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鯨》第18章 第18章
“是想跟你一起上下班。我很多大學同學大多都領了證, 周邊同事好幾個孩子都有了。阿碩,我年紀不小了,我現在只想要一個安定的生活。”
寂靜的夜下, 周靜鼓起勇氣說出自己心藏了許多年的心思。
“我知道你不想別人手你的事,可是阿碩,人的青春就那麼幾年,我總不能一直浪費吧。你覺得呢?”
“我說這些不是想你,我就是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雖然我跟你關系好像很近, 可是我好像從來沒有走進你的心里。”
陳碩站在一旁緘默不語,他像是早料到了會有這一天,面上沒什麼波瀾, 只輕微皺了皺眉。
托車燈沒關, 陳碩過昏黃刺眼的燈掃視過咬著, 滿臉局促不安的周靜,面上多了一無法給出理想答案的愧疚。
沉默片刻, 陳碩不不慢開口:“阿靜,我們可能沒你想的那麼合適。”
周靜臉驟然一變,怔怔地盯住陳碩,遲緩地發出疑問:“為什麼?”
陳碩從兜里翻出煙盒, 抖出一煙銜里,邊點火邊說:“鄭姨想要的婿是那種有錢、聽話, 還是高學歷、家庭條件好的, 最好在城里有車有房, 父母都是公職人員的婿。”
“阿靜,我不是這樣的人, 也永遠不會為這樣的人。”
“我沒正兒八經上過大學, 父親早年去世, 母親嫌棄家里窮連夜改嫁。留給我的,除了一個常年躺在病床的,我上還有筆大債背著。”
“街坊有兒的人家哪個不是提起我直搖頭?個個夸我好,可沒人敢把兒嫁給我。”
“阿靜,你覺得鄭姨會把你嫁給我?”
周靜啞口無言,張了張,無力反駁:“可是我不介意,阿碩,我不在意這些。”
陳碩看堅持,蹙眉點明他的意思:“可是我在意。阿靜,我的婚姻我做主。”
“你愿意,我不愿意。”
“如果非要說實話,那我可以跟你說,我不喜歡你,也沒想過娶你。”
“我明里暗里拒絕多次,可是你總裝作不知的樣子,我也只能跟著裝傻。”
“我對你、對你們家,除了之前的恩,沒有任何別的想法。”
“這麼些年,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你跟佳佳從小就好,我怎麼對待佳佳,就是怎麼對待你的。”
周靜頓時止住聲,目瞪口呆著陳碩,看他面平靜,沒有一賭氣的意味,周靜這才意識到他是認真的。
口蔓延出一頓疼,周靜死死咬了咬充的,臉上出不相信,哽了哽嚨,啞著音問:“是不是我媽跟你說什麼了?”
陳碩沉默半秒,搖頭否認:“沒。”
周靜鉆了死胡同,一直想不明白陳碩的意思:“為什麼我們不可以?我不在意啊。我可以不要彩禮、不要房車,也不在意你上沒上過大學。我爸也是看中你的,不是嗎?你們經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起上山抓捕盜獵的小,一起——”
陳碩看沒完沒了,低眉一字一句問:“如果我說你爸也不樂意呢?”
周靜立馬否認:“不可能。”
“他那麼欣賞你,怎麼可能不樂意。雖然他沒明說,可是一直把你當一家人看。”
“這麼些年,只要家里煮什麼好吃的,遇到什麼好事,他肯定會你一起。”
“前兩年我爸摔下崖,你費力將他從山里帶出去送進醫院,我爸全靠你才搶回一條命。他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
陳碩低笑一聲,著信念逐漸崩塌的周靜,言辭冷靜解釋:“有什麼不可能的。我跟周叔做忘年確實不錯,可要當他婿恐怕還不夠格。”
“婚姻大事,他自然不能憑借我這點恩開玩笑。我要是有個兒,我也不想讓嫁給我這個累贅。”
“就算他們不反對,我也沒打算家。我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安穩過日子。”
“阿靜,我們不合適。”
說到這,陳碩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提醒:“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周靜連續兩次被拒絕,最開始的高興消失得一干二凈。
只是心有不甘,始終不肯。
陳碩也不,想站他就等。
站了差不多十分鐘,周靜腳麻,終于站不下去。
抬手了干燥的臉,主妥協:“阿碩,送我回去吧。要是超過十一點,我媽又要罵我。”
“這事以后再說。”
陳碩先是皺了皺眉,后淡淡點頭,答應送回去。
這一次,周靜沒再像之前那般有意靠近陳碩,而是留出了很寬的距離。
晚上的涼風吹在臉上,帶來清涼的同時,將的眼淚一起吹落。
眼淚越流越多,到最后已經泛濫災。
周靜時不時地抬手一下,到最后,周靜頂著一雙模糊的淚眼,神呆滯地著陳碩寬闊的后背,咬輕問:“我等了十六年,等了整整十六年,老天為何不給我周全?”
那一聲追問在風中消散,沒有引起任何水花。
老天沒聽到質問,陳碩也不再回應半個字。
—
車子開到周靜家門口,陳碩將車穩穩停靠在路口,語氣平靜道:“到了,進去早點休息。”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找我,能幫我的我盡量幫。”
“不是說回來找工作,有眉目了?”
周靜抿了抿,克制住眼里的熱淚,裝作若無其事回他:“找到了。”
“回中學當語文老師,我本來就是學的中文系,又有城里的經驗,學校這邊缺人,已經應聘了。”
陳碩嗯了聲,“那就行。”
一時無言,周靜了門口亮著的燈,撐著后面的橫杠慢慢爬下車。
下了車,周靜往前走了四五步,似是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回頭問他:“我爸在家,要不要進來喝兩杯?”
陳碩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了,今天有點累,回去睡覺。”
周靜被拒絕,臉上的表有些不自然,努力出一個笑臉,跟往常一樣囑咐他:“你開車小心點。”
陳碩點頭應下:“嗯。”
等周靜進屋,陳碩擰鑰匙,轉方向往回走。
周靜并沒進去,只是躲在門后看他。
一直到托車消失在視線,周靜才卸下笑,神疲倦地往里走。
周靜進屋,鄭秀英正坐在沙發嗑瓜子看電視。
瞧見周靜回來,鄭秀英丟下瓜子皮,滿臉不高興問:“又出去找陳碩了?”
“不是跟你說了,不要老是去找他。你跟他又不是一路人,沒事找他做什麼。”
“他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這輩子只能在西川這麼大點地兒過了。你不同,你可是正經大學生,配的自然是名牌大學生、研究生。”
“你的路可是康莊大路,跟他扯。要是被街坊鄰居見了,又要說東說西。”
“我前兩天跟你小姨打電話,說是有個侄子剛——”
周靜累到不想說話。
聽鄭秀英當著面詆毀陳碩,又聯想到今晚陳碩說的話,周靜忍不住出聲反駁:“媽,我今天很累,能不能讓我休息休息?”
“還有,你能別天天想著我攀高枝的事嗎。真以為你兒條件有多好嗎?我才26,沒必要這麼早結婚。”
鄭秀英當場發火:“才26?你以為你還小是不是?”
“別的姑娘在你這年紀,孩子都好幾歲了。你呢,男朋友沒有就算了,還跟我說不想結婚。”
“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如今還敢跟我頂了是吧,怎麼,見了陳碩膽子大了?”
“我呸。你是沒撞見前兩天陳碩那樣,仗著城里來了個姑娘跟我吼,還想訛錢,就那破子送我都不要,還一萬五。”
鄭秀英想到這就火大,一個勁地罵孟黎:“我看那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沒結婚呢就天天跟在男人屁后面跑。”
“這要是我姑娘,我不得把打斷。”
周靜越聽臉越難看,聽到最后,周靜抓住關鍵信息,皺眉問:“什麼子一萬五?”
“媽,你是不是又做什麼不該做的事了?”
鄭秀英被猜中,立馬炸:“什麼我又做什麼不該做的事了?還不是怪那陳碩。我看他整天載著一的上躥下跳,還進銀行給那的取錢用。“
“你說說你說說,你跟陳碩認識這麼多年,他有給你花過一分錢?還一拿一大把。說不是他的,誰信。”
周靜想到孟黎那張臉,臉不由白了白。
了眉心,周靜反駁鄭秀英:“他雖然沒給我拿過錢,但是幫過我好幾回。”
鄭秀英滿臉看不慣,吐了口口水,罵:“呸,人話誰都會說。”
“你個死腦筋,從小就被陳碩拽著鼻子走,長大還被他牽著。你能不能長點腦子?我們家幫他這麼多年,他一點都不懂得恩,還天天把你當保姆使喚,你也不長記是吧?”
“就你傻,一回來就往他那破修車廠鉆。你看他什麼時候主來找過你一回?”
周靜被鄭秀英罵得沒法。
過了好一陣兒,周靜才清楚地揭穿鄭秀英的心思:“媽,明明是你對陳碩意見太深。”
“你敢發誓,發誓陳碩這麼些年沒幫過我們家?”
——
晚上,孟黎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心煩躁,孟黎一口氣掉在口上不來下不去。
連續五次嘗試睡失敗,孟黎抓了抓頭發,翻撈過擱在床頭的手機。
摁亮屏幕,時間指到凌晨一點二十分。
孟黎很這麼晚睡,皺了皺眉,重新躺回床上,卷起鋪蓋蓋在自己上,手里握著手機漫無目的地刷著。
刷到企鵝圖標,孟黎糾結地劃過。
沒過兩秒,孟黎重新劃了回來。
著笨笨的企鵝圖標,指腹落在上面,緩緩點開。
點進去就是悉的昵稱以及空的頁面。
孟黎隨便翻了翻他的聯系好友,有幾個認識。
都是北一中的學生,他班里的同學。
孟黎隨便點開一個聯系人,對話框停留在幾年前,只有一句試探且無用的寒暄——
【在嗎?】
是個生,用的漫畫頭,昵稱取得有心思,【心有碩屬。】
孟黎順勢點進生的空間。
估計已經棄用了賬號,最近一條說說是在兩年前。
【我喜歡的那個人早已消失在人海。】
底下評論全都再問這個人是誰,生含蓄了半天,最后回了句:【他退學了。】
有知者紛紛問是不是陳碩,生沒再回。
孟黎略地掃了圈評論,沒什麼緒地退了出去。
退出生的主頁,孟黎心做了一番心理斗爭,最終抵不過自己的好奇心,還是點開了陳碩的個人空間。
點進去的那一秒孟黎便后悔了。
著那幾條目驚心的自述,咬住指頭不敢大聲呼吸。
陳碩的空間屏幕了所有人,只有他自己能看。
他發的說說總共二十來條,可里面每一條都讓孟黎起皮疙瘩。
2013.3.11——
【我的清華夢碎了。】
2013.6.7——
【如果沒有意外,我現在應該在考場考語文。】
2013.6.15——
【爸,走好。媽、的余生我會負責。】
2013.9.2——
【爸,媽改嫁了。嫁給了同村的一個二婚男,是個老實人。】
2013.12.3——
【欠款18萬,還了2萬。生病,手欠8萬,共計26萬。爸,我會一一還清的,你不用擔心。】
2014.4.5——
【爸,你養家的時候也這麼累嗎?還有,你在那邊開心嗎?】
2014.8.15——
【今天媽來了,回來遷戶口,懷孕了。】
2015.9.15——
【跟胖子合伙開了個修車廠,我打工這兩年存的錢全撲上面了。你不用擔心,除了上學,修車我也行。】
2016.5.14——
【今天又摔了一跤。送去醫院,住了快一個月的院,差點沒過來。爸,對不起,是我沒照顧好。】
2017.1.2——
【累。】
這是陳碩發的最后一條說說。
短短幾條說說,孟黎好像過這些看到了陳碩這幾年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孟黎心里有些難。
著這些克制、平淡的文字,稍稍腦補了一番陳碩這些年的艱苦,很難不替他心疼。
尤其是最后一條,明明就一個字。
孟黎卻仿佛從這個字里看到了陳碩癱在床上,滿臉疲倦、無所依靠的樣子。
所以,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也是有憾的嗎?
也憾沒有上大學嗎?
也是,他曾經那麼耀眼,那麼熱學習,怎麼會沒有憾呢。
孟黎口有些堵,心臟像被塑料袋裹住了似的,不過氣。
抓了把被子,默默退出企鵝,摁下陳碩的電話號碼緩緩按過去。
嘟、嘟、堵——
手機鈴聲響了足足半分鐘被那頭接通,跟著,一道沙啞、夾著困意的嗓音溢出屏幕:“喂?”
孟黎張地了,故作鎮定問:“你睡了?”
那頭傳出一聲嗤笑,“大小姐,你看看時間。現在都快兩點了,我不睡能干嘛?”
孟黎被大小姐,面上不自覺地燙起來,輕輕了脖子,尷尬道:“哦……我忘了。”
陳碩沉默半秒,沒再計較孟黎大晚上吵醒他的事,只懶懶問:“有事?”
孟黎:“我睡不著。”
電話那端,陳碩聽到孟黎這麼說,呼了口氣,起打開燈,撿起手機,著上半,邊往洗手間走邊問孟黎:“想什麼睡不著?”
孟黎聽到懶頓的腳步聲,想到剛剛窺到的,心虛搖頭:“沒想什麼。”
陳碩將手機擱在盥洗池邊緣,擰開水龍頭,低頭捧了兩捧水撲在臉上,胡地了臉,取下洗臉帕干臉上的水珠。
完,他邊掛洗臉帕邊問屏幕里的人:“沒想什麼睡不著?熱牛喝了也不行?”
孟黎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以及陳碩臉的靜,不自覺地了:“……就是睡不著啊。還不許我失眠是吧?”
陳碩冷笑一聲,涼嗖嗖開口:“允許,但是沒必要吵醒我。”
孟黎立馬跟陳碩杠了起來:“我樂意,就打擾你怎麼了。”
陳碩擰了擰眉,撿起手機,輕飄飄問:“大小姐,我明天還要上班。沒功夫跟你在這耗,你早點睡行不行?”
孟黎聽出陳碩的忍耐,繼續跟他鬧:“不行。”
陳碩抓了把頭發,低聲罵了句臟話。
過了會,陳碩舉著手機問孟黎:“得,賴上我了是吧。今晚你睡不,我也別想睡,是這個意思?”
孟黎見他語氣里多了兩服,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嗯,你陪我說說話。等我什麼睡著你就可以睡了。”
陳碩沉默半秒,問:“那你什麼時候可以睡?”
孟黎忍不住回懟:“我要是知道還會給你打電話嗎?”
陳碩抹了把臉,無補充:“這意思是我今晚別想睡了?”
孟黎被陳碩一副看穿本質的語氣逗笑,眨眨眼,逗他:“不一定。萬一我馬上就睡著呢。”
陳碩洗完臉清醒不,他重新躺回床上,闔眼道:“那你馬上睡。我也睡了。”
孟黎反彈:“我現在還不困。”
陳碩打了個哈欠,求饒:“大小姐,我困了。”
“我明兒起來給你補漆,你行行好,讓我睡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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