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棠白天不出船屋，晚上和溫聿懷一起外出巡邏。

這兩天聞今瑤因為臉上傷的事，纏著溫雁風不出來，也沒有來找沙棠。沙棠白天在征得溫聿懷的同意下，也能去甲板上放放風，看看白天的海域。

溫聿懷沒讓離自己太遠，跟人談事時也會看上兩眼，怕這個倒霉的人一放松就出事。

晚上沙棠依舊睡床，溫聿懷靠墻站著睡。

聞今瑤跟那條赤蛇不死不休，溫雁風便暫停尋找龍腹劍，讓人先把傷的赤蛇找到。

等到第七天，赤蛇的蹤跡被溫家仙士發現，溫雁風親自將其斬殺，拿著赤蛇的丹回去給聞今瑤，這才讓消氣。

如此一來耽誤的時間就有些久。

溫雁風為此找到溫聿懷，他眉頭微蹙，看見開門的溫聿懷后，不聲地將眼中憂慮收斂。

沙棠剛把自己埋進被窩里沒一會，就聽到溫雁風到來，在被窩里沒。

溫聿懷沒讓人進屋，他出去后反手就把門關上，站在過道中看著溫雁風：“什麼事。”

溫雁風皺眉：“你要我在這里說？”

“有什麼不能說的。”溫聿懷微微笑道，“附近也沒有人。”

“屋里的祝星不是？”溫雁風反問。

溫聿懷答：“睡著了。”

溫雁風道：“如果聽到了，那非死不可。”

屋里的沙棠忍不住手捂，連呼吸都變輕。

溫聿懷卻低笑道：“你就這麼害怕？”

溫雁風似乎有幾分煩躁，平日風度翩翩的從容姿態這會淡了不。

他嗤笑聲，黑瞳冷淡地著溫聿懷，眉眼倨傲：“仇虛妖王在龍腹劍結界派了妖看守，不愿讓我們順利取劍，再拖下去，等仇虛妖王的傷一好，就會立馬來妖海取劍。”

溫雁風盯著溫聿懷，一字一頓道：“你要抓時間想辦法。”

溫聿懷輕扯角，彬彬有禮道：“主，你比以前誠實許多，還沒開打，就承認自己不敵妖。”

溫雁風眼中冷一閃：“你以為你就行？那可是深海蛟龍，幾千年的老妖，生了神智，可不是那些沒腦子的赤蛇之流能比，我只是讓你先去消耗它的力量。”

溫聿懷著眉頭，不耐：“你與我夸這妖有多厲害又有何用，神蒼雷劍就在你手里，還敵不過一條深海蛟龍？”

“溫聿懷。”溫雁風著怒意，“取劍事關溫家威名聲，你若是壞事……”

“主。”溫聿懷冷淡地打斷他，“不要大晚上擾人清夢。”

溫雁風氣得額角一，冷靜片刻后，恢復從容，只目冰冷，聲量變得平穩：“沒有爹看著，你就無法無天是麼？”

“我是想看看，”溫聿懷沒有被他話里的警告嚇倒，“若是沒有我，你能做到何種地步。”

溫雁風深吸一口氣：“你當真不愿出手？”

“這不是像是求人出手的態度。”對比越來越暴躁的溫雁風，溫聿懷從頭到尾都保持著冷淡的神態，即使話里有了幾分笑意，也充滿譏諷。

“求你出手？”溫雁風聽得笑了，“最想在眾人面前大放彩證明自己的是你吧，從前是誰跪著求我給你出手機會？算盡心機，趁我傷以我的名義出手，讓爹不得不帶你出征的人是誰？是你吧。”

溫聿懷面不改：“是我。”

他從容不迫，清淺明亮的眼眸盈著笑意時，便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更加尖銳鋒利：“可那又如何？”

費盡心機，這才得到他想要的。

只要結果是他想要的，過程如何，溫聿懷并不在乎。

若他不想辦法，沒人會管他的死活。

他可能一輩子都被關在柜子里，又或者在關進柜子里后因為沒人理會而早早死去。

更不會有現在的他。

溫聿懷不想死。

憑什麼因為溫鴻猜忌，云瓊發瘋，人們覺得他礙眼，他就非得去死早早消失讓這些人順心？

溫雁風盯著眼前的人，心里生出一殺意，他覺得溫聿懷已經不控制了，若是任他放肆下去，會毀了自己的。

他不允許自己被溫聿懷這個低賤的影子毀掉。

溫雁風深吸一口氣，問他：“你想如何？”

溫聿懷卻反手扣上屋門，淡聲道：“若是主沒事，我就回去休息了。”

“溫聿懷。”溫雁風控制著緒，近乎咬牙切齒地從齒中吐出幾個字，“我邀請你這次出手，幫我一起拿下深海蛟龍，奪回龍腹劍。”

溫聿懷側過子，神淡漠道：“主的邀請恕我婉拒，我認為主一個人也能做到。”

他就是認定溫雁風做不到，又不能在這麼多仙士面前丟面子，出破綻，到質疑，丟了那些風的名聲，對溫雁風來說，比讓他死了還難。

溫雁風的從容已經被溫聿懷得一點不剩，毫不掩飾的冰冷目中，夾雜著滔天怒意。

眼前的人不再是小時候，被他踩在腳下肆意侮辱也只會悶聲不吭，毫無反抗之力的小孩了。

當年那個弱小的孩子想盡辦法，學苦練，又得溫鴻不得不帶著他，讓溫鴻看到他的價值，繼而讓他能夠學習更多，也讓他變得更厲害。

這才長為如今敢與他反抗的溫家二爺。

如今還想對他取而代之。

溫雁風按捺住心頭的殺意，忍了又忍，心中已有了計劃，下怒意，強迫自己向眼前的人低頭道：“算我求你，幫我解決深海蛟龍，奪回龍腹劍。”

正要進屋的溫聿懷聽到這話，這才回頭，看著溫家主在他面前低下高傲的頭顱。

*

屋里的沙棠靜悄悄地聽完兩人的所有對話，已經改為雙手捂，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雖然沙棠什麼都沒有看見，卻覺到兩人之間爭鋒相對的氣息，已經過門窗隙鉆進屋中，連帶著也被迫波及。

屋門關上的聲音讓沙棠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這代表溫雁風走了，回來的是溫聿懷。

沙棠還是不敢暴自己醒著的事，還沒忘記溫雁風之前說的話，若是聽到了，那就非死不可。

于是沙棠閉上眼睛，告訴自己已經睡著了。

可閉上眼后，耳朵卻變得敏銳，能聽見溫聿懷邁步行走的聲音，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暴出的聲音。

沙棠能聽見這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以前他是往窗邊走的，如今卻像是往床邊走來。

溫聿懷本想起來問話的，可走到床邊后發現，剛才還有輕微呼吸的人，這會安靜得看不到毫起伏，估計是怕得呼吸都忘記了。

太膽小了。

溫聿懷怕真的把人嚇死了，這才走開，沒管。

沙棠覺到人走遠了，又靜了靜，最后實在撐不住，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沙棠因為昨晚的事還有些顧慮，掀開被子時都有些猶豫，結果起來一看，溫聿懷不在屋中。

沙棠反而皺起眉頭，有些苦惱。

聽說聞小姐的傷已經好了，氣也消了，又活蹦跳的，如今溫聿懷不在，聞小姐估計很快就要來找了。

沙棠對壞事的預總是準確無比。

沒一會聞今瑤就來敲響的屋門，清甜的嗓音喊道：“二嫂嫂！”

一把推開門，故作生氣道：“我傷了這麼多天，你竟然一次都沒有來看過我！”

坐在床邊的沙棠了脖子：“他們說你誰也不見。”

“所以你就不來了？”聞今瑤生氣地瞪大眼，來到前彎腰盯著沙棠，“還是怕我臉被劃花了嚇倒你？”

沙棠搖搖頭。

著聞今瑤，吹彈可破，白，一點都看不出傷的痕跡，仍舊艷。

聞今瑤從沙棠清澈水亮的眼中看見自己的模樣，滿意地微瞇下眼，手了臉笑道：“算了，反正也沒有留疤，否則我就要把這一片海里的所有赤蛇都給找出來碎尸萬段。”

“我們已經能看到結界了，你快隨我上去看看。”聞今瑤抓過沙棠的手說，“晚上雁風哥哥和二哥他們就要準備將擊碎結界，將龍腹劍奪回來，只不過有礙事的妖在，所以要耽誤些時間。”

聽起來很激，是要沙棠陪自己一起去。

沙棠被抓帶著往前走，踉蹌幾步后才穩住形，張了張，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今兒船上很熱鬧，所有人都忙來忙去的，還有不仙士劍在天，或是乘著小船在海上到巡邏，準備結界。

沙棠看見溫聿懷在跟其他人談事，溫雁風也在，但兩人邊各自簇擁著不同的仙士。

來到巨船前頭，就能瞧見前方巨大的金結界，攔住了人們繼續前行的道路。

聞今瑤也沒有過去，拉著沙棠在其他地方轉悠，帶去吃早膳，又拉著乘著鳥要出去飛一圈。

沙棠搖頭表示拒絕，不愿意去，聞今瑤去抓著道：“二嫂嫂放心啦，這次我和你一起，保證不會讓你掉下去的！”

聞今瑤本不給沙棠拒絕的機會，手抓著，將帶上鳥后，立馬就飛走了。

船上的溫聿懷聽見鳥鳴，隨著聲音看去，就見到沙棠被聞今瑤帶著飛遠，他不聲地收回視線。

聞今瑤吃一塹長一智，被赤蛇傷過后，不敢飛太遠的。知道結界附近有深海蛟龍守著，也不會往那邊去作死，就是靜不住，想要人陪著折騰一會。

今天聞今瑤雖然鬧騰，卻比往常收斂許多，不敢太放肆，也沒有捉弄沙棠，頂多是言語上刺一刺，但沙棠基本沒反應，久了聞今瑤也覺得無趣。

沙棠后來就只是坐在桌邊看聞今瑤與其他仙士聊天說笑。

直到夜后，所有人都嚴陣以待，守在金的結界前，看著遠的日一點點沉沒，隨之亮起的，是溫家仙士們點亮的明火符。

一張又一張明火符浮現在空中，宛如一盞盞懸浮的天燈。

一道玄影戴著鬼面走去最前方。

人們為他開路，護他來到最前方，無論是船上的，海里的，天上的，所有仙士都向手持蒼雷劍的青年垂首致意。

聞今瑤開心地站起，朝青年去。

夜晚的海風吹著懸浮在空中的明火符搖晃著，沙棠也緩緩站起，一手輕輕扶著船沿，著前方的人，忽然問道：“為什麼要戴面呢？”

聞今瑤驕傲道：“那可不是普通的面，那是溫家的山神面，是青州溫家的象征，雁風哥哥之所以戴著它，是因為要代表青州溫家的名譽而戰，讓十二天州知道青州的溫家的厲害！”

是這樣麼？

沙棠怔怔地著前方背對著自己的人，他朝著金的結界走去，忽然頓住，在上千仙士向他低頭的瞬間，回首朝后看去。

人們看見了黑的鬼面，充滿怒意與威嚴，迫十足，不敢與它對視，只剩下臣服與恐慌。

隔著遙遠的距離，沙棠卻看清了面之下的人。

夜中，那雙淺的琥珀眼瞳穿過人群，準確地落在上。

沙棠看得微怔，海風溫地過臉頰，帶來的涼意卻滲全。

兩人隔著遙遠的距離，卻沒有任何阻礙地對視著。

戴著鬼面的青年像是在無聲發問：

你能看見我麼？

沙棠出他悉的恬靜目，就像那天晚上在水下一樣，過鬼面，迎著他的目不躲不避地回應：

我看見你了。

霎時，海風呼嘯，烏云重疊，深海蛟龍破水而出，引來狂風暴雨，雷鳴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