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下午就離開楊家住進了刺史衙門。

溫水水跟他沒上面，沒太在意，左右是躲著，住哪兒都一樣。

這麼過了兩日，城中忽的有個傳言，這疫病是從江都傳過來的。

整好刺史下派去調查源頭的人在清河的上游發現了一尸。

那尸已經在水里泡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判斷是從江都得方向流來。

至此，江都疫病肆掠已然是瞞不住的事實。

汴梁刺史也不傻，眼看著江都把禍患引到自己城里，哪里還能坐的住，直接封鎖了整個清河延邊，并且鎖住城門，只許出不許進。

源頭被扼住，難得是救人。

草藥源源不斷的往進來送，可元空試煉多次都沒把藥調出來，這消磨的時間也讓刺史的力頗大，倉庫里的米糧日漸減，保不住多日，可能藥沒制功，人就全死了。

好在他氣運好，周宴送來了許多糧食，這才勉強維持了小半個月，直到十月底，元空終于索出了一點苗頭。

他也許久沒回楊家，容氏對他惦念的很，乍聽到這消息不覺歡喜，本想著要過去瞧瞧他，但又怕打擾，就讓廚房做了些素食溫水水代過去看人。

溫水水進衙門時，玄靈和刺史坐在院子里閑談，瞧見來，那刺史兩眼放，直瞄著眼都不轉。

玄靈提著佛珠往刺史腦門上一敲，看他疼得齜牙咧，才笑瞇瞇的沖溫水水道，“小施主過來找元空？”

溫水水福了福，綿綿道，“老夫人讓小送些吃食給大師。”

玄靈瞇了瞇眼，手往左側的一扇門指去，“元空在里面制藥，小施主進去切勿打擾。”

“小省得，”溫水水兩手提著擺上了臺階，朝門上敲了敲。

“進來，”門里傳來元空沙啞的嗓音。

溫水水接過含煙手里的籃子，推門進去了。

刺史捂著頭看那門合上，驚訝道，“楊老爺家的丫鬟都生的這般艷麗多姿？”

玄靈呵呵兩聲，把佛珠帶回胳膊上，嘆道，“不是丫鬟，是元空的心魔。”

刺史聽多了他神神叨叨，也不在意他說的云里霧里，只倒回椅子上，上下顛著，“元空小師傅這次若真救了汴梁城，本不得要在陛下面前提一提。”

“那是他應得的，”玄靈拍了拍上的灰，也躺進椅子，繼續曬太。

溫水水謹小聲走進門里，元空坐在爐子邊，手里著幾株草藥辨別，隨即把它們放進罐子里，觀看煮的況。

溫水水踮著步子走到他后，目落在他下上，黑拉拉的長著胡子，他頭次邋遢這樣。

細聲他，“大師。”

元空拿藥的手一頓，片刻慢慢把藥放回簸箕里，側過臉道，“這里烏煙瘴氣，施主還是出去吧。”

溫水水抿，絞著帕子道，“老夫人讓我帶了些素食給你。”

元空模糊不清的唔著聲，又拿起藥草看，“放桌子上吧。”

溫水水聽話的把菜放到桌上，人站在原地瞅著他。

元空自然能的目，但仍不言不語的往罐子里放藥草，直放了半數，那罐子里的水撲撲響，他湊近嗅過，隨即著勺嘗了嘗，最終放心的出笑。

溫水水料到這味藥約莫是了，也跟著放松。

元空端起藥罐走了出去，過程里沒看溫水水一眼，溫水水憋悶的等在房里，過一會兒他又回來，見溫水水還在，就轉過眸子坐到桌邊道，“施主怎麼還沒走？”

他在趕人。

溫水水心里不是滋味，倔聲道，“你吃完，我收了碗就走。”

元空低下眉，未幾捧起碗夾菜吃。

許是這些日子沒好生吃過飯，他吃的有些狼吞虎咽，平日里的淡定都被丟了，幾乎是悶頭飯，連邊都沾了幾粒米。

溫水水看的有趣，先時的不快拋之腦后，倒著手中的帕子往他邊。

甫一到他，他明顯一震，隨之便空出手來將扣住。

溫水水被他帶的趔趄往下倒，整好坐到他一條上，霎時滿臉緋，撇過臉聲道，“你上有米飯……”

元空匆忙松手，攥袖子揩過。

溫水水自覺起，手揪著自己的擺著他。

“這里不便留人，溫施主走吧，”元空冷淡道。

溫水水眼眸紅，著手抓他胳膊，“你，你躲我。”

元空緘默。

“你既然不想看到我，趕明兒我走就是，”溫水水泄氣道。

元空驀然想到和周宴說的話，心火忍不住往上竄，他邊卻是笑的，“你想走哪兒？”

溫水水一下撤開手，拔往外跑。

元空長胳膊拽回來，眉間的郁氣逐漸顯現，他幾乎藏不住怒意，“誤歧途誰也救不了你？”

溫水水翕，“要你管！”

元空眉頭皺了川。

溫水水自暴自棄的垂著眼。

“如今外頭并不安寧，施主還是在路邊跑，”元空勉強保持溫和道。

溫水水掀起眸看他，“如果我父親一直不來接我，你打算讓我呆在你家中一輩子麼？”

這是個難題，元空幾乎找不到答案來應付。

溫水水深吸一口氣，面帶淺笑道，“元空大師，您是菩薩心腸，救苦救難一時可以，不可能救我一生，您看我們這樣也是折磨，不如就散了吧，散了就沒那麼多煩惱。”

“貧僧不常在家中，外祖母也甚是喜施主，施主若愿將就，貧僧家中自然有你容，”元空干道。

溫水水笑容放大，“你的師父沒跟你說，不要和人糾纏嗎？”

元空如遭雷擊，他的腔撲通跳，許多日了，他一直忘不掉和周宴之間的場景，也一直耿耿于懷說的要走，他長這麼大，救過的人不知有多，唯有盤旋在心頭，說自己過分，說自己故意，這些話分明是污蔑，可他竟百口莫辯，他確實做了那些事，縱使是不經意，但也讓難了，他是個和尚，不能近，主持說讓他遵從本心，他的本心到底是什麼他本不清楚。

他的心就好像是被一把鎖栓住，鑰匙在他自己手里，只要他想，隨時能打開鎖，可是他不敢。

溫水水朝他靠近，皎白的面頰在他的瞳孔里放大，將手覆在他的心口，無辜又控訴道，“你的心了。”

元空啞口無言。

溫水水執起他的手掌覆在自己心上，蹙著眼仰視他，“它難。”

元空真真切切的到那顆心在跳，這一次他沒有沉睡，也沒有發瘋，他們都清醒的注視著對方，他們的心都在對方手上。

不同的是，他的一塌糊涂。

屋門被敲響，元空的迷茫中斷，他慌的后退，溫水水紅著臉說，“……你六不凈。”

元空似耳聾了般，繞開去開門。

門口立著個端盆的小廝，“元空師傅，小的給您端了水洗臉。”

元空溫笑一聲，讓他進來。

那小廝下彎腰進門，低眉順眼走來。

溫水水隨口問了一句，“洗臉用的什麼水？”

元空微愣。

那小廝面上立時顯出兇狠，揚起手中的水盆直沖著元空潑去。

溫水水不管不顧的撲到元空前，摟他任水潑灑在后背上，輕輕咬住他的耳朵，低念道，“我死了你會記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