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半，茁準時赴約。學校西門僅一家川菜館，評分一般口味一般，但店面位置優越，所以從不缺客源。

見到周瞬時，他已經換了服，卡其衛，黑長。春后天黑得比往常慢，所以他的個人特征看起來要比夜間鮮明，尤其，白得夸張，還不是單純的冷白暖白或橄欖皮，是不會為環境所轉移的白，人形日燈，格外吸睛。

“你也太白了。”

面后，茁忍不住說。

周瞬似乎習慣了這樣的驚嘆，眼皮微微耷著，不置一詞。

在店里坐下后，茁第一時間注意到男生接餐單的手，窄長，雪白，連關節都是的，但骨骼分明，不會有雌雄難辨的味道。

接著，男生用另一只手招呼服務生。

他開始點菜：“小份麻辣兔頭。”

然后，再無下文。

服務生看看周瞬，又瞧瞧茁，提醒：“……就一道是嗎？小份兔頭是兩只。”

周瞬點點頭：“就這個。”

服務生轉臉沖茁確認。

茁說：“就這個。”

桌邊沒了人，周瞬直視茁，任由看著。他似乎對任意視線都無所畏懼。

茁問：“你的個人管理是不是很嚴格？”

周瞬說：“什麼？”

茁問：“每天戒糖，防曬，抹，絕不熬夜。”

周瞬喝了口水：“昨晚你見到的是誰，我的分/？”

也是。茁低頭端自己的水杯。

忽然警覺：“說好了，你請客我才來的。”

周瞬頷首。

茁放下杯子：“但我沒想到請麻辣兔頭真是只請麻辣兔頭。”

周瞬說：“你還想吃什麼就去點，不過得自己付錢。”

茁說：“那不必了，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打細算。”

周瞬說：“有多大能力花多錢。”

茁啞住：“一份兔頭才多錢？”

周瞬隨手將餐單揭高：“一只兔頭十五，兩只三十。”

茁不由提高一點聲調：“就三十而已。”

周瞬語氣淡定：“既然就三十，為什麼還要別人請。”

茁驚異于他的換概念：“拜托，是你我出來的。”

周瞬道：“你拒絕也沒關系，我不會勉強你。”

茁磕住下。無聲幾秒，說：“你腳上的小雛都炒到四五千了，三十對你而言算什麼？”

周瞬說：“因為一雙鞋，你好像就對我很了解。”

茁面平靜下來：“這會我有了新了解。”

男生的單眼皮從容地掀高：“摳門？”

茁說：“你很討人厭。”從頭到腳的討厭。

周瞬不咸不淡地“哦”了一聲。

茁來服務生，又點了六道菜，全是菜，被辣得胃如火燒，口腔里沒了知覺，卻還自般“大快朵頤”。

周瞬早就吃完了自己的那只兔頭，就坐那看。過了會，他離開座位，沒有再回來。

茁去收銀臺掃碼付款，店主有些意外地抬眸：“跟你一起吃飯的男生付過了，就那個皮很白的。”

聞言，茁挎上帆布包，氣勢洶洶地沖出門。

猜到周瞬在門外等，等待辱，路口人來人往，不便發作，面平穩：“多錢，我現在給你。”

周瞬沒接這茬，只問：“你欠了多錢？”

茁驚訝地看向他。

周瞬肯定道：“我猜對了。”

茁口氣自若：“我只欠了你一頓飯錢。”

周瞬仿佛聽不見說話：“我可以借你。”

茁笑了起來：“你是演員嗎？今天到底扮演什麼角？救世主還是葛朗臺，給個準信。”

周瞬好像在宣讀契約：“我沒有利息，但是有期限。”

茁不可置信：“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周瞬說：“顯然，十五塊錢都讓你有力。”

茁腦袋頓時烘燙，雙眼也因此燒得紅。幾乎是瞪著他，緒在激烈地翻攪。原來心來的飯局是一場刺探，目的是徹底撕毀慣常的偽裝。

周瞬舉目，看一眼暮中的校門：“你考慮一下，我送你回宿舍。”

—

茁負債累累，為了維持形象，為了融圈子。

花唄，白條，有錢花，還有一些名氣不大的校園借貸件。的“帕拉梅拉”室友每個月生活費有六千到八千不等，逢年過節，或者過四六級，父母還有額外嘉獎。其他的也差不到哪里去。而的父親呢，每年過年給三萬塊錢——扣除學費后，均攤下來，每個月的可支出的花銷連一千都不到。

他說：“我掙的基本給你了，看大門能有多錢。”

激，也怨恨，最終無能為力。

不是沒想過兼職，但機會不多，每到周末，朋友們更熱衷于吃喝玩樂，逛街唱歌，清楚，質堆砌出來的終究是華而不實的空殼，可沒有通行證，將像一礙眼的魚刺一樣被剔除出群，泯于浮波汪洋中，無施展。

沒有群舞，哪能獨舞。

茁將此歸咎為命運，倒霉的、一步錯步步錯的宿命與環境。

回到寢室后，思前想后，第二次主給周瞬發消息。

【不是誰都能像你一樣投好胎的】

即使他看起來像是要幫，但他高高在上的樣子都惹人生厭。

周瞬說：考慮好了？

茁說：沒有。

周瞬：如果單純為了發泄和仇富，那我們等會再說話。

茁手指在屏幕上頓一下，不解：為什麼要幫我？

周瞬說：沒有那麼多為什麼。

茁說：我不想從一個火坑跳另一個火坑。

猜：是不是看我想自殺所以可憐我？我不會要陪/睡吧？

周瞬：……

他第一次無語。

所以茁也跟著無言。

周瞬沒有讓僵的氣氛持續過久，直奔主題：多錢。

茁報出一個數字，確計算過，也無法忽視，這份絕有多重量。

周瞬：借錢的人很容易因為愧疚或害怕被拒的心理不敢說真話，只說一個自以為對方能接的金額，其實遠不止這麼多。你是想一次解決，還是不就去湖邊和天臺徘徊。

茁選擇如實代。

周瞬：我低估你了。

茁臉紅了。

逞強：你不怕我老賴嗎？

周瞬：我會擬張合同。

周瞬：明天我帶合同去找你。當然，我也有一些條件，但不會有那些你過分聯想的行為，我會列在明天的合同里，你同意的話就簽字，但你要記住，是我借錢給你。

應聲后，茁雙手遠離鍵盤，搭著桌子發呆，直到屏保都暗下來，一切像一場夢，周瞬本不是走一稻草，平白無故地，他似乎想要搬走一車稻草。

不久，兩位室友嬉鬧互挽著推門而，茁醒過神來，回頭沖們微笑。

那個帕拉梅拉室友——事實上，欒可瑩，走過茁座椅時，站住說：“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們？”

茁下有一瞬間的栗，因為驚懼，因為疑。但很快，展開那種記憶一樣的笑容，回頭：“什麼啊。”

另一個從瑛的室友眉弄眼地八卦：“我們剛去買飯看到你跟一個大帥哥走一起，沒好意思打擾你們。”

茁信口扯謊：“之前大活活見過兩次，今天剛好又上了，我都不知道他哪個系的。再說，他也不算大帥哥吧。”

著重強調了那個“大”字。

“唷，有對象的人就是不一樣，什麼男都不了你法眼了是吧，”欒可瑩回到座位上，重新評價：“是沒有特別帥，但他長得很貴。”

“這什麼形容啊。”叢瑛噗笑出來。

茁同意，周瞬的確看起來很“貴”。那種貴，不是看起來易碎，致，價值連城，而是盈實，獨特，歷久彌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