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英紅此話一出，兩位夫人齊齊口氣兒。

若是尋常人自然聽不著，可陶英紅打小練鞭，這兩聲氣，聽得清清楚楚。那兩個方才還百般瞧不上的夫人，這會兒斜側著子靠過來。

膝蓋正對住問：“韓夫人與裴三夫人是舊相識？”

裴家，是們勾不著的人家。

裴家的玉蘭花，們更是只聽說過，從未親見過。

陶英紅已經忍了一肚子氣了，這兩位夫人眼睛恨不得能長到頭頂上去。更別提掃那一眼，像兩針似的，扎在上。

分明在問，卻又生疑，悄悄打量，似乎是說了什麼彌天大謊。

衛夫人知道陶英紅不在口舌上與人爭高低，可也有氣，便推一推陶英紅：“你說說，我也想聽聽。”

陶英紅便把那日怎麼出城上香，怎麼在靜室中遇見說了。

只是不便說裴夫人送了阿寶一只絞白玉鐲子，瞞下這一節，告訴們裴夫人喜歡阿寶，送了一籃玉蘭花。

陶英紅這幾句，不夠在座夫人聽的。

方才還四散著的諸人，都湊在一塊兒，全都存著打探的心思，陶英紅反而了宴會的中心。

心中不安，看了衛夫人一眼。

衛夫人心頭大爽，可這些又吃又喝還沒好臉的東西見識了。

看你們還敢瞧不上！

先問：“就這些？那裴三夫人人不錯呀，也是我們阿寶討人喜歡。”

這話一出口，眾人互換眼。

新來京城的不知道，這些久在城中的人哪會不知，裴三夫人可不是見誰喜歡，就要送一籃子花的。

“方才倒沒仔細瞧，林家姑娘是哪一個？”

也沒看見哪個武將家的姑娘生得天姿國呀？還會比寧家的那個好？

既這麼論起來了，就有人隔水去：“是那個穿玫瑰的？”倒有些秀氣。

“不是，是個子最高的那個。”

衛夫人一點。

孩兒們正在水臺上投壺，阿寶立在水邊，一眾孩子中，是個頭最高的。

銅壺頸長口小，姑娘家都離開幾步，有中有不中的，丫鬟在一邊記數，圓案上還擺了個深盤，盤中零零碎碎放著些戒指絨花。

是小姑娘們賭的彩頭。

到阿寶了，就見將袖子一挽，還退后了幾步，丫鬟奉上竹矢，說了句什麼，從右手換到左手，抬手擲出。

三枝竹矢穩穩落進瓶口三環，每環都中一支。

夫人們輕聲贊嘆：“準頭真好。”

若要說溫婉秀，不如說英姿颯爽。

跟著便見十發十中，這一盤子彩頭，一個人贏了去。

阿寶著竹矢看眾人，方才說的是：“我用右手勝之不武，我用左手跟你們比罷，若不能十發十中，也算我輸。”

幾個小姑娘還當托大，竟敢說這麼狂的話。

等真的十發十中，又贊嘆又可惜，們可都出了彩頭的，雖是戒指小簪這類的小東西，可能戴出來的，都是。

阿寶又說：“這有什麼，再遠二三十步也一樣中。”

得的那一盤彩頭，也沒要，分還給大家。

小姑娘們剎時都圍上來，還有人問：“你是怎麼練的？在家就投壺玩麼？”

“我在家練鞭子，可不是誑你們，再遠我也能中。”

誰還會疑，見右手換左手時，還在心中竊竊，話說得那麼滿，萬一投不中可不被人笑，哪知真能中。

厲害是厲害，裴三夫人總不至于是看準頭足，才送玉蘭花的罷？

沒看過林家姑娘的時候，心里還有猜測莫不是裴三夫人相兒媳婦。見過林家姑娘，倒沒這種猜測了。

實在是跟寧家天差地別，一個是花，一個是果，完全是兩樣的人兒。

不管是哪樣，裴家都結的人，們自然也結起來，萬一往后林家擺宴，大家就能同座了。

方才還推三阻四不肯替林家舉薦先生的兩位夫人，此時開口：“林家姑娘真是出挑，我回去仔細尋尋，定替找個好先生。”

衛夫人心里冷哼，陶英紅也不愿意再承這幾人的，前倨后恭，人生厭。

這一比較，顯得裴夫人更可親。

“方才是我忘了，確是能問一問裴夫人去，就不勞您了。”陶英紅這話說得干，那邊也不好再接，卻又不敢再擺臉。

等到散宴了，幾人還又特意跟陶英紅打招呼，走時還道：“若我家擺宴，也請韓夫人賞。”

衛夫人留下陶英紅：“那幫子酸文假醋的東西，狗眼看人低！你呀就托裴夫人找個好先生，得是們也找不著的，氣死這幫人！”

“我是順著你的話頭說的，人家肯不肯幫，還不知道呢。”借了裴夫人的名頭，心里還有些不安生。

只是都架在那兒了，也只好那麼說，人爭一口氣：“那幾個夫家，兒很大？”

“大什麼呀！”衛夫人嗤之以鼻，“京城里真能排得上號的文臣，要麼死了，活著的哪個不夾著尾做人？就這跳蚤越小蹦得越高。”

“同裴夫人打道，總好過去跟那幾個陪笑臉，問問又不塊。”

為了阿寶好，也只得送禮去問了。

陶英紅在衛夫人房中說私房話，阿寶跟大妞也在大妞屋里，大妞拉著躺到榻上，胳膊摟住阿寶。

阿寶問：“你想哪個當你三嫂？”

好的呢，大妞覺得三哥配不上。不好的，更不想要這樣的嫂嫂。

“反正不能是那兩個。”大妞說著一噘，拉著阿寶的手說，“要是我還有個四哥就好了，要有我大哥的穩重，二哥的好兒，三哥的長相。”

“那我誰也不給，就給你留著，你當我小嫂子。”

阿寶笑得下枕頭：“這麼好的，你上錫山給我一個！”錫山出好泥人兒，這回就送了大妞一對兒，還有風撥浪鼓。

最漂亮的是一只描金蝴蝶大風箏，專挑了只花花綠綠的，越花的，大妞越是喜歡。

大妞回了阿寶一盒一盒胭脂，還說：“又不是小孩子了，誰還玩那些，你呀，你什麼時候才長大？”

“那你把不要的送給你兩個妹妹罷。”阿寶覺得，們倆可憐，大的才十一歲，小的才八歲，就沒娘了。

“也行。”玩不了的玩，穿不了的裳鞋子，也都給兩個妹妹了，但對阿寶說，“你可不許喜歡們。”

阿寶笑了：“我知道啦~”

兩人頭湊頭說悄悄話，那邊衛夫人也說到了傷心事，跟陶英紅垂淚。

陶英紅私底下問：“那兩個呢？怎麼今兒你跟前換人了？”

換了兩個更好的妾，給捧盅兒打扇子，因衛夫人畏熱，今兒太一大，便熱得流汗。

這兩個妾大氣兒都不敢，打扇子打得渾是汗。

諸位夫人家里也都有妾，只出不帶著們罷了，看衛夫人使喚兩個妾，那是再天經地義的事，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衛夫人臉上笑意一淡：“被那老東西賣了。”

是借機發作，也是嫌們年紀大了，本來嘛，在崇州的時候銀錢有限，買就是買個年輕，并不多貌。

如今有了妾，就說那兩個似兩塊老姜，皮黃干，還留著干什麼，賣了們。

陶英紅也一時無言，男人都去打仗了，王妃讓崇州子人人都要制鞋制軍。衛家的房子最大，大家伙便湊在一起，冬天各人出點碳火木頭，一塊兒制。

家里那麼難，衛夫人也沒想過把這兩個妾賣了……

衛夫人從袖中出帕子，響亮吸了聲鼻涕：“我可算是明白了，靠不住。”手里有錢才是保命符！

人是老東西要賣的，可賣給誰是作主。

把牙婆找來，叮囑道：“便不得錢，你也給們找好人家。”這麼大年紀了，還賣出去做活？

只要一想起來，衛夫人口就悶得慌。

陶英紅跟著嘆息，衛夫人吸吸鼻子問：“你呢？怎麼個打算？”

“我？我有什麼好打算？”

“你呀，今天席上那兩個人是下作，洗干凈臉也洗不干凈肚腸的東西，可如今不比以前，你兒子，難道就不說親事了？”

說親的時候，難道跟家說，住在姨夫的宅子里？

往后討媳婦過門，媳婦家要量房，也量林家的房子？

這下把陶英紅問住了：“這，這我沒打算呢。”

“那你就得趕打算起來。”衛夫人看看陶英紅，原來兩家子住在陶家小院里，還不顯得如何。

天長日久的呢？

人的舌頭也是刀，一樣能殺人。

陶英紅哪有余錢能在京城買房子，兒子那餉錢才多？

“一時買不了，那就賃屋子住，再不行就借！你兒子比咱們家三兒也小不了多。”衛夫人看著陶英紅，等把兒媳婦討進門，的日子多好過？

真不如當寡婦。

“哎，你家那小子，說沒說想要個什麼樣的？”韓家窮是窮一些，但兩家相這麼久，兒嫁過去，不委屈。

衛夫人本來還當林韓兩家想親上加親呢，既沒這個意思，就替大妞問一問。

“他呀，別提了，沒福氣的小子。”

衛夫人懂了，連阿寶都沒瞧上，那自家兒他更瞧不上了，歇了心思：“這一幫臭小子，都有眼不識金嵌玉。”

陶英紅滿腹心事坐在回去的車上，阿寶喝得雙頰暈紅，今兒可算把全部的酒都喝了一遍，連戥子都飲了一杯。

在車里還說：“我能不能也辦宴？”但不想請那麼多人，就想請大妞來，讓大妞也瞧瞧的新屋子。

陶英紅“嗯”一聲，顯是本沒聽說什麼。

“紅姨，怎麼了？”

這才回神：“沒什麼，我在想給你哥找媳婦的事兒呢。”

“阿兄也要挑媳婦？那我也辦宴罷？”阿寶笑開了花，不玩什麼棋呀琴的，就投壺箭，最好能打馬。

陶英紅一眼就知道打什麼主意：“辦什麼宴，看我給你請個先生回來，收你的骨頭！”

阿寶立時坐正，茫然不解，今兒又沒喝多，怎麼突然就要收骨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