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靈的話, 死在這里，我們也算是殉了。”

“想想還人的。”

霍顯語調平緩，卻帶著玩笑的話意, 最后甚至從腔發出一聲悶笑, □□的膛隨之一震。

姬玉落著胃里的翻涌, 皺著眉頭, 在黑暗里看向霍顯。

他有一種神奇的本事，好似無論在什麼境地, 他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樣，即便什麼都沒有, 他也能讓人相信他什麼都有。

他那帶著些許邪氣的語調, 從前讓覺危險，如今反倒是心安更多一些。

姬玉落平復著呼吸，索著坐起來，手去地上散落的果子, 將其一個個收進懷里, 干凈，道：“他要是靈，也不會放我一個人出來, 只怕還要困許久……你當值期間消失，算玩忽職守嗎？”

“算吧, 也不是第一次，皇上不會追究。”他換了個姿勢, 讓姬玉落重新靠在他懷里。

姬玉落緒不高，說：“皇上待你很好。”

霍顯的指背到鬢角, 了一手的汗, 又繞到后去拍的背脊, 一下一下，說：“哪有什麼好，同為困，他尋求藉罷了。”

同為麼。

姬玉落摳著他前的刺繡，看不清，但知道那是麒麟紋路，“他樂在其中。”

說罷，說：“你若是也這樣就好了。”

尋常人興許會接著這話批判順安帝一頓，可姬玉落并不會，口吻里甚至還捎帶著兩分淡淡的可惜。

不知在想什麼，停頓了好一陣，齒間驀然嘆出一聲輕笑，說：“我當初，還想給錢養著你，讓你跟著我。”

霍顯也想起來那日并不晦的試探，頓時也笑起來，“我記得。”

他空著的那只手折斷了石壁上長出的草桿，晃著玩兒，道：“你打算花多錢？我以后可以考慮一下。”

姬玉落道：“打算給你畫個大餅，人拐到手，就拷在屋里，讓你哪兒也去不了。”

霍顯低低地笑著，氣息在耳畔，說：“狠心的人，你怎麼這麼壞？”

姬玉落道：“跟你學的。”

霍顯“嗯”了聲，說：“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壞，你跟我是像的，所以他收你為徒，他那個人賤得慌，就給自己找麻煩。”

姬玉落知道他說的是樓盼春，聽他罵著樓盼春，竟是覺得好笑，隨后想想說：“那我也算沾了你的。”

霍顯揶揄道：“聲師兄來聽聽，我本就是你師兄，他沒教你要尊師重長麼？”

聞言，姬玉落抓了把草往他臉上丟，“不要臉了。”

霍顯笑著捉住的手腕，順勢顛了顛，把人抱得更了。

這麼有一句沒一句的玩笑話，姬玉落竟沒再覺得胃里難，子也漸漸放松了，只是頭頂依舊沒有半點靜，確信劉五不是個機靈的人。

這回來的若是籬或是南月，恐怕已經找過來了。

暗旁挨著溪流，泉水淙淙，擊打著石壁，發出空曠幽的聲響，姬玉落閉著眼，在霍顯的拍下幾昏睡，呼吸時穩時急，急的時候會摳霍顯上的刺繡，平穩的時候就僅僅是揪著。

不開口說哪里難，只是這麼靜著。

很會向人展示脆弱的一面，那些痛苦的過往從口里敘述出來時，都那麼平靜，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嚎啕大哭，只有在偶爾才會攥拳頭，眼里出堅定的憤怒，那時候的姬玉落會比以往更鮮活一些。

有些人，就是靠痛苦活著的，如果沒有那些，未必會活得比現在更好。

而此時，姬玉落就像一朵開在雪山上的霜花，孤傲又脆弱地躺在他手心。

讓他甚至都不敢攥拳頭，生怕吵醒。

霍顯拍的作輕慢，他用氣音在耳畔道：“睡吧，睡醒了，我就帶你出去。”

姬玉落皺了下眉，而后竟真的在汩汩水聲里慢慢失去意識，并不敢完全睡著，仍存著部分神思去聆聽周遭的靜，只是聽著聽著，那水聲從一湍流涌，變了一滴滴空的回響。

那是水滴從石壁上滴落，在小水坑里晃出一圈圈漣漪的聲音。

似乎回到那個暗無天日的場景里。

但那，并不是地牢，而是一個藏酒的地窖。

那是尤黛月還活著時置辦的小屋。

屋子很干凈，但并不溫馨，甚至著冷漠。

人半邊臉著花鈿，從不肯拿掉臉上的飾品，因為那塊皮已經被燒傷了。

但看起來還是風姿綽約，甚至因藏匿起的那半邊臉，更添神的嫵。就站在地窖門口，背著，冷漠地注視著里頭的姬玉落，很生氣地說：“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我讓你學舞、學琴，難道不是為你好嗎？”

語氣又忽地下來，哀哀道：“落兒，你聽話。什麼時候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放你出來。”

“砰”地一聲，門被猛地拍上，線是猝然消失的。

畫面陡然一轉，又到了千芳閣的地牢。

姬玉落趁人不備，解開繩索，就在正起，要給其他人把束縛都解開時，卻見那些姑娘們一個個往后。

們說：“一個人怎麼跑呀，跑不了還會被打的，我們、我們等府來吧，我害怕……”

“你也不能走，你走了，那些人會打我們的！”

“來人、快來人，有人逃跑了！”

姬玉落猛地驚醒，俶然坐直，鼻尖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睜眼不見天的暗，竟讓一時分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

霍顯手上拍的作才剛停下來，里的空氣愈發稀薄了，他不得不讓自己靜下來，眼剛閉，又陡然睜開，“怎麼了？做噩夢了？”

肩頭被大掌包裹，姬玉落才回過神來，原來是夢。

胡應了聲，道：“過了多久了？現在是白天還是夜里？”

霍顯一直數著時辰，道：“傍晚了。”

他也確信劉五不是個機靈人了，和他沒有那種心意相通的默契。

這會兒饒是霍顯，也冒出些后悔，這里離他上山的口實則已經拐到了另一座小山，等劉五找到這兒，恐怕天都黑了。

早知就把籬拎過來了。

姬玉落后頸都是汗，也覺察出呼吸愈發不暢了，怪不得要做噩夢，抿著，才說：“你以后還是說不吉利的話。”

霍顯怔了瞬，才反應過來說的是“殉”的事，了的臉，道：“嗯，要死也不能死在這兒，我還欠你一個趙庸呢，等事都辦了，再死也不遲。”

姬玉落擰眉，即便黑暗里看不清人，霍顯仿佛也能覺察到直視過來的目，帶著點兇。

驀地往他里塞了個果子。

位置沒對準，在霍顯角砸了一下。

“嘶。”

他了上顎。

姬玉落太橫了，不治治不行的那種。

會有機會的，霍顯大口咬下一口果，又重重地咽了下去。

-

黃昏時刻，傍晚的紅霞漫天。

祈福戲已經跳完了一整場，順安帝親自領著嬪妃去廟里拜了佛像，沒跪足時辰，他便嚷嚷著頭疼，又侍攙扶進宮殿。

余下一幫人在后連連搖頭，折騰來折騰去，皇上本也無心祈福，他們也都散了，與其盯著順安帝彼此都不痛快，不如各自清靜好了。

回到殿，順安帝仰倒在的床榻上，“太熱了，跪了那麼久，朕膝蓋都磨破了，腦袋也嗡嗡響，那些人眼里還是不滿意！”

小太監奉上清茶，說：“皇上龍貴重，可得著，奴聽聞惜妃娘娘有一手好技法，能緩解皇上頭疼，從前皇上不就最招？”

順安帝靜了瞬，想起惜妃，倒有日子沒仔細瞧過了。他道：“你去，讓惜妃來一躺。”

小太監“欸”了聲，忙應下，隨后又猶豫道：“那余答應……”

順安帝不耐煩地揮著手，“讓回去，今夜不要伺候。”

小太監這才面含微笑地退下，行至門外，他一臉春風得意沒來得及收，就撞上了吳升，小太監忙低下頭，“吳公公，皇上歇著呢，宣惜妃娘娘侍奉。”

吳升多瞥了他一眼，擺擺手命他去辦事，剛要進去，就見花園那頭籬匆匆走過，他知道那是霍顯的心腹，住他，道：“千戶大人，這是往哪兒趕呢？霍大人可還好？”

籬停步，嚴肅的神頓時松散下來，他“哦”了聲，“天熱，胃口不好，非要吃涼糕，您瞧我上哪弄涼糕去，這不還得煩勞膳房的姑姑嗎。”

誰都知道大樹底下好乘涼，吳升曾過霍顯的提拔，如今更是偏幫他一些，聞言殷勤地自告勇，往膳房去了。

籬神微斂，朝前方奔來的錦衛道：“還沒找到？不行，天快黑了，這麼下去靜太大，撤些人回來，其余人悄聲找。”

而就在這時，劉五趕在最后一縷線消失之前，總算順著霍顯留下的暗號找到了山谷，最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趴在口，簡直想把自己也投下去以死告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