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早，寒遲，秋分種麥正當時。

不能再拖了，中秋節過后，秋種忙起來。麥子種下地后，大家伙兒又唉聲嘆氣起來。不種麥子讓地空著不行，種下去沒有水澆地，可能沒收也不行。

油菜種下去后小河就已經見底，到種小麥就沒水了。各家家里，要不是水井里還有水，日子都沒法過了。

穆繼東他們家靠著山上小溪流下來的水過日子，下游的水斷流了，山里面還有水，把竹筒往深山里接了一段距離，家里才能正常用水。

村里的人當然知道深山里小溪還沒有徹底干涸，深山里有野，必須留些水給它們，要不然野沒有水活不下去沖下山來，指不定怎麼樣。

靠山而居的人，山下的人不到最后一步，是不會為了搶水和野正面沖突。

這些日子，穆解放挨家挨戶通知，家里洗鍋水都送去牛棚豬棚給牛和豬喝，用過的洗菜洗澡水這些，全部裝桶里拿去澆地。

是人都不了有些小心眼兒，比起澆公家地，大家私心里更愿意省著水澆自家的自留地。

只要做的不過分，沒有浪費水，穆解放都不管，澆自留地也行，至能種些菜填飽肚子。

麥子種下去了，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聽天由命吧。

這些日子也不全是愁心事兒，下午干完活兒，穆解放宣布了個好事兒，“秋糧完了，明天咱們村分糧食，大家伙兒自己挑筐子來裝。”

老農們滿是滄桑的臉上出個笑，一年埋頭苦干，不就是盼著這一天嘛。

“耶耶，分糧食啦，婆婆我要吃白米飯。”

“媽，蒸包子吃，我要吃包子。”

“小麥還在地里，想吃包子等明年夏收，看老天爺給不給你吃。”老天爺如果不賞臉，說不定種子都收不回來。

不管了，明年再說明年的事兒，大人小孩兒都出了笑臉，盤算著自家能分到多糧食。

穆繼軍他們家加上爹娘四個壯勞力，穆紅衛穆紅旗兄弟倆雖然年紀不大也能幫著干活兒掙些零碎工分，他們家平均算起來，每個人的口糧在村里都算頂多的。

“三弟，你家能分到多糧食？”

“還行吧，節約點應該夠吃。”

穆繼東無所謂的態度讓穆繼軍皺眉，“今年林玉懷孕干活兒不多，現在你家里又多了個閨，你一個人掙的工分夠全家吃？”

“夠。”穆繼東答的斬釘截鐵。

開玩笑，閨自己帶糧食，給娘吃好的，還能順手接濟他這個當爸的一點，夠吃得很。

穆繼軍只當他死鴨子，“不夠吃跟我們說，我做大哥的不會看著你們一家沒飯吃挨。”

穆繼東隨便嗯嗯兩聲，把鋤頭還給保管室，大步往家里去，媳婦兒說今天晚上吃油渣青菜包子，想到香香的豬油渣和白面，他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媳婦兒，我回來了！”

“回來啦，快洗手吃飯了。”林玉端了一蒸籠包子放桌上，另外還有半鍋米湯。

穆繼東不怕燙，剛出鍋的包子還冒熱氣呢，他一邊哈氣一邊咬，“嘶，好燙。”

林玉笑嗔道，“你倒是慢點。”

“包子實在太香了，村里的小孩兒聞到了肯定饞哭。”

“你又知道了。”

“嘿，哪能不知道，剛才村長宣布分糧食，有個小屁孩兒鬧著要吃白面包子。唉，這會兒麥子才種下地，缺水，麥子長不長的起來都兩說。”

“咱們這兒靠著山都干這樣了，外面那些地方還不知道怎麼樣了。”

林玉嘆氣，“希干旱早些過去吧。”

“快吃快吃，些心，看把你愁的，怪不得我閨現在都吃不飽。”

林玉瞪了他一眼，“這事兒能怪我嗎？”

“哈哈哈，是我說錯了，我該打。”

林玉氣哼哼地坐下。昨天早晨起來喂，閨喝了兩口就鬧著要換另一邊，以為閨胡鬧，后頭才發現是沒了。

從昨天到今天，蛋、面條、油封、包子，頓頓都吃得好，補來補去，一點不見多，反而有些退的樣子。

今天早上急的出門去找婆婆，看了喂之后，婆婆和大嫂都說現在大人吃的差，沒也正常。清清吃這麼久已經很不錯了。

婆婆還說，這麼小的孩子能養的嘟嘟的，手臂跟白的藕節似的，也就咱們一家了。

林玉沒敢說，靠著閨補，這兩個月一直好吃好喝，跟村里那些只能吃半飽的比日子好過多了。

林玉愁的慌，“娘跟我說，估計過兩天就徹底沒了，到時候只能喂清清米湯。大嫂說，咱們村有三個產婦，都沒，想給清清找點喝也沒辦法。”

“你別急，我找周凱想想辦法。他爸在縣里罐頭廠食堂上班，說不定有門路弄到。米湯肯定沒有有營養，咱們想辦法給清清喝。”

“買要票，罐頭廠肯定沒這個，人家也要托人，一次兩次還可以，長期這樣恐怕不行。而且就算有票，一袋至也要一塊二錢一袋，貴著呢。”

“先頂一頂再說。”

晚上一家三口躺在被窩里，穆繼東故意逗小丫頭，“哎喲，明兒就分糧食了，我們清清卻要肚子，太可憐了。”

穆清連生氣都懶得氣，掙扎著想翻，翻不過去，只能扭頭向著娘親，表示自己的反抗。

穆繼東哈哈大笑，跟媳婦兒炫耀，“我就說我閨聰明吧。”

穆繼東輕輕閨的小臉，“閨別氣，爸想辦法給你搞口糧。”

林玉想起自己小的時候，跟穆繼東說，“其實不一定要，咱們要是能弄一頭母羊養著，閨的口糧就有著落了。”

“母羊？咱們周圍沒人養羊，牛倒是每個大隊都有，這咱們也做不了主。”

不過，確實是個辦法，一起打聽打聽。和母羊沒著落之前，穆清還是只能可憐地糊弄肚子勉強過著。

周凱真是夠兄弟，第二天一早就送來一袋，還順手給他們拿了個瓶過來。

“賣給我爹那家人從醫院拿的瓶，他們家里有多的用不著，就給我爹了。想到你家需要，就給你拿回來。”

“好兄弟，多謝了，多錢？”

“不算票，你給我一塊五。”

穆繼東不是不懂人世故的人，給了兩塊錢，“你幫我帶個話，麻煩周叔幫我留意著，有人要出就幫我買下來。”

周凱也沒跟他客氣，把錢揣兜里，“我給你出個主意，咱們芒山縣，最好弄這種營養品的地方肯定是醫院。穆三叔的兒子不是在藥材公司當臨時工嗎？他們肯定和醫院的人有接。”

“我也想到了，穆三叔昨天不在家，今天分糧食他肯定回來，我再找他說說。”

周凱走之前，看了眼被爹娘捧在手心的小丫頭，“這才幾天？看著比前些天瘦了好多。”

穆繼東也愁，“是瘦了些，好歹今天能吃飽了。”

大家都等在保管室分糧食，穆繼東到找穆三叔，總算看到了人，把穆三叔拉到一邊嘀嘀咕咕，穆三叔笑著說，“巧了，你大滿哥手里有兩張票，別人托他辦事送的，還沒出手。”

穆繼東急忙道，“我要我要，給我。”

“那你要趕點，我早上走的時候他還說要把票賣了，咱們家沒小孩兒用不著。”

穆繼東連分糧食都不管了，大哥幫忙盯著，他跑去解放叔家借了輛自行車，揣著錢悶頭往縣里騎。

六七公里的路，騎自行車跑得快，穆繼東跑到藥材公司，穆大滿剛上班一會兒。

穆大滿笑呵呵走出來，“你小子找我干啥？”

“票賣了沒有？”

“沒呢，還沒來得及問別人。”

“別問了，給我吧。”

“你要票干什麼？”

“這還用問，給我家閨吃。”

票賣給誰不是給，穆大滿痛快地把票給他，扭頭要進去上班，被穆繼東拉住，“大滿哥，你還有沒有法子弄來票？”

“法子倒是有，就是有些麻煩。”穆大滿話鋒一轉，“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忙，以后你閨想喝喝到年都有人管。”

“怎麼說？”

穆大滿把他拉到一邊，把別人托他找人參的事兒告訴他。

穆繼東不理解，“東北那邊人參多，怎麼來咱們這里找？”

“你不懂，咱們芒山往東北幾十公里就是秦嶺，這一片出產的人參名崹人參，服用后能補人的元氣，延年益壽，最適合虛的人補。崹人參好是好，就是產量，現在干旱，深山里野兇得很更加危險，有經驗的采藥人都不愿意去。我昨天找我爹來就是想問問他有沒有門道弄到這個。”

穆大滿小聲說，“人家是住療養院的大領導，有錢有人脈，只要能弄到好東西，你要什麼人家不給？”

穆繼東上心了，“說的那麼厲害，崹人參長什麼樣兒？”

“我那兒有圖，給你一張，你要有不懂的回去問問我爹。我知道你們幾個經常進山抓兔子，要是有運氣到這玩意兒，那就發了。”

“行。”

穆繼東揣好圖，拿著票先去百貨大樓買，買完才趕著騎自行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