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刻, 天一片璀璨。

盛蘭心在院子里作畫，聽到隔壁屋里傳來幾聲琴音和開嗓聲兒，搖頭嘆了聲氣。

丫鬟調著料, 往院墻那端瞅, 皺眉道：“真吵,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攬客。”

“胡說什麼。”盛蘭心不悅地擱下筆, 淡淡道：“你下去吧。”

丫鬟一，方知自己說了什麼污言穢語, 姨娘這些日子緒不高，不敢辯解再惹心煩, 忙福告退。

隔壁的聲響不歇, 盛蘭心扶了扶額。

西院靜了半年了，自打東院有人后，在這些妾室看來，霍顯連這兒也不常來了。盛蘭心都沒指, 自己更沒指, 是以也不抱什麼期待。

可夫人這一“失寵”，平靜的心又躁起來，加上霍顯又連日踏西院, 以至于天還沒暗，眼瞅到了下職的時辰, 個個鉚足了勁兒，打算大顯神通。

當年為了能接近蕭元庭等紈绔子弟, 他常常出花街柳巷，這些子里, 就不乏被霍顯從花街柳巷帶出來的, 都是些可憐人。

霍府日子好過, 至不缺吃穿，又沒有主母磋磨，這些人不愿意離開，霍顯又需要用們來掩飾，便擇了幾個懂事識趣的人留下。

不過深宅大院，沒點別的心思是不可能的，但這些人自知份低微，反而安分，最棘手的是那些和盛蘭心一樣的人。

們都是權貴明里暗里塞給霍顯的人。

場上的人往來，要麼是錢要麼是，在這灘渾水里，同流合污才是關鍵，不夠貪的人注定走不長遠。

而這些被送來的子里，其中也有不是外頭安在霍顯邊的眼睛，有些太聰明的，擋了他的方便，會被霍顯以各種理由“玩”死，席子一卷，丟到葬崗。

如此一來，他本就乖戾的愈發妖魔化，好人家的姑娘，本沒有誰敢往這兒嫁，但這恰恰又合了他的心意。

至于如今剩下來的這些人，要麼心純良，不爭不搶不生事兒，要麼蠢笨，鬧也翻不出天來。

只是，蠢笨的人也有心氣兒，心高氣傲的人被久了，多要生出怨氣來。

“姨娘！”剛退出去的丫鬟又急匆匆推門進來，“不好了，葉姨娘和賬房管事鬧起來了，錢伯請您去一趟。”

錢伯就是霍府的賬房管事，平日里款們的吃穿用度都從他這兒支，盛蘭心拿著庫房鑰匙，幫襯著部分庶務，加上半年前姬玉落為了搪塞葉琳瑯，把西院也一并給打理，管事的自然是找。

盛蘭心用硯臺著畫卷，頭疼地說：“又犯什麼事了？”

丫鬟快步跟上，說：“府里新進了兩匹云錦，一匹給您送來的，另一匹是要送去主院的，葉姨娘瞧上，私自給扣了，您也知道主院現在是什麼狀況，錢伯不敢說什麼，本想就這麼糊弄過去了，誰知道這麼不巧，夫人邊的小丫頭，碧梧的那個，來拿月例，兩邊撞上了。”

盛蘭心停步，心生不祥的預，扭頭問：“然后呢？”

看著丫鬟扭扭的表，眉頭一皺，索不問了。

此時，庫房外一團，幾個姨娘躲在柱子后，只聽不遠尖連連，還有錢伯的哭喊聲：“別打了，快別打了，朝姑娘，可不興這麼手啊！”

不遠的廊下，碧梧紅著眼睛，捂著一邊臉，說：“朝，差不多行了，快把人放了吧。”

葉琳瑯狼狽地被捆在楹柱上，臉都被打腫了一邊，嗓音已然沙啞，快要說不出話了，氣若游道：“我要主君做主，你們，你們欺人太甚！”

盛蘭心疾步上前，“怎麼回事？”

幾個姨娘忙圍了過來，七八舌地說著話，隨后道：“盛姨娘，快給勸勸吧，這麼打非得打破相不可！”

盛蘭心道：“去東院報信了嗎？”

幾人面面相覷，膽怯地搖了搖頭，沒人敢去，讓劉嬤嬤知道了，準沒好果子吃。

盛蘭心心累地將自己的丫鬟指了出去，才往前走了幾步，“朝姑娘，手下留。”

朝認得，猶豫了一下，眼神一下變得凌厲，倔強地說：“罵我家小姐，還打小姐的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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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正好，姬玉落坐在池塘邊的垂釣椅上曬夕，椅子旁擱了張矮幾，上頭是一摞從國子監傳出來的文章。

洋洋灑灑，行云流水，無不是在借著催雪樓一直以來做的善事來稱贊長孫連鈺的君子襟，暗示長孫統純正，理所應當登上大寶。

用來輔證的無非還是那幾個觀點，只是這些學生文采斐然，只要給一個有理有據的支點，他們甚至能將白水寫瓊漿玉，并且令人信服。

姬玉落一頁頁翻看，看到有趣之便輕輕扯起角。

有時候，人言比刀劍更有用。

小丫鬟蹲在一旁，為染著蔻丹，討巧道：“夫人今日高興，奴婢給您指甲點上珍珠吧，您瞧，剛切割打磨過的小珠子，可漂亮呢。”

姬玉落才分出神瞥了眼，淡紫的花涂在指甲上，將手都襯白了，中指指甲上還描了朵花，巧秀氣。

鮮捯飭過這雙手，因為這是殺人的手，留不住這些漂亮的裝飾，刀劍影沒過兩日就會將甲面刮花。

看著小丫鬟，“嗯”了聲說：“不錯，手真巧。”

小丫鬟高興地咧起，是剛從外院調進來的，都說夫人可怖，這陣子主君不來，底下人怕遷怒，都躲著，可這不是和氣的麼。

果然，流言不可信。

愈發賣力，埋首仔細地描著樣式，突聞假山后頭傳來腳步聲，是準備晚膳的兩個丫鬟回來了，們將步子拖得很慢，竊竊私語地閑聊。

小丫鬟看夫人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生怕們擾了清靜，正出聲打斷時，就聽丫鬟說：“我看劉嬤嬤臉都變了，朝不會挨罰吧。”

姬玉落睜開眼。

紫丫鬟道：“不會吧，是葉姨娘先手打了碧梧，分明是不對在先，且還敢搶占我們主院的分例，一個妾室，可真有臉。”

丫鬟嘆氣，道：“可葉姨娘是姨娘，算半個主子，朝只是個丫鬟，咱們做奴仆的，怎麼也不能手打主人呀，我聽說，還是將人捆了，照著臉打的，我看朝這次懸了。”

“都是一群看人下菜的。”紫丫鬟憤懣不平，道：“錢管事這事做得可不地道，主君才幾日沒回院子里，他為了圖個清靜，就睜只眼閉只眼把分例讓給葉姨娘，那葉姨娘也是，挑著咱們夫人失寵的時候踩一腳，可夫人得寵的時候，可沒跟計較！”

丫鬟道：“不止呢，我聽說前幾日主君夸舞姿曼妙，特地多瞧了半個時辰呢，將那葉琳瑯累得跳完之后都在打，生生讓人扶回屋里的，事后主君心疼，又命管事從庫房挑了些件給送去。”

紫丫鬟惆悵，低聲音說：“我怎麼聽說是讓主君抱回屋里的，直到后半夜主君才離開。”

“對對對，好像是這樣！”丫鬟匪夷所思地說：“還讓管事給置辦了新舞，都都都到這兒了，還說是主君喜歡的，你說咱們主君真喜歡那樣的麼？”

兩個丫鬟站累了，將托盤放在假山石上，蹲在角落，繼續咬耳朵，道：“劉嬤嬤往庫房去了，可要知會夫人一聲？”

“嗯……算了吧，小心鬧出人命，嬤嬤才把弓箭藏起來呢。”

那邊，染著蔻丹的小丫鬟逐漸石化，尤其是聽到最后，“鬧出人命”四字將嚇住，手一抖，蔻丹生生描到了指甲外，劃拉出一條筆直的線。

忙筆起，跪在一旁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假山后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兩個丫鬟面面相覷，捂住了。

姬玉落的目從假山收了回來，慢吞吞地盯了眼自己的手，將小丫鬟扶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沙礫，說：“不礙事，重新染一遍就是。”

面上波瀾不驚，甚至眼尾還稍含了幾許并不深刻的溫和婉，看起來好說話極了，聲音也輕輕的，道：“你去庫房與嬤嬤說一聲，把人全都帶回來。”

用帕子了下指背上的污漬，說：“朝也太不懂事了，我親自置。”

謠言是怎麼愈傳愈離譜的，小丫鬟不知，但此刻在姬玉落平靜溫的話里到一、一的恐懼，可撐大了眼，也確實沒從姬玉落臉上捕捉到半分氣惱亦或是吃味的神，于是小心翼翼地福應下，快步往庫房去，走著走著，拔跑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落：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