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宴是為了衛三辦的，衛夫人一通忙活，他可到好，找這麼個地方躲起來睡大覺。

衛三打橫躺在樹桿上，臉上還蓋了個斗笠。

底下倆丫頭說話，他一早就聽見了，還一聽就知是在說他妹妹，大妞就這點病，得了好東西便要炫耀。

小姑娘家說，嘰嘰喳喳似麻雀。

煩人得很，他剛想弄出點靜把人嚇跑，先聽見有破空聲，跟著底下一陣驚呼。

撥開綠蔭一瞧，就見假山石后頭躲著個人，從樹上看下去只看見顆茂的腦袋，不知是誰。

等人走了，那藏起來的人走了出來，原來是小人。

就說嘛，他那個妹妹，也就只有兒狗這一個朋友肯替出頭了。

阿寶這還是手下留了的，要是想，能正砸在人臉上，以的力氣，鼻梁都給人砸折了的。

但也有分寸，子花了洗一洗，臉要上是沾了泥，可不面。

抬頭就見衛三藏在樹蔭里，一時也有點手，不知從那麼高的樹上下來，這院子是什麼模樣。

園中最高的便是這棵樹，要是長在阿寶家的后院里，高低得去爬一爬。

但這是在別人家里，紅姨要是知道了，還不得剝一層皮。

“你都聽著了？”

“嗯~”衛三懶洋洋應聲，仰著腦袋的模樣，更像兒狗了。

“那你怎麼不幫大妞？”

衛三兩手一攤：“那話難道不是說的？”

確實是說的，可也安排了游戲點心，還有致菜肴瓜果和一壇子惠泉酒。請客還要被人背后說，換是阿寶非得趕出去，再不請這二人上門。

衛三不幫妹妹出頭，阿寶眉頭大皺：“雖是說的，那也是你妹妹。”

要是有人在背后說壞話，表哥肯定要跳出來揍人的。

衛三渾不耐煩，小姑娘家家的吵，難道還得他一個大男人跳出來幫忙？他把手一揮：“你也玩去罷，別告訴別人我在這兒，讓我睡會兒。”

說著又把腦袋回濃蔭中。

剛剛又罵是狗！

阿寶眼睛一瞟，又找到塊石頭，這回沒沾泥，算準了衛三藏的方位，手拋出去。

就聽樹上一聲悶哼，顯是砸著他了。

衛三被一石頭砸在肚子上，疼得齜牙咧，兒狗下手還真重。

阿寶干了壞事立刻就跑，扭頭拎著子跳下假山石臺階，正遇上戥子來找。

戥子見慌張：“怎麼，你也臟石頭砸著了？”是瞧見那兩個姑娘子臟了才找上來的。

阿寶搖搖頭，也不說是自己干的，只說：“我遇上衛三了。”

“嘖”戥子懂，人嫌狗厭的衛老三，怎麼遇上他了。

衛三兒生得全然不像衛家人，衛家人個個都圓，只有他是個長條。

雖是衛家長得最好看的，可他子實在惹人厭，是以戥子還是喜歡衛二哥，瞧都不瞧衛三一眼。

“他在那樹冠子頂上睡覺呢。”

“那砸石頭的是不是也是他？”衛三最欺負們這些小姑娘，他阿寶兒狗，戥子蘆葦桿兒。

就因為戥子才剛進林家的時候，得皮包骨，臉黃疏。

戥子立時給他扣上一口鍋，“這就是他干的事兒。”

“就是他！”阿寶立刻把壞事歸到衛三上，誰上他每回見面都罵是狗。

兩個小姑娘說話，衛三在樹頂聽得明明白白，他齜著牙花捂住肚子，一手枕在腦袋后，兩條架起來，本沒拿阿寶扣的黑禍當回事兒。

只要別來煩他，都行。

兩人回到花廳，就見衛大妞在發脾氣，指派幾個丫頭：“你們都給我到假山上瞧瞧去，我倒要看看是誰在搞鬼。”

原來那兩個孩分明背后說人，子被污，竟然還告狀了。

說不知是誰干這事，若是奴仆該尋出來發賣掉。

阿寶沖戥子瞬瞬眼睛，戥子明白了，走到大妞邊，告訴大妞的小丫鬟：“衛三哥在假山上吶。”

小丫鬟再傳給大妞。

衛大妞一下啞火，一聽也覺著是三哥干的，只好把那兩個孩帶到自己屋里去，還讓丫鬟撿出條干凈子來，讓們換。

阿寶看大妞一臉歉意，賠著笑臉，還要尋東西送給這兩個人。

那兩人橫挑鼻子豎挑眼，阿寶不想瞞了，裝作好奇，上前問：“你們倆又沒放風箏，到那邊干什麼？說悄悄話？”

兩個姑娘頓時住口，互相換個眼，方才們確是在說主家的壞話，說不定真被人聽去了。

要是扭出這人來，把們方才說的學一遍，那以后還怎麼見人。

偃旗息鼓，咬訕訕：“這子也不知洗不洗得出來。”

衛大妞看出來了，不是三哥干的，是阿寶干的！

覷著機會把阿寶拉到一邊：“是不是你？們背后說你了？”阿寶可不會隨便發脾氣，肯定不是先挑事兒。

“什麼呀！們是在背后說你呢！”阿寶指指的子，再點點的赤金手鐲。

大妞臉上又紅又白，本來興興頭頭當東道，這下像被兜頭澆了盆涼水，扯著子問：“真的不好看麼？”

這可是最貴的一了，極喜歡，這團金的，底下那花鳥紋，多富貴呀。

“你喜歡不就行了，管別人順不順眼呢。”阿寶一把手摟住，“再說了，們指定是嫉妒你。”

二人后來換的那一，就不如最先穿的，大家一樣都是把最好的裳穿出來了，誰也別說誰。

“啊！”衛大妞拍了下掌，“怪不得我娘說就這兩家又窮又酸！”

窮沒什麼，大家原來也都窮過，若窮還酸，那真是消不住。

“那還請們干什麼？”

“這我哪兒知道？”

那就是大人的事兒了。

衛大妞一想到那兩人是嫉妒的子，才在背后說，更得意了，特意把紅裳紅拍拍齊整走到們面前去。

這一比，確顯得這條子金燦爛，方才還湊一塊兒說酸話的小姑娘，這下連酸話也說不出來。

些許小事，鬧不到前面。

幾家夫人隔著水看小姑娘們玩鬧，陶英紅嘖嘖稱奇：“大…萬珍這孩子這麼長進了？”花宴辦得有聲有的，像個大人樣子了。

衛夫人便笑：“我呀，給請了個先生。”

“先生？”

衛夫人重重一點頭：“可不是嘛，要不然能有現在這樣兒？”也就是跟老鄰居才能說掏心窩子的話，“我們家那老東西如今也是這個了。”

說著出一只掌，陶英紅頓了頓才反應過來，五品的兒了，跟千戶一個品階。

“前些年家里那樣苦，耽誤了，如今可不得好好教導。”

衛夫人下了死力氣給兒攢嫁妝，把三個兒子到跟前，“你們也都出息了，謀了差事，你們妹妹不一樣，這輩子就是靠娘家的，我給攢嫁妝，誰也不許說。”

兩個了親的兒子沒話說，衛三更沒話說了。

本來嘛，衛夫人就是說給兒媳婦聽的。

請了先生，還請了繡娘，還想請個宮里出來的嬤嬤。被丈夫勸住：“旁的便罷了，宮里的嬤嬤可別犯了忌諱。”

打宮城的時候，逃出來許多太監宮人嬤嬤，說不準還有妃子。

這會兒城里還在搜尋，只要抓到了都一概投到獄中去，請個嬤嬤來教導兒事小，惹了禍事怎辦？

衛夫人聽了他的，沒請宮里的嬤嬤，請先生到家中來，讓親庶一起上學，一樣花了錢的。

還把兩個庶到跟前：“能學多本事，那是你們自己的造化，你們姨娘走的時候把你們托給我了，嫁妝我不會薄了你們的。”

讓兩個庶尋常不必到跟前來，一到跟前，就想起那兩個妾。

有些事兒，不能想。

兩個庶也知道賣掉姨娘確不關嫡母的事，是父親要賣。姨娘走的時候拉著們倆的手，萬般話出不了口。

說什麼呢，別給人當妾？窮人家的妻子也一樣能典能賣。

最后只有一句：“聽夫人的話！孝敬！”

這些事衛夫人不會說給陶英紅聽，勸陶英紅：“要不給阿寶也請個先生罷，這錢花得值！”

想想又補一句：“也得給找點事兒干，免得一天天閑出個……”

把最后一個字咽回去，托起茶盞吃口茶。

跟阿寶，自家的大妞還文靜些呢。

陶英紅低頭思忖，自打姐姐過世，阿寶就一直是管教的。自己能教的實在有限，京城里說親要看這些，那是得趕給請個先生。

“那你還認識什麼先生，能薦給我？”

“我要是認識，還請那幾個人的客干什麼？”衛夫人拿袖子掩住臉，“咱們初來乍到的，京城里條條道道知道的，好先生那可難求了。”

“要不這麼著吧，你把阿寶送到我家來上學也一樣。”

那還不翻了天了，再說了，借讀在別人家里，先生又怎麼會盡心盡力？

這還有半年多及笄，時間可不等人。

衛夫人立時牽線，讓陶英紅跟那兩個文的夫人們坐下一道說話。

“方才夸我們萬珍行事有章法了，我便說是二位舉薦先生的功勞……”

陶英紅拙，這輩子打過道的大家夫人，也只有裴三夫人一個，裴三夫人又客氣又周全，還當讀書人家的夫人都如此。

可這兩位夫人，先還應一聲，待聽見陶英紅并不是林夫人，而是林大人的妻妹，夫家姓韓。

哪有守寡的妻妹住在鰥夫姐夫家里的？

一個眉梢微抬，另一個拿帕子按了按角，臉上雖還在笑，里卻說：“若是早幾日那還容易，如今京里有規矩的人家都在找，這就難尋了。”

說到規矩二字時，頓了頓。

衛夫人角僵住，心里什麼辣的酸的醬的油的都罵過一回，可圓臉上還得繃著笑。

手搭在陶英紅手背上：“這麼著，就不好麻煩兩位夫人了，你不是說你跟裴三夫人認識嘛，要不然你托一托？”

陶英紅還沒說話呢，那兩個夫人就先驚詫：“裴三夫人？”

“建安坊的裴三夫人？”探花郎的娘？

滿座不信。

陶英紅角一抿：“是，裴夫人人極好，前幾日還送了我們家阿寶一籃子玉蘭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