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懷愫

既是去祝壽，阿寶選了淺湖藍萬字流云夾紗衫。

這兩年捂得潤白，不必胭脂脂，什麼上都能顯出好氣來。雖還不能簪金，但幾明珠抱頭蓮大簪點綴在濃云似的發髻中。

既端方典雅,眉目間又自帶英氣。

燕草隔了兩天才坐車回到林府,這兩日蕭思卿天天都往留云山房里來，燕草不敢彈,幾乎連門都不出。

聽說阿寶要到衛家替衛夫人祝壽,立時問結香：“壽禮裳都預備好了沒有？我瞧瞧。”

“姑娘早都吩咐好了。”結香領一看。

桌上除了四錦緞和祝壽的點心糕餅之外,還有一對兒紫檀嵌鈿螺五蝠捧壽座屏。

再看姑娘選的裳首飾,燕草又問：“鐲子呢？”

“有呢,你瞧。”結香拖著長音，取出一對伽楠香木鐲來，外頭包銀嵌壽字。

東珠和伽楠香木，都是瞧著不打眼,但識貨的一瞧便知底蘊的東西,這般打扮挑不出錯。

夢中裴三夫人帶著阿寶赴過許多大族高門的宴會,這點小事，豈會吩咐不明白。

等到祝壽那日,阿寶撿了個賀客最多的時候上門，衛家的丫頭婆子哪個不識得,一瞧來，立時將迎到后頭去。

“我們姑娘早等著呢!”

出嫁的兒，也就是回了娘家,還能稱一句姑娘。

阿寶都不必人領路,繞過花園，快步往大妞屋中去。

上輩子雖再沒跟大妞見過面,可也聽說過許多的消息。

衛三尚公主的旨意一下，大妞一進門就被婆母結著，婆母慈，妯娌和睦，時不時便去公主府拜見兄嫂。

五公主對大妞這個小姑子也多有照拂，時常賞賜，年里節里都不落下。

陸家得了許多好，陸母贊二兒媳婦是陸家佳婦。

可陸仲豫外任，依舊沒帶大妞，隔得幾年，便聽說陸仲豫添了庶子。

如今衛三沒尚主，大妞的日子要怎麼過？

阿寶幾乎是在小跑，提進屋，一側就見大妞坐在榻上，正吃著葡萄，看這麼沖進來，“撲噗”笑出了聲：“你慢點兒走！”

“快來坐。"

大妞竟也氣極好，穿了一玫瑰紅裳，通是織金寶相花紋樣，腕上五六只細金鐲子，耳間兩串金葫蘆，笑盈盈沖阿寶招手。

阿寶怔怔向，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你……你……”

大妞往碟子上吐了塊葡萄皮兒：“怎麼？你也聽說我婆母的磨磋，是個氣的庶子媳婦，是不是？”

不僅磨磋，也不許出門，不讓替陸仲豫際。

衛家把能辦的宴都辦了，什麼孫子滿月周歲，只要有請客的由頭，衛家就會發帖子請兒回來。

京中哪家不知，衛夫人想見出嫁的兒，只能請客擺酒。

陸夫人的名聲一日差似一日，連姻親都被問及，怎麼如此折磨兒媳婦。

阿寶聽大妞這麼問，點了點頭。

上輩子陸母倒是沒磋磨大妞，哪兒敢！

若按尋常子看，大妞的日子過得不錯。

可阿寶知道大妞兩輩子求的是什麼，兩世所求，不過是陸仲豫。

“沒給你氣？”

“這個辦法，是他……教我的。”說的是擺宴才能回娘家的事，提到陸仲豫時，滿面都是意。

大妞低頭輕笑一聲：“要說氣，那自然也是氣的。”

譬如侍疾熬藥，得親手熬，還得親手奉給婆母喝。

日日都要做針線，一會兒要里，一會兒要子，針線上人能做的，偏要兒媳婦親手做了給穿。

還有妯娌間，大妞不知聽了多難聽話。

陸仲豫外任了，陸母那滿腔怒火自然要找個人發作，大妞就是最好的人選。

初時大妞也惶然，新婚丈夫就走了，留一人在陸家，真是舉目無“親”。

陸仲豫人是走了，可信卻沒斷，大妞先時還不肯在信中寫如何氣，可有些事實在不懂，邊又無人可問。

只得寫信問陸仲豫，怕他煩，怕他覺得給他丟臉，只敢問一二句。

陸仲豫卻當真手把手的教，教認陸家的人，誰好誰惡，誰說風涼話，都寫在信中。還寬莫要因嫡母和妯娌們的閑言碎語生氣。

大妞每收著信，都要細細看上許多回。

悄悄湊到阿寶耳邊：“我有時想，若非寫信，在他面前，我再不敢這麼說話。”

發現，陸仲豫與整個陸家為敵，而就像是留在敵營的質子，的一切苦難，陸仲豫都會算到自己頭上。

“我給他做了兩雙鞋。”大妞角似含了，寫信時說道本想做冬，但要先做嫡母的才能不落埋怨，到冬天之前，必要替他趕制出來。

人不陪著，希裳能陪著他。

大妞止不住笑意：“我這還是跟你學的呢。”阿寶跟裴觀就常常寫信，那會兒大妞問寫些什麼。

阿寶那時說，什麼都寫。

大妞就也學著阿寶的樣子，也什麼都寫，寫在陸家盡力不給陸仲豫丟臉，寫如何學著管家。

陸母不慈，妯娌不睦，下人們還給使絆子，件件都是真的，大妞可沒說謊。

阿寶微微張口，著大妞：“你……你……”

方才是震驚中說不出話來，此時是替歡喜得說不出話來。

阿寶手輕錘一下，越想越樂，不由大笑出聲！

大妞一把摟住了阿寶，兩人笑作一團。

吃苦就是吃，人雖不在陸仲豫的邊，可他事無巨細都來信告訴了。

大妞吃著玫瑰，問阿寶：“對了，你那裴六郎怎麼樣？他捅了馬蜂窩，這幾日焦頭爛額罷？”

“難為你這會兒還能想著來看我。”大妞拿了塊玫瑰送到阿寶口邊，憂心忡忡，“我們家那個，也在替裴六郎擔憂呢，說是太、祖朝時就有這回事，裴六郎膽子倒大，竟敢舊事重提。”

“你也莫要太心焦了，外頭的事咱們實也難管……”

阿寶接過玫瑰：“什麼事？”

大妞瞪圓了眼睛：“你不知道？”數著日子，陸仲豫上一回來信那是幾日前了？那封信里就已經在說這事。

阿寶臉上笑意漸褪：“究竟是何事？”

大妞自覺失言，但阿寶問了，自然要說的：“裴六郎上諫書，彈劾了宋祭酒。宋祭酒是三……兩朝祭酒。”

們穆王一系是怎麼發家的，可不能忘了，外頭上疏上奏折，也無人敢提三朝，只說他是兩朝國子監祭酒。

“門生故舊遍布朝野，裴六郎彈劾他，可不就捅了馬蜂窩。”

陸仲豫知道阿寶與大妞從小一長到大，特意多提了兩句。

阿寶坐著，半晌都沒開口。

怪不得他讓回娘家，這事總有七八日了，連大妞都接到了陸仲豫的信，卻什麼也不知道。

一嫁就守孝，除了閨中友，外頭的夫人一個也不識得，確實無人知會。

大妞一看阿寶的神，就知在想些什麼：“他不告訴你，定是怕你擔心，咱們本來也幫不上忙，這是裴六郎你呢。”

心底卻止不住搖頭，依阿寶的子，怎肯當聾子瞎子。

阿寶抿，微笑一下：“多謝你告訴我，若不是你說了，我還蒙在鼓里。”

大妞握住阿寶的手：“你可別沖他發脾氣呀，他定有許多事要忙。”

“我知道。”阿寶反手拍了拍大妞。

上回也是如此，什麼消息也不，也不肯事先告訴一聲。

大妞細看阿寶的臉，見臉上果然沒有怒意，這才松了口氣。生怕自己好心辦壞事，要是他們夫妻不和，那可就罪過了。

大妞又對阿寶道：“他信里說了，到歲末他親自來接我，與他團圓，往后咱們可就難見著了。”

阿寶很為大妞高興：“那有什麼，只要你過得如意，天涯海角我都替你暢快！”

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不曾想衛三沒尚主，對大妞竟是樁好事。

離了衛家，阿寶坐在車中，戥子看一上車便沒笑意，便輕聲問：“要不要讓車夫轉個道？”

直接回裴府去。

阿寶咬咬，這回回去，能進留云山房？能過二門麼？

這回他沒下令關上二門，可依舊什麼也不知道，難道真要在他邊放個探子才行？

裴觀接連幾日不曾出門，留云山房卻沒斷了來人。

陛下越是不發明旨，攻訐裴觀的奏折就越多，還有座中客示意裴觀這事不好收場，不如請人說和。

裴觀一聽便猜到，這是齊王的說客。

這還是這輩子齊王頭一回向他示好，想將他收下麾下。

裴觀了然，原來不曾手，是因他的奏折諫言在景元帝心里掛了號。

如今眼看他將被厭棄，說不準還會因此獲罪，齊王這才出手，他兩輩子都這般行事。

裴觀拒了一回，說客卻不曾斷。

直到蕭思卿再次登門，這回他還帶了四大家的畫作，當著裴觀的面將畫攤開。

裴觀眉頭微皺：“蕭兄這是作什麼？”

“以畫，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