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懷愫

齊王的小舅子姓崔名顯。

崔顯沒能瞧清楚紅子的相貌,但他仔細瞧了別。

世人看子，總以為臉生的才是，實在淺。

頸、腰、肩、背、發,又或是理聲音，目神態,皆可品評。

若有一極便可稱得上有。

在草場上見那紅長辮垂腰,資英，腰間偏還纏著一截紅皮鞭,雖失了怯,但自有神采風流。

若是能瞧見的臉,那就更好了。

待邊人認出騎的是裴家的馬,崔顯反而歇了心思。大家子大半無趣,天已失大半，不會有雙好眼睛。

就算有一雙好眼睛，姓裴，那就不是想就能的。

心頭暗嘆可惜。

待見賽馬場上那道紅影再現,崔顯執杯看了半晌，騎果然了得,下一匹黃驃馬，竟然賽過了大宛名駒。

得知原來那子不是裴家人,而是太仆寺卿的兒,崔顯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他囑咐邊人：“去，瞧瞧生得如何。”

侍從一聽就知主人心中在想什麼，一路小跑去賽場邊。

那邊大妞已經高興壞了,奔上去迎阿寶：“你贏了你贏了你贏了！”說著還跳起來,摟住阿寶的肩。

揚眉吐氣！

永平伯郡主手里著馬鞭，心頭怒火難抑,可也知道此時不能發作。陛下才剛定了勝負，要是此時發作，是自己沒理。

無撒氣，遂一鞭子在馬上上。

那匹大宛馬被得退后一步，嘶鳴一聲。

阿寶“哎喲”一聲了出來，這樣的好馬，憑白挨一鞭。

永平伯郡主看哎喲，斜眼甩鞭，又一下：“又不是打在你上的，你喚什麼！”

好馬通人，阿寶瞧不得這馬無端難，氣得雙頰通紅。

“是你騎不，干嘛要打它？”

“打它？這馬既不能贏，那就是廢！殺了它也是一幅無用馬骨。”

大宛馬聽得嗚鳴幾聲，阿寶方才還忍耐得住，聽說要殺馬，這可實在忍不住了。

將要吵起來時，永平伯夫人派人來將兒了回去。

大妞道：“再沒見過這麼不講道理的人！”說完又拍哄阿寶，“別氣別氣，你不是得著金鞭子了嘛，快給我瞧瞧。”

阿寶將手中的金柄皮鞭遞給，大妞拿在手里比劃了兩下，又著金手柄說：“真是威風，這個往后是不是得供起來？”

賜的寶貝，可以鎮宅。

阿寶悶悶，知道永平伯郡主是嚇唬的，大宛寶馬實在難得。可要早知道那馬會挨打，就輸了算了，那麼一匹金燦燦的漂亮馬，偏偏有這麼個主人。

崔顯的侍從到場邊時，場邊約莫有七八個穿紅騎裝的姑娘。

他掃視一圈，就見其中一個紅姑娘手握賜金鞭，拿在手中比劃，裝出在揮舞的模樣。

仔細瞧兩眼，裳是對的，手上戒指也是對的，就是！

只是……此的長相嘛，要說丑也是不丑，可要說俊也差得太遠，不是主人能瞧中的。

轉回去復命。

崔顯執杯遙遙向齊王敬酒，低聲問：“如何？”

“林家姑娘生得，很是喜慶。”侍從想了許久，想出這麼個詞來，圓臉盤子看上去確實是夠喜慶的。

“喜慶？”崔顯皺眉。

正要問，林大有到前頭來謝恩，崔顯一眼瞧見林大有，默然。

肖其父，爹長得這麼個模樣，娘就算是下凡的天仙，那也生不出什麼好看的孩子來。

再是姿態風流那也不，臉長得傷眼睛。

“可惜了。”

阿寶得著賜金鞭，捧著回到帳中。

衛夫人左等右等，也沒等到兒下場，見到大妞，先瞪一眼。又把阿寶摟過來：“我們阿寶可真是爭氣，這鞭子得的好，往后啊……”

才想說往后嫁了人，手握賜金鞭，那還不打得丈夫呱呱。

一想阿寶還沒定親呢，這話說出去，萬一沒人敢娶。又立刻改口：“往后給你當箱底的寶貝，傳家寶！”

戥子跑進來傳話：“阿兄在外頭呢，找你出去。”

“他也瞧見我贏了？是不是來恭喜我的？”

韓征可不是來恭喜阿寶的，雖然妹妹是給他掙臉，但他是來教訓的。

“你怎麼不聽裴六郎的話？”

裴觀一見阿寶上場，臉上變，待想去攔已經來不及了，他眼見如此，也來不及看阿寶是不是贏，匆匆去找韓征。

韓征還樂呵著呢，他跟衛三一同調職到軍，一群人湊在一塊兒喝酒。

瞧見賽場上的姑娘們，也都評品一番，看到阿寶上場，韓征掃了這些小子們一眼：“那可是我妹妹。”

意思是他們不許胡言語。

裴觀找來時，衛三還問了句：“你什麼時候還認識讀書人了？”

“不是一般的讀書人，等你到我家就知道了。”

裴觀將草場邊的事告訴了他：“若是真將令妹錯認我家的子，他還不敢來。”馬鞍上有裴家的記認，崔顯若是瞧見還會收斂一二。

他此時還不敢。

可林家姑娘得了賜金鞭，整個宴都沒有這樣的面，崔顯必是已經知道了。

“裴老六的什麼話？”阿寶撓撓臉，哦，裴六說那伙人不是好人，“我聽了呀，他說那幾個人不是好人嘛，我知道啊！”

“那你怎麼還下場賽馬？”

“我為什麼不能賽馬？”

“你這！”韓征險些氣死，二人同鴨講，阿寶就不明白。

難道要說怕別人見起意？怕別人惦記阿寶這塊香餑餑？韓征的手在刀柄上挲來挲去，就是說不出口。

算了算了，還是回去讓娘教，再告訴姨夫一聲。

小姑娘家家不知世間險惡，男人才知男人在想什麼。

韓征一想到這岔，有些恍然，裴六郎也覺得阿寶是個會被人惦記的香餑餑？

阿寶看表兄說不出個所以然，覺得自己平白無故挨了頓罵，但有大好事，也不跟表哥計較。

先不告訴他，有辦法解決他們要搬家的事兒，等把事辦，嚇他們一跳！

宴到傍晚才散，林大有酩酊大醉，馬是騎不了，塞進車里。

韓征把阿寶也趕上車：“你照顧照顧姨夫。”

阿寶今日已經過足了馬癮，坐到車上照顧爹，絞了帕子在阿爹臉上，還奇怪：“是喝了多？量也沒這麼淺呀？”

韓征下半場一滴酒都不敢沾，防賊似的防著四周有人接近阿寶。

他還把這事兒告訴了衛三，當哥哥的，都怕有登徒子靠近妹妹。可衛三想想了自家妹妹的長相，吐了口果核：“那不能罷？”

韓征直搖頭，轉頭就老母護小崽似的把阿寶看管起來。

阿寶坐在車上想掀開簾子，他還騎馬擋上。聽裴六郎的口吻，齊王那個小舅子崔顯，是個大鬼，必得好好防范他。

林大有其實本沒吃醉，他心里橫著事。

他謝完賞回到席上，諸人紛紛來給他敬酒，贊他是虎父無犬。連永平伯都使人來，給席上添了一壇子好酒。林大有來者不拒，全都喝了，宴才過半，就倒在地上打鼾。

鐵將軍湊上來問的那句，可要結個兒親家，被他打呼糊弄過去了。

許參將還笑呢：“你家的笑話，把陛下都給逗樂了。”

林大有先是裝醉，哪知這酒后勁十足，他真的半醉，渾酒氣躺進車里時，腦中還在想，得把那裴家的那個誰，請過來。

馬車到林家門口，韓征把姨父背進正院。

李金蟬正坐在廊下給老爺做子，放了腳，歇了七八日，正骨的大夫給瞧過了。骨頭雖沒折，但的腳趾頭已經變了形狀，要想再長大很難，往后走路也容易摔。

讓放了腳，穿舒服的鞋子，日常多走走。

既被放到老爺房中當丫鬟，做的自然是侍候老爺的活。裁裳不會，打小在行院里也沒學過，就先跟豆角學怎麼做子。

眼看林大有吃醉了回來，趕讓小丫鬟去廚房要醒酒湯。

打了水來，替林大有靴。

韓征把人放到床，剛要松口氣，就被姨父一把拉住：“姓裴的……被他料準了……”

阿寶聽了半半截：“爹？你說什麼呢？”

韓征離得近，聽得清楚，他會意：“被他說中了？那我問問他。”

林大有脖子一仰，打起鼾來。

李金蟬將帕子遞給阿寶，阿寶接過去給爹臉胡子，這胡子都打結了，該好好梳一梳。

“拿把梳子來。”

“是。”

李金蟬去取梳子，阿寶打量整間屋子，這兒原來是兩個小丫頭侍候。

陶英紅再管家，也不進姐夫的屋子。家里別都有章法，只有這里還差著點兒意思。

李金蟬來了，便把屋里重新歸置了一遍，架上掛著服，墻上懸著寶刀。桌上有沏好的茶，臉盆架上的銅盆里有清水，巾得雪白，搭在一邊。

林大有如今是太仆寺卿，不必再去營地，除了在衙中值都宿在家中。

上面還有位正，他算是副手。正對馬事不大通，但是讀書識字兒通文墨。

林大有見天帶著這位正跑馬場，天天回來靴子上都沾著厚泥。

昨兒穿的靴子，今天已經刷得干干凈凈擺在羅漢榻邊。

阿寶的眼睛四周一掃，頗為滿意，這五百工錢還真不白開。

李金蟬將梳子奉給阿寶，阿寶給爹梳打了結的胡子，

又捧著醒酒湯進來，看林大有一時喝不了，便放進壺中保溫。抬頭見阿寶盯著，束手束腳，心中惴惴：“姑娘。”

“你不用怕我，屋里收拾得很好，月底給你加賞錢。”

李金蟬心里松口氣兒：“謝姑娘賞。”還是這錢，拿著安心，看向阿寶，“姑娘，我沏了龍井蓮心茶，姑娘要不要喝一盞？”

“你先拿把小剪子來。”阿寶低聲兒。

李金蟬不解為何突然要剪子，頭一看，原來是……給爹梳胡子，胡子打了結，梳子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