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肖換上無菌服。

醫生告訴他, 最多只能在房間里呆十分鐘。

他說好。

推開門的時候，他調整了一下呼吸。

房間里, 只有機運作發出的輕微聲響。

源野躺在病床上, 戴著氧氣罩，窗外夕的余暉灑在雪白的被子上，映紅了他恬淡的睡。

他上了幾管子, 從牽扯出來的每一, 連接著的每一個袋，都深深地刺痛著他的心。

他彎下來, 手上源野的小臉。

慢慢地，他俯平子, 將在他的耳邊，輕聲問他，“還怪舅舅嗎？”

說完他又笑了, 就那麼笑著，把額頭抵在了源野的額頭。

“對不起，舅舅不該打你。”

他蹭了蹭他的額頭。

“舅舅更不該貪睡，把你一個人丟在這里。”

他緩緩睜開眼, 就那麼看著他, 看了好久好久。

想象他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 是如何跟在他后一步一步地搗的。

直到醫生進來喊他。

他才把頭抬開。

“睡吧。”他把窗簾替他拉好。

“好好睡一覺, 什麼都不要想。”

他又過去, 了他的臉。

“不會讓你有事的, 舅舅向你保證。”

最后，他拉著他的小手, 放在心口起誓。

……

游湉醒來的時候, 天都黑了。

聽到房間里有人在小聲的說話。

隨后輕微地嚶嚀一聲, 了眉。

那談話聲又剎那間消失了。

還沒有睜開眼睛，就察覺到一雙帶著溫度的大手攀上了的脖頸。

在的下輕輕地挲，打轉兒。

有一點點。

更多的，卻是暖，是安心。

覺得這個掌心好悉。

游湉的鼻子用力往這個味道里鉆。

的上了他的掌。

還想他，想咬他。

小巧的牙尖在他的掌心廝磨。

他不避，也不躲。

怕咬不到，又主將手送至邊。

終于滿意地啃了他一口。

不好吃。

輕輕哼了一聲，嫌棄地推開他的手。

然后睜開了眼。

四目相對。

只有心跳如擂鼓。

他看到了的眼角悄悄出的淚。

霍文肖頭一熱，低頭吻住了。

氣息癡纏，的手纏繞上他的背。

天雷與地火。

無法呼吸的那一刻，游湉如夢驚醒，猛地將他推開。

指著他大罵，“你混蛋！”

揚起的掌，狠狠抬起，最終又落下。

沒有打下去。

又怎麼忍心打下去。

被他的大手裹在掌心。

拉至臉龐，聲音幾近失控。

“我混蛋。”

牽著的手，往自己的臉頰打去。

往回，淚眼模糊。

“我混蛋……”他不斷重復。

失聲痛哭，終是撲進他的懷里。

他將牢牢裹住。

……

游湉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但是，醒來以后的霍文肖，總覺像是變了一個人。

游湉想要下床，被他輕輕按住肩膀，“你睡。”

游湉眨眨眼睛，“我不困。”

霍文肖耐心把床為搖平，“那就躺著歇會兒。”

“可是我了。”

“我去給你買飯。”

“吃外賣就可以。”

“好。”霍文肖聽話地拿出手機，開始點外賣。

游湉就看著他認真地著手機頁面。

心里的覺很奇妙。

像是和他分開的這段時間，并不存在一樣。

一切都還停留在當年那個夏天。

第一次在家里點外賣，他一臉嫌棄，但還是張開，稽地向討要壽司。

“點好了。”他把手機扣在一邊，坐過去，作輕地了的小手。

片刻后，他又去衛生間打來一盆熱水。

游湉看他卷起袖子，認認真真地投著巾。

“我自己來。”撐著胳膊坐起，又被他單手固定在床上。

“我來。”

“你不好。”

“已經好了。”

他把溫熱的巾卷好。

認認真真地著的小臉。

瘦了。

著著，他的結上下滾了幾下。

他好心疼，“你比我累。”

游湉抿著。

霍文肖又抬起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著的小手。

半天，游湉才再次開口，“源野……”

他扣住的手背，讓安心，“有我，不要擔心。”

像是魔法，心里的石頭終于墜地。

完手，他又了的耳垂，“想去外面吃還是床上吃？”

游湉愣了一下，“就這兒吧。”

“好，”他起，為把病床前的小飯桌搭好。

Davies把外賣拿進來。

很多，很多很多。

各式各樣都有，都是游湉曾經下單過的。

游湉吃驚地看他一眼，“我吃不完。”

“沒關系，每份買的都。”他把餐盒一一擺好，“每樣只吃一點。”

游湉覺得他變得好奇怪。

剛要拿筷子，就被他輕輕按住手腕，“我喂你。”

說完，便戴好手套，拿起一只翅，遞到邊。

下面拖著一張餐巾紙。

游湉啃了一口，有點不太想吃。

隨口一句，“你吃吧。”

“好。”霍文肖拿過翅，坐在一邊吃了起來。

游湉反應過來。

震驚地看向他。

他以前，打死也不會吃這種垃圾食品。

就連吵著鬧著非要自己單獨吃，也會被他一通鄙視。

給點外賣，已經讓覺得很意外了。

他很快吃完，又繼續喂。

“霍文肖。”游湉按住他的手。

霍文肖靜靜地看著。

“你別這樣。” 從他手里搶過筷子，“我自己吃。”

咬了兩口菜，又提醒他，“你也吃。”

“嗯。”霍文肖吃一口，抬起頭來看一眼。

他吃的很慢，這一眼又很長。

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一樣。

游湉真的很不了他這個樣子。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的手機就放在床邊，因此來電顯示的名字，他們兩個都同時看到了。

是夜大。

霍文肖放下筷子，悄悄垂下目。

他一聲不吭，反而這個樣子，讓游湉想接電話都不敢接了……

鈴聲還在響，游湉到底拿起手機，“我接個電話？”

霍文肖：“都聽你的。”

游湉：“……”

抓著手機下了床。

霍文肖看著拿著手機進了衛生間。

游湉進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正拿起蓋子，為把剛剛喝了一半的粥蓋好。

……

游湉這個電話打的有點久。

霍文肖怕飯涼了，又Davies把保溫箱拿過來。

“那邊什麼況？”他淡淡問。

“消息已經放出來了，靳總問我們什麼打算時候手？”

霍文肖將合上的餐盒一份一份地裝進保溫箱，他抬頭，向衛生間的方向看了一眼。

“再容我一周吧。”

“靳總說最好盡快。”

“知道了。”霍文肖把保溫箱的蓋子蓋好。

“醫院那邊怎麼樣了？”

“聯系好了，隨時可以接收。”

霍文肖點了點頭，“我先走，你留下，如果我失去消息，你也不必等我，聽醫院安排，盡快帶源野轉院。”

這次Davies倒沒應聲。

“聽到了嗎？”大概是著急，霍文肖突然咳了兩聲。

Davies的手，立刻上他的背，“Boss……”

“照顧好源野。”

“明白。那游湉小姐……”

沉默幾秒，霍文肖：“我自有安排。”

游湉出來后，Davies笑瞇瞇地看一眼，便推門走了。

游湉一臉狐疑。

小飯桌上，霍文肖還是那副鬼樣子。

他從保溫箱里給拿飯。

游湉制止他，“算了，我不吃了，飽了。”

“那就不吃。”霍文肖起收拾小飯桌。

“一會兒找護工干吧。”

“我來。”

游湉手里還握著電話，想著剛剛夜大在電話里告訴的。

李瀟瀟近日大量拋售NG票。

“他想跑？”

“還有一種可能，他上了別人的套兒。”

誰的套兒？夜大沒說。

最近干了什麼，周燁其實一清二楚。

游湉回憶著錄音里的那些容，此刻，才是終于明白了霍文肖一直以來的顧慮重重和如履薄冰。

才是真正會到他的艱難和阻力。

姐姐的日記放在桌子上最顯眼的地方。

很顯然，那是的書。

在書里寫道，“人這一生，萬般皆苦，無人渡我，唯有自渡。”

日記里的最后一句話，游湉以前一直都不明白。

說，將帶走所有的恨，于是，這也是能給予的，唯一的。

在海邊的那幾天，突然就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原來這句話，是姐姐對蔣湛說的。

選擇將一切銷毀，向死神獻祭卑微的。

到頭來，只有一個目的。

保住他，這是臨死前唯一的愿。

游湉問過夜大，我該怎麼理手里的u盤？

于公于私，都必須上去，讓一切有罪的人伏法。

可是這樣做，又有悖于姐姐的愿。

真的好糾結也好痛苦。

夜大只是問：“你相信霍文肖嗎？”

那時，還不明白夜大這句話的意思。

現在，好像有點明白了。

……

游湉走過去，走到他邊。

“干嘛一直看我。”

霍文肖把拉進他懷。

他的鼻尖輕輕蹭著的發。

他低聲道，“覺不真實。”

“嗯？”

“怕一切都是一場夢，夢醒來，你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倒真的希這是一場夢，這樣，夢醒來，源野還能活蹦跳地站在我面前。”

霍文肖了懷抱，“他會活蹦跳地站在你面前的。”

他低頭，含住了的耳垂。

游湉在他懷中了。

一只手撐開他的膛，仰面的姿勢，眼神覷著，“你有把握嗎？”

他知道問的是什麼。

他向保證，“我會讓他們債償。”

游湉沉默半響，在他的下輕輕親了一口，“我信你。”

……

三天后，源野轉普通病房。

霍文肖雖然安排了護工，但依舊堅持親自照顧他。

他的子本來就沒好，游湉自然不可能讓他這麼累。

“你去休息，今晚我來。”

“我來。”

游湉故意兇，“你又不聽話？”

“聽話，”霍文肖用指尖了的眉心，他不想皺眉，“但是今晚，我來。”

游湉叉著脯，剛要說什麼，病房的門便被猛地一下撞開。

幾乎都快散架了。

游湉轉過，震驚地張大。

一個穿著黑t恤的男孩猛地沖了進來。

由于太快，腳下的速度都沒有收住。

他大口氣，幾乎暴汗，沖進來的瞬間，差點沒有站穩，好在一手抓住了門把手，才勉強剎住腳步。

在站穩的那一刻，看到病床上的年時，他肩上的雙肩包“啪”地一聲從肩膀落。

掉在地上。

他個子很高，戴著口罩，游湉看不清他的樣子，但能到這個年上強大的氣場，這種氣場，和霍文肖上的覺很像，都像是與生俱來的能量。

霍文肖無聲斂了下眉。

男孩的眼睛細長，明明是好看的眼型，但是微微瞇起的時候，看起來又有點狠。

像是一只小豹。

那雙眸里的，從一開始，就沒有病床上那年的臉上移開過。

他著氣，走到病床前，稍微打量下四周的儀，在看到心電監護儀的時候，悄悄愣了一下。

那上面七八糟的曲線，他看不懂。

但他知道一點。

傅舟昂把目放回源野臉上，他一把扯下口罩，手胡擼了一把大汗淋漓的寸頭。

“沒死就行。”

那一刻，游湉睜大眼睛，看到了一張驚為天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