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天黑得早。

佟鶯回到秀閣里，裴和風跟在后。

偌大的東宮空無一人，秀閣也只亮著兩盞微弱的燈，宮中要出大喜事了，按照大蕭的慣例，這幾日是對宮人也不會太管控。

“你怎麼會突然被帶到圍場？”裴和風站在屋，看佟鶯沒什麼緒波，才出聲問道。

佟鶯擺擺頭，“不知道，被打暈了，醒來就在圍場。”

裴和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靠在桌上，忽聽一道低低的嗓音問：“裴大人，奴婢冒犯問您一句，您為何對奴婢一個宮，這麼關注？”

佟鶯平靜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裴和風，問道：“奴婢哪里引起了裴大人的注意？”

跳的燭火下，裴和風俊逸風流的側臉忽明忽暗，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半晌，他才一笑，突兀道：“佟鶯，本名不知，小名幺，柳城人，家中唯有一位獨，父親行醫，家中開的同仁堂，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醫館，卻在五年前一夜之間傾覆，令尊與令堂……皆葬火海。”

佟鶯一下子抬起頭，盯著眼前的裴和風。

裴和風卻半點沒影響，繼續道：“原因是令尊在給一位權貴診治時失誤，差點造不可挽回的傷害。權貴然大怒，令尊面臨牢獄之災，隨后，令堂當街攔馬求，卻激怒那位權貴，徹底造同仁堂的瓦解。”

“而你，也在這之后，獨自離開柳城，四求生，直至四年前遇到一位不知名的貴人，幫你了宮，了太子殿下唯一的教導丫鬟，賜名佟鶯。”

“對嗎？”

當啷一聲，佟鶯手中的茶杯滾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們知道什麼？”佟鶯忽得激地站起，嘶聲道：“真相本不是這樣！我父親從未出現過什麼診療失誤，是，是……有人故意害他！”

裴和風走過來扶住的肩膀，恢復嚴肅，低聲問：“是五王爺，對嗎？”

佟鶯慢慢握雙拳，胳膊無力地垂在兩側，半晌，才點點頭。

忽得想起什麼，佟鶯猛地一揚頭，“你怎麼會知曉這些？明明已經……”

“明明已經被人把所有蹤跡都抹去了是嗎？”裴和風出一個無奈的笑，“阿鶯，你要知道，這天下總有見不得的暗，千金奉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飛花樓，有何追查不到的？況且在下是首輔嫡孫，得知這些事，豈不是反掌之易。”

佟鶯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的天真，默默不語，忽得問裴和風：“那太子殿下……也知曉了？”

裴和風看著，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在下都知曉了，他為儲君，想必調查起來也很容易吧，只是不知他有沒有查過你的世了。”

佟鶯側過臉，這才注意到裴和風扶住的肩膀的手，默默地躲開了。

裴和風的手落了個空，他低下頭去看了看，沒有再靠近佟鶯。

想了想，他還是補充道：“但當年其因各由，恐怕只有你自己得知了。”

佟鶯張了張，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雙手，恨恨道：“五王爺他，是個畜生！”

裴和風安地給倒了一杯茶，佟鶯穩了穩緒，裴和風忽然吞吐道：“你十三歲那年，是不是在柳城秀春街遇到過一個……”

佟鶯蹙眉抬起頭，裴和風忽然又收回未盡的話，轉而很直接地問：“太子國婚的日子定了，臘月二十八，欽天監算是個離得最近的吉利日子，蕭長寧他……似乎很著急迎娶太子妃。”

“太子妃你應當也知曉了，是曹府嫡長曹蓉。”

“你往后……”

裴和風沒說完，佟鶯卻已猜出他的意思。

太好猜了，不止裴和風，整個東宮都在背地里討論，太子妃要立下了，佟鶯該怎麼辦？

是乖乖聽令一杯毒酒、一道白綾命送黃泉，還是能被太子妃開恩放一馬？

所有人都不覺得是后者。

就算太子妃曹蓉忽然改了心，還有背后虎視眈眈的曹府，還有太子側妃。

太子殿下，并未給跟了自己四年的教導宮留下退路。

佟鶯抬起頭，和裴和風對視著，“裴大人為何會覺得奴婢會告訴您這些呢？”

“因為我能幫你。”裴和風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佟鶯微微挑起繡眉，“幫奴婢？如何幫？”

裴和風居高臨下地看著，忽得彎下腰去，直視著的眼眸，一字一頓道：“助你出宮。”

佟鶯立刻死死盯著他，裴和風的嗓音越越低，在這夜晚里，有一安穩，“我可助你出宮，并護送你一直到你想去的地方，還可以幫你殺退宮中搜查你的人，還可……護你周全，為你打點日后的生計。”

“……”

佟鶯一時說不出話，只是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裴和風，靜謐的夜晚，昏黃的如螢燭火，讓裴和風看起來……那麼的溫與深。

“可我要如何信你？”佟鶯驚訝地忘了份，只是問：“裴大人為什麼要為了我一個小小的宮，做到這一步？”

這可是殺之禍，倘若蕭長寧想，株連九族都不為過。

裴和風眉眼帶笑，星辰般的眼眸里帶著難以察覺的繾倦與瘋意，近乎氣聲道：“因為我……”

話出口一半，裴和風忽得又有兩分悔意，直起改口道：“因為我與太子殿下有新仇舊恨啊，全天下都知道，難道你不知道麼？”

說著，男人又恢復慣有的調笑，“你若連這都不知，可枉做這麼些年的東宮教導了，太子可真失敗。”

佟鶯自然是知的，意識到男人的話，有些茫然地問，“新仇舊恨，何時又有了新仇？”

裴和風斂下眼眸，長長的睫在眼下打出一片影，他淺淺一笑，“逗你的，就是那麼一說，這麼較真做什麼？”

佟鶯狐疑地瞅著他，神煞是可。

裴和風輕咳一聲，認真地問道：“好了，你的打算到底是什麼？”

見佟鶯垂頭半天不語，他拿起一旁的大氅，搖搖頭說：“不必有力，你可當做我今日沒來過。”

說著，裴和風披上大氅，轉朝門外走去。

就在他即將到那扇雕花門時，后的佟鶯突然開了口，一字一頓道。

“我要出宮。”

裴和風背對著佟鶯，一手大氅，臉上浮現淡淡的勝券在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