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薇的心此時複雜到了極點，抑了整整兩個星期的痛苦已經被吸收得好好的，消化在一呼一吸之間，偶爾想起來痛個一兩下，只要一想起步霄不會管自己了，從今往後孑然一人，無可依，甚至無法再見他，只能自己緩解那份沉甸甸的絕。

趨於平靜的心，每日這樣煎熬，早就在痛苦的深潭裡浸泡太久，此時卻又被起一陣波瀾。

步霄現在忽然又出現了，明明什麼都未曾改變，他的笑容，他的眼神，跟以往別無二致，甚至連一尷尬都沒有。

魚薇只能先跟著步霄走到步徽邊，只見他看了兩眼侄子的傷，跟醫生問了下況，步徽正好「嘶」的一聲吸了口冷氣，步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大男人還嘶什麼……」

步徽聽了，頓時咬著后槽牙，把聲音全咽下去，這時，正好幾個醫生把門外那個滿臉是的人架了進來，步徽一看，蹙蹙眉冷聲道：「就是這個王八蛋砸的我。」

醫生扶住他讓他別彈、別說話，步霄背後輕輕靠在旁邊一張病床的床沿，低頭悠然道：「行了，四叔幫你報過仇了……」

他話音剛落，全急診室的大夫都朝那人圍了過去，就剩一個男醫生給步徽針，片刻后，醫生清理那人傷口裡的碎玻璃，他得相當凄慘，魚薇站在這兒聽得一清二楚，說從傷口裡出兩個指甲蓋大小的玻璃渣，有個醫生看了之後相當鎮定地說：「都能看見頭骨，怎麼也得個十幾針……」

步霄半坐在床沿，聽見這話沒什麼表，只是轉過臉看著魚薇，只見朝著那個哇哇的人看去，輕輕蹙著眉，好像聽著慘也跟著覺得很疼似的，步霄不笑了。

「你是怎麼把他弄這樣的？」魚薇小聲問他。

步霄輕描淡寫道：「去了派出所，警察讓他們賠錢，他們說不賠，我說行啊，就跟我稀罕幾個臭錢似的，出了局子，我也沒幹什麼，就順手抄起個啤酒瓶子砸了他一下，誰知道，呦嗬，我從來沒砸過還天賦異稟，他就這樣了……」

魚薇聽見他弔兒郎當的解釋，表有些若有所思地出神，步霄盯著的側臉看了很久，蹙蹙眉，怎麼覺得心不好似的？

「最近過的怎麼樣？房子還喜歡嗎？」步霄憋了很久的話，終於有機會問出口，他眼神真摯地看著。

「好的，好得我都覺得配不上了。」魚薇有點慨地說道。

步霄挑挑眉梢，笑了：「哪有人配不上房子的？長得好看就得配好看的房子……」

話說完他就覺得不太對了，，閉上了，怎麼正經的話被他說出一種「金屋藏」的味道，他低下頭，覺得自己還是別說話比較好。

「步叔叔……」他忽然聽見開口喊自己，朝看去，臉有點白：「既然你來照顧步徽了，我就先回去了。」

埋下頭，魚薇道了別就狠心想朝外走，還沒走出去兩步，還是老樣子，的書包帶子被步霄拽住了，只能停腳。

「站著。」他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說完，魚薇已經被他拉停住了，步霄一時間有點著急，忍耐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等會兒我開車送你。」

魚薇聽著心裡一，支吾了句：「不用了……」

的聲音小得像是蚊子似的，步霄聽了深深蹙眉，沉聲道：「跟我鬧彆扭了？」

「不是鬧彆扭。」魚薇停頓了一下，實話實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管我了。」

聽到的話，步霄一時間微狹雙眸，劍眉深深地蹙起，繼而臉上出一哭笑不得，又淡淡斂去，變很嚴肅的樣子，似乎斟酌了很久，才一字一句說道：「我怎麼可能不管你？」

魚薇回頭朝他看去，步霄坐在白的病床床沿，黑大搭在肩膀上，稜角分明的臉被黑高領襯得很英朗，他正出一隻手拉著的書包帶子，眼神很認真。

那一刻，幾乎有種跟他心意相通的覺，就在懷疑這種覺是錯覺還是直覺時，門外響起高跟鞋聲，接著姚素娟大呼小地進來了。

「小徽！」姚素娟跟往常一樣，風風火火的，這會急得更是滿頭是汗，跑進門裡四張，步徽看見大呼小的，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大嫂都進來了，步霄還是拽著的書包帶子不鬆手，魚薇撲騰了幾下，他壞笑著凝著，終於把手鬆開。

姚素娟踩著高跟鞋跑過來，看上去像是剛從什麼正式場合的應酬上趕過來，先是仔仔細細地看了步徽好一陣子，又問醫生好幾遍要不要住院，醫生說皮傷已經沒問題，再做個頭部CT就好，才放下心。

一抬頭看見魚薇，一顆心又提上來了，神慌張拉著魚薇問：「丫頭，你沒事兒吧？」

魚薇趕搖頭：「我沒事，步徽救了我。」

姚素娟終於鬆了口氣，疲力竭地說道：「真是嚇死我了，人都沒事就好，我就說了，你們那學校就不應該上什麼夜自習，男孩兒就算了，孩兒多不安全啊！你看看，這都這麼晚了，等會兒讓老四開車送你回去。」

步霄聽見大嫂這麼說，挑挑眉笑道：「咱家老頭兒不是說有傷風化嗎？男有別，怕我玷污清白什麼的，嫂子你這麼相信我？」

「老四！」姚素娟罵道：「你聽聽你，就是你這張沒邊兒的才被人說的，還不知道改！也難怪咱爸訓你，這要是不認識的人還真以為你是個流氓呢！但說真的，咱家誰會誤會你？你一個當叔叔的，還這麼疼小魚薇，能有什麼呀，你也就上不正經，怎麼可能做出來玩兒學生那種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姚素娟繼續絮絮叨叨地講起來，步霄聽了這話，輕輕低下頭，邊有笑，但眼睛神有些淡下去。

當晚，姚素娟帶步徽回家了，說第二天上午要請假，帶他再去做個CT檢查檢查，魚薇又上了步霄的車。

彷彿一切都沒改變，又彷彿有些東西的本質徹底面目全非了，魚薇覺得自己跟步霄現在的相覺有點不一樣。

就像現在，明明是他開車，坐車，他跟聊著天，認真地回答著，一如往昔，總有奇怪的覺在對白和偶爾沉默的罅隙間瀰漫開來。

步霄問了很多問題，大多是搬出來之後的打算，魚薇說到要去祁妙表哥的酒吧里打工時，他輕輕蹙了下眉，笑著卻語氣嚴肅地代道：「別的都可以，但不能喝酒。」

魚薇其實還是有點詫異的，畢竟是酒吧，還以為步霄會不同意，沒想到他如此爽快地答應了，唯一的要求只是讓不要喝酒。

又說了很多話，比如的生日快到了，姚素娟要給辦生日宴，還有寒假過年的時候，怕跟娜娜太孤單，老爺子讓們姐妹倆去步家過，順便代了很多一個人住要注意的事。

這個時候，真的聽出來了，步霄說的事里都沒有他自己，有種又要很久見不到他的覺。

到了樓下，黑奧迪緩緩停好，魚薇剛要跟他告別時，步霄開口了。

「魚刺。」他輕輕地了一聲，魚薇轉頭朝他看，只見步霄眼睛著前面的擋風玻璃說道：「雖然很久不會見面，但我還是會管著你的，會管到我死……」

魚薇聽見這話，宛如被猛擊一拳，打在鼻子上，鼻腔里瞬間很酸很酸，飛快地把臉轉過去，跟他一樣看著擋風玻璃外的深沉夜。

「所以，好不容易才見到你一面，就別鬧什麼彆扭了，」步霄語氣又輕浮起來，笑得很無賴：「讓我看見你高高興興的，跟我說個再見再上樓。」

他是笑著的，可是魚薇聽到他的話，眼淚已經在打轉，強忍著酸，吸了下鼻子笑了笑，對步霄說道：「步叔叔，再見。」

魚薇拉開車門走了下去，影漸漸消失在門里的黑暗裡，步霄笑著一直目送離開，接著點了煙。

吸了一口，他慢慢地吐出煙圈，左手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玩著煙盒子。

其實他剛才聽魚薇說以為自己再也不管的那一瞬間，他真的快心疼死了，但是從今往後他參與的事的次數的確會減，一是明面兒上，老爺子不讓他管，已經全權都轉給了大嫂，二是暗地裡，他怕自己會忍不住，他一直是個太隨便的人。

雖然沒有人知道，但上次車拋錨的事，的確是他故意犯下的錯，後來導致小姨上門鬧事，害得哭，錯全在他上。還有那次地吻，也是他一時難自，趁睡著了耍流氓……他的確不怕別人的眼，但真的太早了，總得等高中畢業。

等高考結束，也就不到半年的事了，這半年期間，步霄打定主意能不見就不見，省得自己犯神經病，但私底下，哪怕老爺子不同意，他也絕對會把的事都辦好。

步霄此時在香煙霧氣里暗自想著，原來他二十八年的隨便和放肆，全都是因為他攢了這麼久的認真和小心翼翼，全用在一個人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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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底的天氣，寒意肆，一連幾日雨雪天氣，期末考試結束這天正好是周五，娜娜的考試也結束了，帶著行李從學校回來，魚薇跟妹妹在周家度過了最後一個夜晚。

姐妹倆的屋門是鎖好的，娜娜激得徹夜未眠，這還是雙親去世之後，第一次到切實的快樂和安心，抱著魚薇一直念叨著「姐，我們就要過好日子了！」，魚薇心也很好，等妹妹睡之後，還在失眠。

不知道幾點鐘才迷迷糊糊睡，一覺睡到第二天，猛一睜眼時天已大亮，魚薇醒來后，心跳的飛快，渾燥熱，剛才做的那個夢實在太真，一時半會沒緩過來。

夢裡和步霄相擁而吻，肢纏，現在一回想起畫面，就覺得恥極了。

真不懂自己怎麼會做這種夢……

魚薇用被子擋臉，平靜了好一會兒，翻下了床，一看時間還早，只能在桌前坐下，做了套數學卷子。

九點多的時候，姚素娟跟著車來了，敲開周家的門，跟徐瑩又對罵了幾句，魚薇跟魚娜把行李搬出來將要離開時，徐瑩像是一隻待宰的終於被切斷了嚨一樣，再也不撲騰了，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能惡狠狠地瞪著們。

姚素娟帶了幾個公司里的男下屬，嚷著人幫忙拎東西，就拉著魚娜的手下樓了，魚薇最後一次走出周家家門時，回頭看了一眼。

徐瑩站在客廳中央的樣子，將永生也不會忘記，魚薇看見渾發，惡毒的眼睛里竟然依稀有淚，明白是因為恨意才那樣的，徐瑩知道，自己走出這門之後，會一天比一天好，過上遠遠比要好的日子。

而將會跟這個囚牢一般冰冷又噁心的家庭一直一直生活下去，直到死，就像那張油膩膩的飯桌上的剩菜一樣，漸漸腐壞。

其實不用自己報復，已經遭了最可怕的詛咒而不自知。

魚薇轉離去，走出那扇防盜門，一句話也沒說，最後的告誡已經對說過了。下了樓那一刻，發現天氣好的不像話，晴空蔚藍得幾乎虛假，遠姚素娟和魚娜的笑聲傳進耳中，是世上最聽的音符。

中不足的事只有一件，當魚薇坐上搬家的車駛離小區時，想著如果步霄也在的話，如果此時此刻可以跟他一起笑的話，那該多好。

但隨即還是看著車窗外的風景笑了，其實那天步霄對說可能會很久不見之後，哭了很久，自己卻也想通了，很久不見也是很好的，下次再見到他，的變化一定要讓他眼前一亮。

從今天開始，是真的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