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個晨昏》第5章 3019天

張晨星需要趕工。因為前幾天去漢中,導致手里這本書工延遲。店里人不算多,但白天難免會有各種事耽擱,只有夜晚是安靜的。

沖了澡坐在書桌前,戴上手套,輕輕翻開書。這本書一共要修復三個問題:水漬、書頁破損、字跡模糊。張晨星從上百種紙張中進行比對,終于找到適配紙張進行復刻。

一個人度過無數個這樣的夜晚。

最初的時候,徹夜難眠。手邊放著剪刀、菜刀、錘子、一包了鐵的子,一點響就能讓從床上彈坐起來。不敢閉眼,就那麼睜眼,后來索坐起來看書。家里唯一有價值的就是父親留下的一屋子書,一本一本看。白天睡覺,晚上看書。只在家里米面油全空的時候出門。街坊鄰里幾乎見不到人,就彼此揣測:晨星不會出事了吧?最終派周茉來。

周茉跟張晨星同年出生、同校同班上學,是張晨星最好的朋友。周茉翻墻進去用力敲窗,把蒙頭大睡的張晨星敲起來,確認人活著,沒尋短見,又翻墻出去通風報信。

非常奇怪的是,張晨星后來沒想過死亡。

母親的離開至給了一種信念,找到、并把留下那三萬塊錢摔到臉上,自此跟恩斷義絕。就算要死,也要等到找到以后。

而梁暮的出現在張晨星沉重的生活里,連曲都算不上,甚至沒跟任何人提起。

梁暮是在第五天來的。

他出了一個短差,給上一個人補了后續鏡頭。母親程予秋有時也會自嘲:當初要改變理科基因,結果力氣用大了,兒子不敷出,就差敲盆沿街乞討了。倒沒有程予秋說得那麼夸張,梁暮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左手賺錢右手花,好歹算是獨立了。

梁暮讀編導專業,績優異,畢業時也有制片人找他做小眾電影導演,卻被梁暮拒絕。理由是他要去做更小眾的紀錄片。

制片人就勸他:紀錄片導演那麼多,能養活自己的沒幾個。梁暮對此不以為然:那就死我吧。

梁暮脊梁、脾氣臭、一條道跑到黑、不撞南墻不回頭,在這個社會是罕見的異類。人生百態,鏡頭記錄真實故事,不賺錢也值得。但好也需要錢來養著,梁暮也不算太傻,搞了一個小工作室支撐著。剛剛興起的旅拍、婚禮攝影、日常攝影,什麼活都接。用客戶的話說:高材生就是不一樣,活好、價格高,就是服務態度差點意思。

梅雨季的雨下得纏綿,檐下扯著水晶碎珠子一樣。書店沒人,張晨星從案前抬頭窗仰,緩緩酸的眼。看到梁暮朝這邊走。他沒有撐傘,大步流星,黝黑的短發上能看到水珠,推開店門的時候帶著外面的。也不用張晨星說他,自己站在門口的地墊上掉鞋底的水,T恤了薄薄一層上。

“有水嗎?”梁暮看到張晨星不抬頭,主說話。

“自己燒。”張晨星抬起沾著墨水的手向后指:“那里。”

梁暮也并不矯,自助服務好。走到水龍頭前洗水壺、接水、燒水。甚至從旁邊的小盒子一撮綠茶丟到杯子里。轉去書架前找書。

從一定概念上來說,張晨星算是一個富有的人,因為有一間書屋。這書屋不花哨,書墻、書架、巷子里隨手摘的花。眼前這朵花被丟到白搪瓷杯里,視覺對沖,也算好看。

梁暮找了本《沉默的大多數》,連同熱茶一起放到窗邊位上,找了張紙和一鉛筆,對著張晨星坐下。低頭看了會兒書,過一會兒拿出筆在紙上畫,偶爾抬頭看張晨星一眼。梁暮好奇張晨星這幾年的經歷,是什麼造就了現在的

蕭子鵬勸他別跟張晨星較勁了,原話是:“你熱臉冷屁,大老遠喊人家,就差跟人家抱頭痛哭了,人家呢?搭理你嗎?”

“就算絕我也得知道為什麼變得這麼無。”

“飯餿了你還要觀察怎麼變質的嗎?沒用吧?時間,是時間!”

“你話這麼多,怎麼活那麼慢?那個求婚的催你呢!”

蕭子鵬無奈閉,卻還是對梁暮豎拇指:“你真牛,老師沒說錯。”

梁暮手里這本《沉默的大多數》是由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首版,眼就是歲月的沉淀,讀這樣的書是一種。梁暮還真看進去了。

梁暮不說話、不打擾,這讓張晨星覺得他尚算一個合格的讀書人。張晨星手里的書修復完,在進行最后的校驗。戴著手套一頁一頁輕輕的翻,神高度集中,目不轉睛。全部完后已經過了中午,腸轆轆。

梁暮還在看書,張晨星奉行一貫的“有人就不用看著”的政策,把那本書包裝完好,又裹了幾層防水袋帶著,出門去覓食,把梁暮一個人丟在書店里。巷子盡頭有一家面館,里頭的素澆面吃十幾年都不膩。

門關了,梁暮才從書里抬頭,看到張晨星這個“甩手掌柜”走進細雨里。也不撐傘,利落短發別在耳后,梁暮只來得及看一個側臉。

被晾這了。

蕭子朋還在巷子附近停車場等著,問他:“戰況如何?”

“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喝水自己燒。”

蕭子朋發來一連串哈哈哈:“你們都修仙呢?不吃飯?”

出門了,書店沒人。”

“…得,看店吧!”

梁暮也有點,讓蕭子朋送吃的他不來,說他年老弱不能淋雨;張晨星又遲遲不回來。在茶葉罐旁邊放著兩袋干脆面,他視線掃過去移回來,終于去拿了一袋。多年沒吃的東西了,口香脆,還好吃。

張晨星不知道去哪兒了,梁暮接連把兩袋干脆面吃完,還沒回來。不回來、他不能走。

站起在書店里走。

梁暮在想:如果張晨星是我的故事,那我的鏡頭應該從巷子口開始。石板路、老青苔,一家開了很多年的二手書店。要一鏡到底,速度慢一點,掃過書架上的書,最終落到那張書桌上。或許可以回到黃浦江畔,他們坐在江邊,他對張晨星說:“你可以用一樣東西代替你的生命。”???

沉默的張晨星拿出一把小刀,從馬尾上割掉一撮頭發。

“那我今天跟你同生共死。”梁暮拿過那把小刀,扯住短頭發,也割掉一撮。

這樣的故事或許每天都在發生著。

書店后門連接小院子,里面是張晨星住的地方。梁暮沒有擅自闖,也沒探頭去,這是一種職業習慣。拍紀錄片要懂得克制、做人也一樣。

張晨星兩點左右才回來,服已然了。吃了面條又走路去郵局把書寄走,這才回來。不喜歡打傘,綿綿細雨落在上很舒服,有時走在雨里聽到雨聲落到堆著的破罐子上、野草上、花朵上的沙沙聲響,會有回到十幾歲的錯覺。

看到梁暮還在就對他微微頷首,推開后門穿過院子,回到屋里換了一服。還是T恤運,像復制粘一樣,一點變化沒有。

回到店里打開電腦,去看上面的訂單。張晨星也會賣一些二手書,淘來損壞不嚴重的書,經過簡單理,留下一些,網上賣掉一些。

總之就是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生意,賺不了大錢,僅夠養活自己。母親留下的錢一分沒,甚至在這樣艱難的時日里又存下近五萬塊錢。

食住行開銷很小,服穿幾年,壞了補補,穿出去不覺得丟人;住在這里,雖然不方便,但范圍小,自行車就能代步;吃的更是簡單,吃百家飯,但會買了蛋送過去,賺錢都不容易,不肯占便宜。沒有太多世俗的,房子、車于而言都是,哪怕你一高定高奢站在面前,未必能認出來。

梁暮對換了一件一樣的T恤是詫異的。

二十五六歲的姑娘,都是的年紀。張晨星素凈著臉,繼承了母親和的眉眼,卻用短發和著把和打破,像那白搪瓷杯里的花。

張晨星把包裹抱到桌上,幾十本書,換誰都會覺得沉,而習慣了。食指上纏著創可,翻書頁時不小心將手指劃傷,手背略細膩、手心顯糙,一雙常年辛苦勞作的手。

“幫你?”梁暮問

“不用,謝謝。”

包裝袋扯開,書香溢出來。張晨星買到一批外國名著書籍,準備好好修復。

“我可以看看嗎?”

張晨星順手給他一本,又低頭給書分類。

遞給梁暮的是一本《堂吉柯德》,楊絳先生譯版,這很珍貴。梁暮翻開來看,書頁上似乎是前書主寫的題字:別妄想世事永恒不變。書脊有一條深深劃痕,里又有讀者的批注劃線以及著的書簽。這種覺像是悉了別人的故事。

“別妄想世事永恒不變。”梁暮念出聲:“這說的不是咱們嗎?”

張晨星耳里盡是撕牛皮紙的沙沙聲響,自過濾掉梁暮這句問話。

“所以買舊書的人多嗎?”梁暮對這個興趣,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喜歡用這種方式與一個可能永遠不會相見的人進行流呢?

“不。”

“為什麼呢?買新書豈不是更好?”

“因為便宜。”

張晨星不會拐彎抹角,買這些書是按斤來、賣的時候按單本,卻仍舊比現在輒幾十上百的書便宜。有一些書的人只看里面的容,并不會在意這本書是新是舊。

“舊書寄。”梁暮總結了他的

張晨星終于抬頭看他一眼,似乎是在認同他說的話。

“這套我買了,多錢?”

“50。”

“的確是便宜。”

梁暮付了錢,把書放在桌上,抬腕看時間,該走了。他和蕭子朋晚上還有剪輯任務。好不容易正常說了幾句話,該道別的時候卻有兩個孩子跑進來:“晨星姐姐好!”

“晨星姐姐我干脆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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