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聿懷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他的人生總是由別人來決定該如何，直到近兩年，溫聿懷才開始反擊。

沙棠著他的目太過純善，不帶一點祈求或者說服之意，只是把決定權給了溫聿懷。

溫聿懷靜立不，直到沙棠有些害怕地低垂目，這才道：“要走就走。”

他轉繼續往前。

巨船正在前行，沙棠察覺后往回看去，離岸邊的聞今瑤等人越來越遠，再看向前邊，海上迷霧遮掩前路，不知將去往何方。

沙棠想問他們要去哪，可到邊的話總是很難說出，幾次三番地抬眼看溫聿懷，卻始終猶豫，差一點勇氣。

溫聿懷靜立在船頭看前方迷霧，直到巨船放緩速度，有人過來恭敬道：“二爺，我們已經到界點，再往前就是妖潛伏的范圍。”

“放船。”溫聿懷說。

對方低聲應是，下放數十只小船，陸陸續續有仙士上船。

沙棠發現這些仙士一部分對溫聿懷的態度很是不屑，或者完全無視他，有幾人卻對他畢恭畢敬，著實奇怪。

溫聿懷一腳踏上船只，就察覺后邊有人跟上來，他看都沒看就知道是沙棠，開口道：“你去另一艘。”

沙棠沒吭聲，卻照做，一個人站在另一艘小船上著他。

船只在，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溫聿懷始終著前方，沒有看沙棠，沙棠這次忍不住，出聲問道：“我、我們要去哪？”

“是你要去哪。”溫聿懷側目看，“我不會和你走一起。”

沙棠問：“我要去哪？”

溫聿懷沒答。

沙棠啞著嗓音問：“我可以去找云祟嗎？”

溫聿懷收回視線：“你已經有機會了。”

船只分離四散，迷霧遮掩視線，沙棠逐漸看不清溫聿懷的影，也看不到巨船的燈。

沙棠尋著船只提燈的芒來到前邊坐下，因為迷霧環繞，漆黑的海面連星都無法窺見半分，一個人在孤寂冷的海上航行。

這是沙棠未曾有過的經歷。

妖海一無際，終日被困在小小的竹樓，如今得見這般遼闊的景象，倒是不見半分恐懼，只覺得新奇無比，目小心翼翼又忍不住好奇地打量。

聽巨船上的人說這一片會有妖出沒，也約猜到乘坐小船的仙士，是先去前邊查看是否有妖的靜。

沙棠也在注意四周，會否遇見海中的妖，可什麼也沒見到。

船只自己在，沙棠也沒法控制，不知行駛了多久，多遠，只知道從迷霧中出去，又進迷霧中。

沙棠甚至不知道小船正在向巨船的方向靠攏。

在寂靜之中，瞥見水下一閃而過的亮，似瑰麗的紅，又似幽深的藍，深海里的細長游魚來到海面放風。

它們緩緩擺的尾鰭，在黑沉的海水中點亮不同的芒。

沙棠雙手撐在船沿邊，好奇地往外出半邊子，游魚們追隨著的小船，也往前湊。

游魚細長，幾乎全明，哪怕它沾染了海水的黑沉，卻在自的芒下褪去黑，變得明亮徹。

沙棠被其吸引，見它們始終跟著自己，便一手抓著袖，出手沒冰涼的海水中。

海上迷霧繚繞，溫聿懷立在靜止不的船頭，看見不遠亮著昏黃燈的船只上，側坐在船旁，朝水中出手。

是如此專注，不見半分恐慌。

溫聿懷目不轉睛地盯著。

船只慢悠悠地返航，沙棠著海水的冰涼，游魚劃過指尖的膩讓微微睜大眼，另一只靠近的游魚忽然張含住了的手指，游魚的吸力讓本就靠近船邊的沙棠忽地落水中。

落水聲打破了這一片海域的寂靜。

變故發生得太快，連沙棠本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溫聿懷看見海面濺起的水花和晃的船只眉頭微蹙，沒有作。

只是普通的深海游魚而已，不吃人，咬人也不疼。

沒一會沙棠就從水中冒頭，顯然被嚇到了，一雙眼漉漉的，瞧見往前行駛的船只滿臉懊惱，忙游水追上去。

溫聿懷聽著游水聲，聽著聽著，海面歸于平靜，卻沒有人回到船上。

這次他沒有猶豫。

沙棠就快要追上小船時，水下卻有東西纏住的腳踝，忽地用力將往下拽去。

不知名的妖胡須冰涼膩，在沙棠的腳踝打了死結。

沙棠能覺到有不好的事即將發生。

妖的力量在水中散開，將試圖靠近的游魚們嚇退，深海之下只有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令人到無比抑。

沙棠弓起子轉過，手中散發著微弱的靈力，在深水中自然地彎腰，試圖將纏繞腳踝的妖胡須解開。

的手指剛到腳踝的胡須，就被另一條黑的長須纏住了雙手，下墜的速度再次增加。

沙棠看見若有似無的紅由遠及近，那是來自深海妖的注視，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妖們等著將這名人類撕扯碎片。

妖氣彌漫，紅的妖瞳充滿邪惡與妄意，沙棠看不清它們的模樣，只能看見一雙雙閃爍的妖瞳。

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妖們離沙棠越來越近。

耳畔是怪異的聲響，有的尖銳，有的低沉，在妖的竊竊私語中，約能聽見令懼怕的詞：

“災星。”

“真倒霉。”

“快趕走。”

“麻煩。”

“別。”

朝沙棠聚攏而來，麻麻的紅眼妖瞳們，忽然間全都撤走了，纏繞在腳踝和雙手的長須撤得慢了，被無形的劍氣割斷。

沙棠聽見妖的慘聲，還沒能分辨這慘來自何，就在妖瞳照耀出的芒下，看見突然出的長臂來到前，環著的前，五指扣在肩上，將牢牢地鎖在臂彎中。

溫聿懷把人翻了個，把人扣在懷里，帶著往海上浮去。

沙棠第二次靠近青年的膛，仍舊沒能聽見之下的心跳聲。

出水聲嘩啦響起。

返航的小船停在海面，靜止不，溫聿懷以靈力將其固定，將懷里渾的人抱坐在船沿邊，讓自己翻進去。

船只本就矮小，沙棠坐在邊緣，雙手抓著船沿，雙腳還在冰涼的海水中，臉上滿是水痕，黑長的眼睫掛著晶瑩水珠，隨著眨眼的作而墜落。

沙棠著要離開的溫聿懷，比起擔心妖們的竊竊私語被溫聿懷聽見，更不住心中翻滾的好奇，出聲問道：“那天晚上也是你嗎？”

溫聿懷一手已經搭在自己的船只上，發梢滴落的水珠墜在海面，點出陣陣漣漪。

他回首朝沙棠看去，眉目沉靜，低聲問：“什麼時候？”

沙棠老老實實地回他：“我剛來青州，被蠃魚帶進水里那天晚上。”

溫聿懷抓著船只的手加重幾分力道，淺明亮的眼瞳也變得晦暗，他瞧著十分冷靜：“為何以為是我？”

沙棠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看見了。

在水里的時候，過那張鬼面看見了溫聿懷的臉，并非溫雁風。

無論是氣息，還是眼眸，都不是溫雁風。

可的勇氣已經耗盡，低垂目避開對視，在沙棠自我為難又懊悔時，溫聿懷翻上船，驅使小船靠近沙棠，并排停靠。

沙棠注意到船只靠近，這才收起還在水中的雙腳，跪坐在船中。

溫聿懷在沙棠對面蹲下，手掐著的下，強迫抬頭著自己。

那雙明亮又銳利的眼此刻離沙棠如此的近，仿佛鋒利的雪刃，讓沙棠再次回憶起劍氣劃過臉頰的瞬間。

溫聿懷盯著，啞聲道：“說。”

“我在水里看見你了。”沙棠聲答。

不可能。

溫聿懷否認了這個回答。

可他從沙棠眼中看不出撒謊的痕跡。

眼前的人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毫無保留，甚至有幾分認真。

有時候溫聿懷會覺得這位祝小姐的心思太好猜了，有時候又覺得像是籠罩在深海的迷霧一般難以捉。

巨船的影在迷霧中若若現，朝著兩人靠近。

站在船頭的人都注意著前方挨著的兩艘船只，聞今瑤正高聲呼喊著二人。

溫聿懷松開手，站起，高大的影攔住了后方的巨船影，卻引著沙棠的目追隨著他，保持抬頭的作。

“你看錯了。”

溫聿懷盯著的眼眸，淡聲說：“那天晚上救你的人是溫家主，不是我。”

沙棠不覺得是自己看錯了，可也不會反駁溫聿懷，在對方眼神示意下，沉默地點點頭。

溫聿懷仍舊在看。

沙棠眉頭微蹙，低著腦袋，不看他，在巨船靠近之前低聲說：“今晚救我的人是你，這次我沒看錯。”

溫聿懷抿，似乎不愿給半分妄想，漠然道：“你活著比死了有用。”

沙棠卻疑道：“可你不是說，讓我缺胳膊斷也可以嗎？”

溫聿懷倒是沒想到還會反問這種話，還相當認真，很是不解，甚至忍不住地抬頭看自己。

沙棠不怕來妖海會死，或許是也深信那個預言，認為自己只能活到二十歲。

可有些怕缺條胳膊或是斷條。

溫聿懷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聲：“下次我會記得，讓你先斷條胳膊再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