里,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作為修士的力量,只剩下最本我的自己。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響起磁的男聲,他在哈哈大笑:“好有趣個小丫頭,犧牲忒大,為進我這幻境,還生生甩了個郎啊?!”

阿朝認出了這個聲音,是剛才出現過的瑯琊境的主人,逍遙尊。

頓時一囧,小聲說:“不算郎了。”

逍遙子戲謔:“對,是已經掰掉的郎。”

阿朝:“……”

啊,這位境主人,怎麼有點為老不尊的覺…

“逍遙子!”不等衡明朝說話,一道大喊聲響起來,長生珠從領里蹦出來:“快看看老子是誰!”

那男聲一停,驚訝失笑:“長生珠,你還活著呢。”

“你那是什麼語氣,我當然活著!”長生珠惱怒:“我可是神,永世不滅的,又不像你們這些□□凡胎,說死就死,一條殘魂掛在幻境里茍延殘。”

“哈哈哈。”男聲并不以為然,笑著調侃:“你還是這樣的臭脾氣,倒是走了好運道,又逮著什麼樣的不世人給你灌了靈,才你能神志再開再蘇醒過來。”

長生珠一噎,不吭聲了。

阿朝眨了眨眼睛,那個給長生珠灌靈的人,是指師尊嗎?

阿朝撓了撓頭,客氣地問:“前輩,我可以稱呼您逍遙前輩嗎?”

逍遙子笑道:“可以。”

“逍遙前輩。”阿朝睜不開眼睛,但也很認真地拱手行禮:“我想取無患草,請問我該如何做?”

逍遙子笑:“進來的每個人都想取無患草,要取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活著度過幻境,破了心魔,便可取無患草。”

阿朝神一振:“什麼樣的幻境?要過多個?”

“什麼樣的幻境,多個,并不由我說,而是由你的心。”逍遙子笑說:“你平生最苦痛的、最快樂的、印象最深、最舍不得又或最不愿提起的事,你心底最強烈的執念,構你的幻境。”

阿朝抿了抿

心底的執念…

“數十萬年來,瑯琊境曾有不可計數的來客,但活著離開的,不足萬人,而能取得無患草的,不足一十指之數。”

“你是長生珠的契主,便也算我半個故人。”逍遙子的聲音悠遠:“小丫頭,我額外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選擇離開。”

“不。”阿朝:“謝謝您,但我還是想試一試。”

逍遙子長嘆一聲:“癡兒。”

“那便來吧。”

阿朝面前芒大盛,刺得哪怕雙眼閉仍然流出眼淚,突然下墜,像墜落無盡深淵,永無止境。

小,全骨骼與皮傳來被的疼痛,長生珠在腦子里尖,大罵著逍遙子老混蛋,的神識被越越小,倏然長生珠的聲音消失,的意識豁然開朗,像是被生生出去哪兒。

“記住,你只是一個旁觀者。”

幻境,只可回,不可流連,不可改變。”

“斷而出,否則萬劫不復。”

阿朝猛地睜開眼,瞳孔里倒映著熊熊燃燒的大火。

的神識被出,變了一團虛無的魂魄,猖狂的笑罵聲伴隨著獵獵縱馬聲踏碎往日寧靜的青石小路,強橫壯碩的異族悍兵扛著巨大的木柱撞開府門,他們高鼻深目,袒膛,高舉著火把,像極的惡狼群沖殺進去,于是到響起連綿凄厲的慘,無數穿著家仆服飾的男人人爭相穿過虛幻的影,無頭蒼蠅似的逃竄,卻被雪亮的大刀劃過脖頸,砍過四肢,在飛濺的鮮中變支離破碎的尸,重重倒在地上。

照亮了漆黑的夜,到都是,到都是尸與殘骸,烈火像一只可怕的怪,逐漸吞沒過昔日清貴的翰林學士文臣家邸。

阿朝怔怔著這一切,整個人像被蒙頭打了一拳。

倏然踉蹌,跌跪在地上。

完全沒有任何征兆的,淚水從眼睛大涌出來。

知道這是哪里,知道這是哪里。

“爹——”哭著喊:“娘!母娘嬤嬤!!”

.

明家祠堂里,只點著幾盞昏黃的燈。

文雅清瘦的中年男人站在祖宗牌位前,鞠躬上完最后一炷香,慢慢直起來,后溫貌的婦人輕輕泣,手中牽著一個四五歲模樣的穿著睡覺前的碎花小短襖,烏黑的頭發扎兩個小啾啾,面龐圓潤,眼睛也是圓嘟嘟,含著一包泛出困意的淚水,一手牽著娘親,一手舉著個了一半的秋梨糖。

小阿朝很茫然。

大半夜茫然被吵鬧聲吵醒,然后茫然被從被窩里挖出來,被母嬤嬤抱來祠堂,娘親讓給祖宗磕頭,磕完頭,看著爹爹也給祖宗上香,上完香,爹爹拿起了劍。

小阿朝知道那把劍,那是皇帝陛下賜的劍,劍,自從被送到家里,被爹爹恭恭敬敬供起來,每逢節慶日就得焚香祭拜,是和家里祖宗牌位一個待遇,小阿朝心里悄悄稱呼它為劍祖宗。

看著爹爹轉過,垂手拿著那把劍祖宗,溫又痛苦地和娘親,正想撲過去抱住爹爹大,就看見爹爹橫過劍,劍刃過他的脖子。

爹爹,用那把劍祖宗,自殺了。

像屋檐的雨水噴濺,濺在娘親臉上,濺在小阿朝臉上。

秋梨膏糖跌落在地上,孤零零滾到一邊,不了。

小阿朝全,僵了一塊石頭。

呆呆、無比茫然地著倒下的爹。

娘親哭著,松開的手,踉蹌著走過去,從爹松開的手掌里,重新拿起那把劍。

爹的順著劍流到手上,娘親慢慢轉過,含淚通紅的眼睛,看向小阿朝。

的娘親是一個溫麗的人,小阿朝最喜歡依偎在懷里撒吃點心,從來覺得娘親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娘親。

“娘親…”小阿朝呆呆看著娘親舉著劍、慢慢向走來。

小阿朝是個小天才,別人一歲才會站,一歲都會說話了,三歲就能坐在爹爹膝頭津津有味認字看書,小嘚吧嘚吧說話,是個話嘮,可這一刻,好像啞了一樣,只會呆呆說:“娘親…”

娘親被清澈天真的眼眸看著,整個人倏然崩潰一樣,抖舉起的劍力落在地上,跌坐在地上哭。

“朝朝!”娘親抱著,哭得撕心裂肺:“我的朝朝!我的朝朝!”

母嬤嬤撲通跪在地上,抱著娘親的哭:“夫人!夫人!讓我們帶著小姐出去吧,讓我們試一試吧,小小姐才五歲,才五啊,給小小姐一條活路吧——”

娘親抖著小阿朝的臉,的神痛苦至極,又漸漸變得溫,充滿意。

“朝朝。”娘親哽咽著說:“如果你跑出去,改一個名字,不要姓明了,忘記這里,忘記這里的一切,去到一個沒有人知道你的地方去。”

“不要再回來,不要報仇,也不要對仇恨念念不忘。”娘親的臉蛋,笑著:“我們朝朝,應該有一個新的人生,永遠做一個快樂善良的小姑娘。”

眼淚終于再也盛不住,像泉水從眼眶涌出來。

“我不走!我哪兒也不走!”

小阿朝猛地意識到什麼,抓住娘親的手,聲尖銳地哭著大喊:“我要和娘在一起,我要在家里,我哪兒也不去,朝朝哪兒也不去——”

母嬤嬤抱起來,力踢掙扎,,卻還是被懸空越抱越遠。

“娘親!娘親!!”

“娘親——別不要朝朝,朝朝不走——”

“娘親!”

看著娘親跌坐在地上,又哭又笑著自己,然后踉蹌著爬到爹爹邊,拿起那把劍,橫在自己脖頸。

“朝朝。”娘親笑著:“爹娘不能再陪你了。”

“你不要再用明家的姓氏,但你要記得爹娘的教導。”

“你要正直,寬容開朗,心懷弱小疾苦,不要仇恨,更不能狹隘卑鄙、傷害無辜。”

“朝朝。”

“如果你能活下去,一定,一定,要做個快樂善良的好孩子。”

“娘親!!!”

“!娘親!——”

——

小阿朝從小就是一個特別聰明的孩子。

的聰明,不在于很小就能讀多詩詞,寫多麼驚才絕艷的文章,聰明在一種仿佛與生俱來的敏銳知,在很小的年紀,就能意識到并理解很多道理。

比如,就知道,沒有家了。

知道,的國家很衰敗,統治這個國家的皇帝陛下很昏庸,西北荒漠的異族戎狄像豺狼沖進中原大地,到燒殺搶掠,最后終于沖進皇城,殺了皇帝,的國家,就滅亡了。

知道,的爹爹是一個正直頑固的人,戎狄王庭的使節曾經一次次招攬他,威他,讓他歸順戎狄,做新朝的臣子,但他不愿意,寧愿滿門被死,寧愿自殺,他也不做異族的臣子。

還知道,祠堂里,娘親本想帶一起赴死,免得被人欺負,痛苦死在別人手里,可娘親最后舍不得,讓母嬤嬤和爹的親衛護送逃出去,想讓活下來。

小阿朝是努力想活下去的。

可是皇城太大了,太了。

戎狄王庭占據了皇城,下了“英雄帖”,三日允許戎狄士兵大開殺戒,搶掠的財寶牲畜和人統統歸于己有,作為對戎狄將士們從西北苦寒之地占領這片繁榮土地的鼓舞與犒勞。

于是到都在殺人。

爹爹的親衛一個接一個的倒下,姐姐被一群騎馬而過的戎狄士兵像抓羊羔一樣抓走,按倒在地上,侍姐姐尖著把簪子進士兵的眼眶,被士兵的同伴砍下骨和手臂,他們抓著的頭顱,像甩垃圾一樣高高甩飛在天上。

母嬤嬤終于找到城墻邊角一個狗,狗小小的,蹴鞠球那麼大,把小阿朝塞進去,可自己卻怎麼都鉆不進去。

母嬤嬤就小阿朝走,往前爬,爬出去。

小阿朝不要走。

“母娘嬤嬤!母娘嬤嬤!!”

“我不走!我不走——”

抱著母嬤嬤的脖子哭,撕心裂肺地哭說:“我不走!我要和嬤嬤在一起!嬤嬤別不要朝朝!”

別不要,母娘嬤嬤別不要

朝朝已經沒有爹娘了,爹娘不要了,嬤嬤別不要——

母嬤嬤又哭又笑,抱住,帶的蒼老糙的手溫的臉龐:“不怕,不怕,我們小小姐,是世上最勇敢的姑娘,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老天爺會保佑你的,老爺夫人和母娘嬤嬤都在永遠看著你呢。”

“老爺夫人沒了,咱家沒了,國亡了,但我們小小姐一定活下去,要好好活下去!”

“小小姐,別怕!往外爬,爬出去!走,別回頭!”

“母娘嬤嬤——”小阿朝用力搖頭,著手要抱,聲尖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要!我不要!!”

母嬤嬤哭著笑:“哎呦,這時候可不興撒了,小小姐啊……”

笑容和淚水在母嬤嬤面龐凝固,滾燙的,倒映在小阿朝眼瞳中。

“——”

母嬤嬤的脖子被雪亮的馬刀砍兩半,噴的頭顱落在懷里,

小阿朝呆呆低頭,對上嬤嬤圓瞪的雙目,那張蒼老的面龐,眼中有那麼多的痛苦、那麼多的絕、那麼多的舍不得

“……”

呆呆抱著嬤嬤的頭,看著嬤嬤的尸暴拽開,出幾張比野更蠻怖的人臉。

幾個戎狄士兵猙獰地對喊,他們出手,壯的手抓向

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勇氣。

都在抖,抖著從懷里掏出一把唯一從家來得及帶出來的小匕|首,平生第一次握住刀,刀尖抖又狠狠地捅進那只手里。

“啊——”

噴濺,兩被切斷的手指飛了出去,淚水含滿眼眶,模糊的視野中,衡明朝看見那張因為劇痛而扭曲的臉。

用力拔.出小匕|首,的手抖得厲害,手指因為使用超出年紀的力量而不斷地痙.攣,抱著嬤嬤的頭往后退,眼睛死死盯著那些人面怪的臉,越退越遠,轉過,一只手抱著嬤嬤的頭,一只手往前爬。

的鞋爬丟了,手磨得模糊,一層層凝固的將小碎花短襖染發黑的紅。

就這麼爬出了皇城。

逃難的隊伍從城門如決堤的黃洪漫開,蜿蜒到天盡頭的方向,到是凄厲的哭聲。

小阿朝抱著嬤嬤的頭顱,一手握著小匕|首,慢慢踉蹌地轉過后的皇城。

那正是黃昏的時候,慘烈的斜將皇城籠在一層凄金輝里,有沖天的火,有坍塌的亭臺樓閣,有堆疊山的尸,有溪流河的

小阿朝呆呆看著。

知道,書上寫過,這就是世。

世,失去了國,失去了家,失去了爹娘,失去了母嬤嬤,失去了曾經幸福的所有。

小阿朝著皇城,淚水重重糊住了的眼睛,倏然跌跪在地,再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出來:

“啊——”

“啊!!!”

的淚水過臉頰,刺得臉上刮出來的口生疼,撕心裂肺地哭著,幾乎要哭盡世間所有的苦痛和委屈。

如果沒有世該多好。

小小的,第一次在心里升起這個模糊的念頭。

能不能,再不要有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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