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濃，窗外雨落。

室，季朝舟近乎蒼白的臉上無一緒，垂眸靠坐在沙發上，微微抿一條線，長虛虛抵在茶幾，幾乎與黑暗融為一。

冰冷頹靡的氣息自他上蔓延開來，像是一尊沒有生命的人雕像。

下午從車拿回來的鈴蘭在玻璃花瓶中，孤零零放在旁邊空的餐桌上，飽滿郁白的花朵低垂著，在一室昏暗中散發著微弱瑩潤的。

這時，茶幾上的手機屏幕突然震亮起，在黑暗中十分刺眼。

季朝舟未，片刻，暗下去的屏幕再度閃了一次。

過了許久，他才手拿起手機，將屏幕開解鎖，微信有兩人前后發了消息過來。

六號：【我在樓下等你。】

季暮山：【按時吃飯，別總不在乎自己。】

季朝舟目靜靜落在六號發來的微信消息上。

前幾天季暮山不知從哪得到他的檢報告，找了過來，話里話外要季朝舟按時吃飯。

季朝舟并未聽進去。

所以現在請了這個六號來監督他？

季朝舟雖答應云姨，要和季暮山和解，但他向來對吃食沒有興趣，即便胃在抵抗。

那種從傳來的刺痛，似乎能讓他更清醒。

……

程琉回去洗頭洗澡，在一柜長得差不多的服中，隨手撈了一干凈服，看著離約會時間還早，又坐在電腦面前看總助之前發來的文件。

不過這次，特意訂了鬧鐘，防止自己工作過于沉浸，以至于忘了約會。

順便還在手機外賣app上加了男朋友的地址。

當時程琉就覺得自己有做三好友的潛質。

七點四十，程琉提前到了文興小區五棟樓下，給男朋友發了一條消息，喊他下來。

結果半天沒回應，一直到了八點，對方才發了一句：【我不吃，你先回去。】

程琉坐在車，盯著那條消息，有些莫名其妙。

前幾天抱怨自己不聯系他，現在回來，還特地出時間約會，怎麼半點沒消氣？

程琉若有所思。

男朋友大概在耍小手段，對擒故縱。

以前經常聽那群中年合作商抱怨過家里妻子或者兒用這種手段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那時候程琉對這種事一點興趣都沒有，現在自己親會一次……那幾個合作商分明是在炫耀吧？

想到這，程琉腰背都直了幾分，如今也是有男朋友的人，長得還這麼好看。

任一點也沒多大關系。

寵！

于是程琉一邊哄男朋友，一邊打著傘從車出來。

六號：【最近谷雨小館開了新菜，養胃清淡，適合你，多吃點。】

六號：【這是他們的菜品，圖片.jpg】

六號：【圖片.jpg】X12

模特需要保持材，應該不能吃油膩重口味的東西。

程琉自認想得十分周到。

另外再學一學中年合作商們百試百靈的對應招式——訴苦。

六號：【大家生活都不容易，希你能稍微理解我。】

公司那麼多人等著發工資，程琉覺得男朋友要理解自己這段時間的忙碌。

但以后一定會改！多陪男朋友。

樓上。

季朝舟給保鏢發完消息，還未將手機放下，手機便連續震。

他收回手，點開六號的微信，看著不斷發來的那些菜品照片。

最后對方又發了一條消息。

季朝舟微微皺眉，不喜對方這句近乎道德綁架的話。

他起開燈，點開語音通話，要讓那個六號回去，生活不容易又如何。

這時候，季朝舟已經走到窗邊，他朝外面看去。

雨還在下，并沒有減弱的趨勢。

樓下路燈還亮著，周圍卻沒有什麼行人，也因此那個打著把黑傘，時不時從傘面下仰頭出來張的人格外顯眼。

隔了一層樓高，季朝舟也能見到那人上紅格子外套陳舊，灰運洗的有些發白，兩只腳早已被雨濺。

握著傘的那只右手背上一條長長的劃傷，下午被蓋住看不見，晚上去掉創口后，在雨中路燈下清晰可見，甚至還未結痂。

狼狽又潦困。

季朝舟想起對方今天在機場還帶著行李箱，剛完上一單，就接下季暮山的任務麼。

原先被道德綁架的幾分不喜稍減。

樓下的程琉低頭看著手機，發現是男朋友打來的語音通話，立刻點開，仰起頭正好見到二樓的季朝舟，便對他笑了笑：“谷雨小館離這里不遠，吃完我就送你回來。”

程琉要對人熱真誠，很難讓誰生出惡，這既得益于得天獨厚的長相，又是作為商人的必修本事。

季朝舟垂眸盯著樓下的那個人許久，最終未出聲，只將通話掛斷。

幾分鐘后。

季朝舟出現在五棟一單元樓下，程琉立刻大步走過去，抬高手中黑傘，為男朋友遮風擋雨，爭當三好友。

不等他手，程琉先一步拉開車門，撐著傘讓男朋友進去，同時還用手虛虛擋了擋車頂，以防他撞頭。

大概是見多了酒店門的做法，程琉這一套流程簡直行云流水，離門的距離只差一套西裝。

關上車門后，匆匆繞到左邊，拉開車門，收了黑傘，將它放在車門側，隨后啟掉頭，往谷雨小館方向開去。

季朝舟安靜著窗外模糊雨景，路邊叉而過的車燈時而劃過玻璃。

良久，他轉臉看向旁邊的六號保鏢。

程琉察覺男朋友在看自己，下意識坐直，握著方向盤的雙手都挪了好幾次。

有點張。

男朋友打扮之后，戴著琥珀瞳的雙眼淡淡掃過來，程琉心就莫名了幾拍。

難怪那些合作商總給自己老婆買化妝品。

無論男，化起妝來果然要好看許多。

這個保鏢在張。

季朝舟視線下移。

現在兩人的距離比剛才在樓上近，季朝舟更能看清對方的穿著打扮，外套走線糙，甚至還有線頭，袖口被胡畫了數道長短不一的黑水筆跡。

人不會用筆在自己的袖口畫出這樣無規則的痕跡。

季朝舟沉默半晌，忽然開口問：“你有孩子？”

恰好這時旁邊的車對前面的車連按了幾聲喇叭，程琉沒有聽清男朋友說的話，只約約聽見孩子什麼的。

腦子自補齊男朋友剛才說的話。

兩個月前，有家科技新聞發了一篇關于程琉家庭背景的文章，大談特談并剖析為何程琉能從一個普通家庭走到如今的地位。

其中還提了一句，據知人士，程琉家有三個孩子，是老大。

男朋友應該是看了那篇文章，所以問家是不是有三個孩子。

換作前幾天，程琉絕對不喜歡男朋友這種窺探家庭的話，但現在……

男朋友以后就是家人，問問有什麼關系？

于是程琉鄭重地點了點頭：“嗯。”

一個有孩子的母親。

季朝舟收回目，之前對方道德綁架帶來的不適消散大半。

他重新看向車窗外，暫時打消讓季暮山收回保鏢的念頭。

對方不是整天守著，只按時出現，對季朝舟而言，談不上多麻煩。

……

兩人到了谷雨小館，這里沒有地下停車場，但門口有停車位。

程琉將車停好，迅速解開安全帶，抓起車門下方的黑傘，快步走到副駕駛車門前，積極為男朋友遮風避雨。

季朝舟目掠過旁邊有些殷勤的保鏢，沒有出聲阻止，任由撐傘。

包廂已經定好了，程琉進去報了名字，服務員便提著一盞燈籠引著他們過去。

這是一家中式餐館，門面看著不大，但進去別有天，中庭甚至還有假山花園。

他們繞過一段長走廊才到了包廂。

這間包廂全木制，鏤空紅木窗戶稍稍推開，風帶來外面泥土青草的微腥味，不算難聞。

房間點的是蠟燭，用燈罩蓋住，昏黃燈火搖曳，有幾分古古香的意味。

程琉搶在服務員前面，主為男朋友拉開椅子，讓他坐下，這時肚子忽然了一聲。

了。

季朝舟轉過那張蒼白卻難掩清貴的臉，掃了保鏢一眼，淡淡道：“你也坐下。”

程琉愣住，本來就打算坐下，手都快向另一張椅子。

不過，漂亮男朋友的話，還是別否認了。

有個合作商曾經說過，正在氣頭上的老婆說什麼都是對的，千萬不能回忤逆，就算們的話沒有任何邏輯。

萬相通，按在男朋友上，想來也是一個道理。

程琉拉過另一張椅子坐下，將桌上的菜單翻開，再遞給男朋友。

旁邊站著的服務員開始主介紹谷雨小館的新菜品。

季朝舟對這些興趣不高，本來也只是隨意應付季暮山，他點了兩道菜，便對程琉道：“你點。”

程琉從善如流接過菜單，心中有些：雖然男朋友還在生氣，但還是在乎的。

最后另外點了五道菜。

谷雨小館這種地方，程琉平時都不來，菜品好看量。

不過現在看，這里的環境還配男朋友。

程琉借著燭，快速看了一眼旁邊的男朋友，不知道這幾個月男朋友怎麼了，整個人氣質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半年前，他們剛往的時候，程琉依稀記得男朋友完完全全是個時尚人，全上下各種大牌logo，十分對得起他模特職業。

但現在……此時此刻，燭落在男朋友那張如同工細描的臉上，微垂的長睫掩蓋琥珀雙瞳，在高鼻梁上印下淺淺影，著一簡單的白白，像是一幅活的人靜坐圖。

不知為何，程琉莫名覺得有些許古怪，但又說不清楚哪的問題。

很快這種覺被拋之腦后。

三個月沒見，有變化也正常。

何況……程琉其實對他們往印象不深，當時約會無非是吃飯，男朋友低頭玩手機，忙著和總助發消息，理事。

菜上來后，程琉積極給男朋友布菜，時不時就被男朋友那張臉驚艷一次。

季朝舟一無所覺，他只當對方在負責盯著自己用餐。

“你手機在震。”程琉忽然提醒道。

季朝舟低頭看向自己右邊口袋，拿出手機，來電顯示——云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