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朝，仁宗中期，京城永昌伯爵府。

椒蘭院正方傳出抑的痛呼，伯爵府二房夫人金氏正在經歷生產，腹中疼痛越來越重，金氏算是能忍，此刻也滿頭大汗，慘連連。

屋外，趙老夫人端坐在上首，手握佛珠，不止默誦佛經，任由桌上的茶水涼也不沾一口，顯然等得心焦。

只是年事已高，等得久了，額頭便冒出細汗來。

永昌伯爵夫人劉氏見了，忙勸道：“母親，雖已秋，這天氣卻還熱，婦人產子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不如母親先回去歇一歇，媳婦在這邊盯著就是。”

趙老夫人卻搖頭道：“不看著孩子出生，我不放心。”

“這可是你二弟唯一的骨，絕不容有半點差錯。”

劉氏臉不變，點頭道：“既然如此，母親不如用一些茶水點心，若不然時辰久了，哪里吃得消，二郎自來孝順，若是他還在，定然也見不得母親這般憂心。”

趙老夫人聽了，這才嘆了口氣點頭應下。

丫鬟們迅速重新上了茶水點心，都是溫度剛好，吃起來也方便的。

趙老夫人嘗了幾口，又說道：“你也吃一些。”

“最近正忙著祭祖，家中諸事繁雜，作為當家主母原本就分乏，偏偏老二家的不爭氣，在這當頭發了。”

劉氏知道老夫人這話一是恤，二也是為金氏開，忙笑道：“母親這是哪里的話，這原本就是媳婦該做的，再說生孩子的時辰天注定，哪能怪到弟妹頭上去。”

“你慣來是個懂事的，最知道諒人。”趙老夫人滿意的夸了一句。

劉氏剛要說什麼，卻被里頭一聲慘打斷。

眉頭微蹙，面擔憂，朝著趙老夫人看去，果然見神也有些不好。

劉氏忙安道：“母親，弟妹雖剛滿九月，但也算足月了，且有產婆和太醫伺候，定然能安安穩穩產下小侄兒。”

趙老夫人挲著佛珠：“若能母子平安，信再不求其他，來日定會為佛祖塑造金，還請佛祖保佑。”

“是啊，只要母子平安，弟妹后半生也算有了依靠。”劉氏說道。

屋子里頭，兩個產婆滿頭大汗，倒是比產婦更要狼狽：“宮口已經開了，怎麼還不見靜。”

“胎位是正的。”

“胎兒大了些，怕是卡住了。”

大丫鬟珍珠急得火燒眉，連聲問道：“兩位嬤嬤還請想想法子，只要母子平安，到時候定有重謝。”

產婆皺眉道：“二夫人明明才剛九月，怎麼著這胎兒有些過大。”

金氏雖痛苦難忍，卻也聽見產婆的話，掙扎出聲：“怪我怕虧著孩子，日日進補，如今反倒是不好生了。”

珍珠忙道：“夫人，快別說話耗費力氣，您再喝幾口參湯，小爺很快便能落地。”

金氏勉強喝了兩口，便搖頭拒絕，實在是喝不下去。

原以為人去世那時，已經會過一次刺骨之痛，再不怕其他，誰料到跟生孩子比起來，竟是小巫見大巫。

又過了一個時辰，金氏只覺得自己死去活來，孩子偏偏還沒出來。

這下子連產婆都慌了：“這麼下去不行，二夫人若是力，孩子和大人都會有危險。”

“那怎麼辦？”珍珠急得直哭。

產婆收拾好床褥：“先請太醫進來看看。”

門外的趙氏婆媳見請進了太醫，便知道況不好，忍不住跟著擔憂。

趙老夫人念誦佛經的速度更快了，劉氏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滿臉焦心的往里看。

偏偏生孩子這事兒，旁人的擔憂也無濟于事。

一直候在隔壁的太醫被帶進來，等看見產婦臉慘白，他忙上前查看，這一看就皺眉：“胎兒過大，夫人的骨架又小，若這麼下去怕是會一尸兩命。”

珍珠自己還是個未經人事的丫鬟，聽見這話一，竟是拿不出主意來。

產婆對視一眼：“不如出去問問趙老夫人和伯爵夫人的主意。”

“不行不行，太醫，請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夫人命，其他的，其他的都好說。”珍珠跪著求道。

心知杜明，金氏腹中的孩子，是已經過世的趙二郎唯一腹子，不用想也知道趙老夫人會選什麼。

太醫無奈道：“這孩子生不出來，大人定然也是保不住的。”

至于損傷孩子的法子，在場眾人都知道永昌伯爵府的況，心知肚明趙家絕不會同意。

金氏忍著疼痛，奄奄問道：“太醫是否有法子能讓孩子安全出生？若有就用吧，不必顧惜我的命。”

珍珠訥訥喊了一聲夫人。

金氏抓住的手：“好珍珠，這是我與人的孩子，也是我的命。”

珍珠一串串眼淚往下掉，卻再也沒有阻攔。

太醫又說：“老夫有一法子，能讓夫人在短時間聚力，只是生產過后，或有損傷，不過只要好好調養，十年八年或許還能養回來。”

金氏慘笑道：“自古以來婦人產子，就沒有不損傷的，太醫不必顧慮。”

太醫點頭，立馬打開隨藥箱，取出里頭的金針和藥瓶來。

能被永昌伯府早早的請來候著，這位太醫擅長婦科，一出手果然不凡，藥丸搭配著金針，很快將金氏的力氣再一次激了起來。

“看到頭了，夫人用力啊！”兩個產婆也都拿出看家本事。

金氏死死咬住口中巾，只覺得渾一松。

孩子終于出生，旁邊的產婆卻是一愣，只見那孩子渾發紫。

金氏吐出巾，連聲喊道：“怎麼了，我的孩子呢？他怎麼不哭？”

產婆反應過來，迅速抱起孩子又是拍背，又是按，那孩子卻悄無聲息。

“這，這孩子怕是不了！”產婆臉慘然。

“先讓老夫看看。”太醫忙道。

他一上手：“還有救，都讓開！”

金氏顧不得產后力的，抓著珍珠起去看，只此刻眼前發黑，哪里看得清孩子到底如何。

“珍珠，快幫我看看孩子怎麼樣了！”

珍珠連忙安道：“小爺沒事，太醫說了他沒事。”

“哇……”

終于，一聲啼哭響起，屋眾人齊齊松了口氣。

珍珠大笑道：“夫人你聽，小爺哭得多大聲。”

金氏聽見了真真切切的哭聲，撐著的那口氣頓時散了，渾一，徹底暈了過去。

自然又是一陣兵荒馬。

兩位產婆對視一眼，這才手檢查了一下那孩子的，確保無誤才用熱水輕輕拭干凈，用早就準備好的襁褓包了，抱著出去。

“恭喜老夫人，伯夫人，母子均安，是個八斤的大胖小子。”

從白日等到黑夜，一直到了第二日凌晨，趙老夫人神不濟，只靠心底的執念撐著。

如今乍見孫，歡喜異常：“好好好，都有賞。”

說完便手去接那孩子，等看清那孩子的模樣卻怔住了，眼眶泛著淚。

劉氏也是滿臉歡喜，多問了幾句金氏如何，轉瞧見婆婆的模樣心底疑，等靠近一看卻是了然。

剛出生的孩子通常不大好看，可金氏這兒子在胎中養的極好，雖然皮也是紅彤彤的，依稀卻能看得出那五眉目，與已逝的二郎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趙家二郎可是名滿京城，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劉氏忍不住夸道：“這孩子長得真好，等大了，定又是翩翩郎君。”

不知為何，聽了這話，趙老夫人臉上的喜反倒是淡了一些：“抱回去吧，別讓孩子了風。”

手了孩子的額頭，稚的皮，讓趙老夫人心生。

又看向劉氏：“這孩子父親早逝，偏又出生在盂蘭盆節，出生又有些不順堂，怕他八字輕不好養活，等駿兒回來，就由他這個伯父來取名，也好一。”

“是，母親。”劉氏自然是應下。

“我也有些乏了，這邊就給你了。”趙老夫人留下一句話，在張嬤嬤的攙扶下離開了。

劉氏一路送了趙老夫人離開，這才轉回來，熬了一夜，臉上也有些疲倦。

邊的嬤嬤瞧著心疼，勸道：“夫人，二房都生完了，母子均安，老夫人都回去歇著了，不如咱們也回屋歇一歇。”

“況且今日是盂蘭盆節，伯爺那邊還在祭祖，后頭有的是事等著夫人料理，這樣下去怎麼熬得住？”

劉氏卻搖頭道：“二弟妹院子里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我總要留下來一一叮囑了才放心。”

“九十九步都走了，不能差了這一步。”見劉嬤嬤還要勸，劉氏低聲道。

劉嬤嬤一聽，果然不在說什麼，只是幫著劉氏主持里外。

上一刻，趙云安還沉浸在墜機的黑暗中。

下一刻，他卻變了一個嗷嗷大哭的小嬰兒。

沒等他弄清楚況，自己就在幾個人手中過了一圈，再一次回到了金氏的屋。

早早準備好的嬰兒床派上了用場。

劉氏又進來看了一回，只是金氏還昏睡著，倒是說不上話。

金氏發的突然，院子里也沒住進娘，劉氏已經派人去請，此刻又代丫鬟們：

“都仔細著些，好好看顧七爺和二夫人，誰要是敢耍，不用老夫人開口，我就能做主打發出去賣了。”

安頓好母子倆，劉氏也有些撐不住，趕回去歇著。

屋一下子安靜下來，珍珠陪在金氏邊，心底反復念著太醫留下的話，生怕錯過夫人產后生病。

趙云安躺在小床里，整個人都被包了一團，只兩只手在外頭，很快就昏昏睡起來。

驀的，趙云安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一雙手從嬰兒床上探，竟是死死捂住了他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