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聿懷看在那瞬間的愉悅上，沒有再問沙棠，讓回了屋里。

祝廷維既然肯讓自己的寶貝兒嫁到溫家，就代表他已經放棄這個兒，就算再如何折磨祝星，也不能搖祝廷維分毫。

沙棠跟著他回到屋中坐下，雖然溫聿懷沒有再問什麼，還是繃神經。

溫聿懷站在門口，沒有進去，他發現沙棠目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之前總是躲閃目，這會倒是盯著不放。

沙棠看著看著，忍不住嚨發疼發，捂咳嗽起來，沒咳出聲響，倒是咳出不來。

沒人會來為診治的。

溫雁風倒是放話要讓“二夫人”過來，只是那個瘋人一來，這位祝小姐或許能好一時，但被瘋子盯上，后續就不好過了。

溫聿懷著咳到奄奄一息的，不知是寒泉水還是的汗水，浸額前的發，在慘白的臉上劃出道道水痕。

或許是求生驅使，沙棠捂咳嗽時，無意識地抬頭朝站在門口的人看去。

沙棠只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人卻仿佛有了理由，邁步朝走來。

溫聿懷來到沙棠前，手在弓起的背部一點，強迫沙棠將間的腐爛和瘀全都吐了出來。

沙棠哪被這麼對待過，怕極了，慌忙中扭頭試圖阻止他，卻因為涌上來的瘀止不住，又轉回頭去吐了起來。

積攢的瘀，灼傷的皮，什麼都吐出來了。沙棠吐到最后覺自己都沒有東西能吐，地面，擺，床沿，都被污染。

點在自己背上的手終于拿走，沙棠也覺酷刑結束了，直起時兩眼發黑，要暈不暈。

與祝星孱弱的比起來，就顯得無比堅強。

溫聿懷今日已經用了一次法。

反正要再被關去靜思，便在那之前多用幾次。

他瞥見掛在木架上的紅嫁，走過去從嫁上撕扯出長條帶，再回到沙棠前，說：“坐好。”

沙棠下意識地聽他的話。

溫聿懷似乎聞不到滿屋子的腥味，他神如常，作不慌不忙，手指靈活地穿過的發，將撕扯下來的細長紅布纏繞在沙棠發紅的間，全程沒有到一寸。

等纏繞好紅布后，溫聿懷才將手指出，隔著紅布，輕輕點在傷的咽，讓沙棠被迫仰起頭來，在對方的靈力治愈下，間強烈的灼燒開始減弱。

劇烈的疼痛得到緩解，沙棠反而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

等沙棠醒來后，已是深夜。

屋中點著熏香味，眨著眼緩了好一會，意識在夢境和現實之間拉扯，眼中倒映著無論看多次都覺得陌生的屋頂與床帳，卻在朦朧意識中，閃現男人彎腰在脖頸間纏繞紅布的一幕。

記憶里這間屋子昏暗又臟污，自己也臟兮兮的，卻在幾次無意間的視線捕捉中，記住了男人只盯著咽，冷淡淺亮的眸子。

沙棠徹底清醒，手了脖子，到纏繞在脖子上的細布料，提醒白天那難堪的一幕并非幻覺。

從床上坐起，焦急去看被吐了滿地的地面，卻見床沿和地面都被人理過，這會已是干干凈凈的。

就連染的也是干干凈凈的。

似乎是用的凈水來理的。

沙棠在屋里發呆片刻，腦子慢慢回想著今日發生的事，嚨還是有些痛，又又痛，每次一發作，就忍不住手去。

屋里又黑又安靜，沙棠覺有些冷，又回被窩里去。

經過今日的遭遇已經不太想出去了。

聞今瑤給人的覺或許是驕縱了點，卻不是會直接捅人刀子的類型，而且在沙棠眼里，很像小時候的祝星。

沙棠以為跟著聞今瑤去了，只不過是被言語辱，挨打也會是預料之中，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這比直接給兩掌，再指著的鼻子罵更難。

可云祟師兄還被困在妖海，我要是害怕了，不去想辦法救他，他可怎麼辦。

夜里又下了雨，沙棠靜靜聆聽著雨打屋瓦的聲音，伴隨著間時不時地刺痛，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亮后偏殿來了人。

盛裝的婦人帶著幾名端了藥碗的侍進來。

沙棠聽見靜醒來，起初以為是溫聿懷來了，擰著眉頭坐起，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他，就聽有人叩響屋門，侍在外說道：“祝小姐，二夫人來看你了。”

二夫人？

屋門被人從外邊打開。

日照之灑落進屋，沙棠迎著亮朝門口的人看去。

開門的侍退到一旁，出站在最前邊的婦人。

著淡紫長，妝容致，與溫聿懷一樣，有著一雙漂亮的淺琥珀眼瞳，與溫聿懷的疏離冷淡不同，婦人的這雙琥珀眼瞳時時帶笑，溫婉和善，又像極了溫雁風。

相似的面容和相似的氣息，讓沙棠看得怔住。

恍惚想起之前聽說的，溫家只有這一位夫人。

聽說主溫雁風的母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在他母親去世沒多久，溫家便有了這位二夫人，也有了二爺溫聿懷。

二夫人云瓊接過侍手中的藥碗，笑盈盈地朝沙棠走去：“多虧你病了，我才有機會出來走一走。”

語調歡快，瞧著十分高興，著沙棠的目也滿是真誠。

沙棠卻聽懵了。

哪有人這麼說話的？

“來，這是修復你啞嗓的藥，喝吧。”云瓊很自然地坐在床邊，將手中藥碗朝沙棠遞過去，的笑眼十分明顯，話也說得溫。

沙棠遲疑著不敢。

“怎麼了？”云瓊微微湊近看，笑道，“害怕有毒嗎？”

沙棠還沒答話，就見二夫人端著藥碗抿了口，展笑道：“我喝過了，除了有些苦，不會有別的事的。啊，若是你喝的話，因為潰爛的皮，還會有些疼，不過你放心，疼過三天就會好很多了。”

“藥是很靈的，里面有許多十分珍貴的藥材，都是我從自己的私庫里拿出來熬制的。”

二夫人云瓊一說起話就停不住似的，表現得像是小孩心，和沙棠高高興興地嘮叨：“我平日被關著，哪也去不了，連傷都沒有機會，那些珍貴的藥材放著也沒用，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場了，你快嘗嘗。”

那雙水潤純善的眼眸期盼地盯著沙棠。

沙棠從二夫人上覺不到針對自己的惡意，這才試探著出手接過藥碗，小口喝著。

苦。

又痛。

云瓊見肯喝，更高興了，忙催著問：“如何？是不是就像我說的一樣，又苦又痛？”

沙棠乖乖點頭。

云瓊的目瞬間變得慈，手輕輕著沙棠的頭，這突然的讓沙棠子一僵，不敢，有些不適應地了脖子。

“不要這麼膽小。”云瓊湊近，神地笑道，“你這樣膽小，在這里會很難過的，大家都會欺負你，讓你生不如死。”

最后一段話讓沙棠聽得骨悚然。

云瓊低嗓音道：“你要想辦法離開這里才能活啊。”

站在門口的侍忽然上前恭敬道：“夫人，時間快到了。”

“我好不容易才能出來一次，就不能讓我多待會嗎？”云瓊轉頭朝侍看去，撒的語氣，聽得人心。

侍卻不吃這一套，垂首道：“這是家主的命令，我等不敢違抗。”

云瓊幽幽嘆息聲，著沙棠的手轉而輕上溫熱的臉頰，目眷，被這雙眼以如此目盯著，沙棠覺自己脖子上像是纏了一條冰涼的毒蛇，游時鱗片劃過的，帶起陣陣戰栗。

它是如此依依不舍，卻讓人覺死期將至。

“你可要慢點好，這樣我才能天天來看你。”云瓊不舍地起，“聿懷這幾天都不能來看你了，真可憐，自己的新婚妻子了傷，作為丈夫卻不能陪在深的妻子邊。”

沙棠捧著藥碗發呆。

完全沒有作為溫聿懷“妻子”的認知，更別談“深的妻子”，聽云瓊說這些話，沙棠心里只有茫然和張。

但也想確認溫聿懷的況，于是在云瓊要離開時，手抓住的袖，輕輕拽了下。

沙棠說不出話，正苦惱要怎麼表達自己的意思，云瓊卻一眼看穿的心思，拍掉抓著袖的手后說：“聿懷要靜思七日，在那又黑又破的小屋子里跪七天呢，對了，這次也拜托你給他送食哦。”

云瓊優雅地拉扯回自己的袖，帶著侍離去。

沙棠覺得這位二夫人有些奇怪，可仔細想，又想不出的奇怪之。

*

二夫人走后沒多久，偏殿又來了一位客人。

聞今瑤提著食盒趕來，輕車路地開門進屋，對里邊閉目休息的沙棠打招呼：“二嫂嫂，我來看你了，你今日覺如何？有好好吃藥嗎？我聽說二夫人來看你了，是不是給你帶了藥來？”

沙棠睜開眼，慢吞吞坐起，朝進屋的聞今瑤看去。

聞今瑤一會就走到床邊坐下，將食盒打開：“你不，我給你帶了吃的來。”

沙棠搖搖頭。

“不嗎？還是不想吃？”聞今瑤納悶地著，視線被纏繞在脖子的紅布吸引，便將剛才的問題拋去腦后，手了，“這是什麼，不是應該包扎藥布嗎？”

沙棠答不出話，也不想答，只乖乖坐著，靜靜地著。

“是二哥給你包扎的嗎？”聞今瑤問道，也沒等沙棠回答，自己就否認了，“不可能是二哥的，他那個脾氣怎麼會做這種事，二嫂嫂，明兒可記得要人給你換藥布，這樣好得快一些。”

沙棠點點頭。

聞今瑤一字不提石臺宴會的事，和有說有笑，又盯著沙棠吃了幾口東西才離開。

離開偏殿時，聞今瑤心甚好，因為見著沙棠落魄的一面，好些天都說不了話，可憐又可恨。

這樣也算是給青檀他們報仇了。

可沒走多遠，聞今瑤又想起沙棠脖子上纏繞的紅布，好心被破壞，總是會想：如果那是二哥手纏上去的呢？

不可能的。

可如果是呢？

祝星又說不了話。

聞今瑤不太高興。

對屬于自己的寵總是格外在意又敏，無論是來自溫家的，還是聞家的，從小就得到了旁人羨慕不來的寵，已經習以為常，并將其看作是自己的獨有。

是我的東西，就不能讓別人也擁有。

溫聿懷的存在又有些特殊，一點點不同都會讓警惕又在意。

聞今瑤腳下一轉，去了靜思堂，想要見溫聿懷確認一下。

以前想進去就直接進去了，今天卻被守衛攔在了外邊，說什麼也不讓進，再問就是二爺不見人，要等靜思結束后再見。

聞今瑤氣得跺腳，氣沖沖地回了聞家。

聞家主正在屋中與客人議事，外邊看守的人也不敢攔自家大小姐，眼睜睜看著推門進去，委屈地喊道：“爹爹！”

坐在主位，單手撐著額角神沉思的男人，見突然闖進來還委屈的兒，有些無奈，其他人非常識趣，紛紛起告辭。

等人都走完后，聞今瑤才走到聞家主邊，在他膝邊蹲下，小聲委屈道：“爹爹，你可要幫幫我。”

聞家主低頭朝看去，眉目慈善，話里帶笑道：“又是誰讓咱們大小姐委屈了？”

“還不是溫二哥！”聞今瑤哼了聲，憤憤道，“他被罰靜思，我想去見他，卻被攔在外邊，說不見人，要等靜思結束后再見。他以前哪有這樣？會不會是二哥的封印有問題了，所以才開始對我冷淡。”

聞家主沒好氣地笑道：“只是不見你就算冷淡了？”

“以前我都能進去的，憑什麼現在不能進去見他了？”聞今瑤瞪大了眼，話開了頭，就越想越多，“這麼一想……二哥這兩年就是有些奇怪，他上次還說我做的魚湯難喝，上個月還忘記了跟我約定好一起去看皮影戲的日子，把我一個人晾在那等了他一晚上！”

“他要是喜歡我，那不可能娶祝星的時候什麼都不跟我說呀！他娶不到自己喜歡的人，總會傷心難過的吧，可你看二哥，他最近哪有表現出傷心難過的樣子！”

他天天就去跪靜思了！

聞今瑤拉著手指頭，細細數著溫聿懷對自己的細微不同。

不管真的假的，全都一腦說出來，最后得出結論：“二哥的封印一定是出問題了！”

聞家主聽完后，臉上的笑意一點點退去，沉思片刻，輕輕了聞今瑤的頭以示安：“等會我去和你溫伯父商量，重新檢查一下他上的封印。”

*

沙棠最初不知道二夫人有些奇怪之，直到最近每日都來見自己，每一次態度都不一樣。

第一天和善又活潑。

第二天變得冷淡，只問喝不喝藥，喝完就起離去，都沒多看一眼。

第三天則十分暴躁，掐著沙棠的下道：“讓你喝就喝，哪來那麼多廢話！”

云瓊力氣出奇地大，就這樣掐著沙棠的下強地灌了半碗藥。

第四天，二夫人又跟個沒事人一樣和沙棠說說笑笑。

第五天，二夫人從進門就開始哭，邊哭邊說兒子真可憐，天天都要跪著靜思。

第六天，二夫人滿臉憂愁，著沙棠不斷嘆氣，嘀咕如此膽小懦弱，活不長的。

經過這些天的相，沙棠才敢確定，溫家的二夫人腦子似乎有問題，不太正常，緒多變，每天都像變了個人似的。

一面對二夫人，沙棠就高度張又戒備，只有人們走后，剩下一個人時才敢放松下來。

沙棠偶爾還是會做那個夢。

夢里從水中向岸上看去，那個人仍舊站在同樣的位置。

今晚卻夢到自己被人從水中抱起，重新回到岸上，夜晚的風吹進青年的懷里，撲灑在臉上，涼意讓的意識短暫地回籠。

兩人的衫都因涉水而，面料，也將他們的距離拉得更近。

在這短暫的瞬間，靠在青年口的沙棠，卻沒能到下心臟跳該有的力量。

那里靜悄悄地，好像什麼都沒有。

沙棠聽見夜雨敲打的屋瓦的聲響，從夢中悠悠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