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周瞬送魚一事，茁的態度是：真的會謝。

因為那些讓人哭笑不得的連鎖反應：譬如返程跟周瞬一前一后上車時，同學們又一陣起哄；又譬如，剛一到校，劉白就湊過來調侃，“周瞬，你這不送我們班長回宿舍？”

室友們速逃離現場，競走一般。

于是，大離開后，兩個人站在原地，相顧無言。

茁偏頭看看周瞬小區方向，又看眼手機：“你不用真送我，九點半了，回吧。”

周瞬卻反常地提議：“走會嗎？”

茁有些意外：“還真走啊？”

周瞬點點頭。

茁示意他手里釣箱：“這個拎著不重嗎？”

周瞬把它遞過去：“你來？”

茁左肩下意識后躲。

周瞬笑一下，垂回去。

他笑起來格外生，像花。用花來形容男生難免違和，但周瞬紅齒白，規整的神態一旦舒張，就是會讓人想到“花兒一樣的年”這樣的描寫。

茁彎，同樣玩笑：“如果你加錢，我可以考慮干苦力。”

周瞬說：“不用了，走吧。”

兩人并肩往校走，春夜，晚風，海棠花團簇，被路燈溶半明的金箔。

茁向高的花枝：“沒想到你還真送我回宿舍。”

周瞬說：“我之前送過你一次。”

茁險些忘了，回想幾秒反應過來：“噢，對，你打算借錢給我那一天。”

周瞬“嗯”了一聲。

那一天，他們也是這樣并排而行，但全程無流，一個白臉，一個黑臉——黑臉的是茁，如遭奇恥大辱，五味陳雜。

想著想著，茁笑了：“那天你為什麼送我？”

周瞬回：“怕你又去湖邊。”

“你那天緒很激。”他補充道。

茁一刻沉默，一酸意攫鼻頭，察覺到了許多細節，歷歷在目。吸氣，吐氣，回歸無事人，輕松地發問：“還有那一天，我們第一次認識，我想加你微信，你問我回去后給不給你發消息，是不是也是因為這個？”

周瞬：“嗯。”

不知如何述此刻：“看來你真的很怕我死。”

周瞬說：“我想應該不止我。”

茁眼眶紅了：“今天是什麼，煽之夜，月度總結？”

周瞬說：“是有個消息要跟你說。”

茁問：“什麼？”

周瞬：“按照合同上規定的分，你的欠款已經還完四分之一了。”

茁驚訝：“我才寫了一篇！”

周瞬說：“但它很值錢。”

茁搖頭：“值錢的是你的流量，如果這篇文不是Novice發出來的，我想多半無人問津。”

周瞬說：“你還記得你之前的發言麼。”

茁：“什麼？”

周瞬：“你說我放個屁大家都會覺得很香。”

“如果，我真的只是放個屁，大家還會覺得香嗎，”周瞬看一眼：“如果我真發個七八糟的東西上去，客戶那關過不了不說，會買賬？”

“認真就是很值錢。”

“大眾能為你的視頻或文買單的基礎就是，你的認真，所有流暢有趣的觀，都是因為，你在輸出自己的認真。”

茁消化著，最后贊同：“你確實是個認真的人。”

周瞬回：“你不是嗎？”

茁說：“我一直以來的認真，好像只是為了營造一個假象。”

笑了笑，改口：“不過最近，覺自己越來越真實了，但我今天又撒了謊，我跟室友說我分手了，有一瞬間我很down。”

“然后呢。”

“然后……沒有然后了，烤魚很好吃，大家很高興。我室友的反應就更可了，一個在回避話題，怕我傷心，還有個為我打氣，放下某個‘環’的覺好像也沒那麼差，大家在意的是我。”

“不過還是得說一句，你誤打誤撞的送魚行為給了我很好的安，”茁踢開沿途一顆石子：“你可能不理解，人際價值對我來說蠻重要的，跟世界的聯系會讓我更有存在。”

“所以了，”周瞬說：“假又怎麼樣，你活得很認真，夠了。多看看公眾號后臺，你跟世界的聯系更多了，幾十萬的閱讀量，幾萬的評論，真正買產品的也許就幾千個，其他的在干什麼，就是在吸收你的認真。拿來當參考也好，打發無聊也罷，這幾分鐘他們很放松。我沒在其他平臺宣傳過公眾號，但最近關注數量瘋長，知道自己本事多大了吧。”

回寢室的后半程，兩人幾乎無話，空氣里安靜地彌漫著花香。

宿舍樓近在眼前，茁忽然停步，雙手抄在連兜里，原地右轉，看向周瞬：“你介意我明目張膽地好奇你嗎？”

男生看回來，臉上閃過一瞬疑。

“其實很久了，”茁右腳跟磕磕地面：“就是想知道更多關于你的事。”

周瞬眉心微皺：“不是一直在進行中？”

原來他知道。

而也知道。

茁嘁笑出聲：“那你呢？”

周瞬問：“什麼意思？”

茁使出眼刀：“我可不信你沒懂啊。”

周瞬立即破功，微勾：“我想，也在進行中。”

呵，裝得很。

可為什麼還是不控地想笑。

心臟在抗議，此地不宜久留。茁挽了下耳朵邊發：“好了，我上樓了。”

周瞬頷首：“我也走了。”

茁說：“再見。”

周瞬：“再見。”

太古怪了，太詭異了，太窒息了，此刻的微妙像一種滾燙的料，能將浸紅。變得膽大又膽小，看起來面地倉皇而逃。

進宿舍門前，茁停在樓道口，深吸一氣，低頭編輯微信。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要求證什麼，還是確認什麼，但知道，如果不表達出來，整個人不會好。

所以問周瞬：你還會給我發消息嗎？

對面幾乎秒回：會。

他分明還在路上走。

茁眼彎彎：我還以為要等一會，沒影響你看樹吧？

周瞬：不影響，你現在也是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