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葛島是九年前,為了將阿公阿嬤的靈牌遷到京崎。有想過遷墓，但思索后還是覺得讓他們躺在故土的山上更好，那是阿公阿嬤自己選的安眠地,山清水秀,還能眺到海，是一個適合沉睡的地方。

這九年里沒有重新回葛島給兩位老人掃墓，偶爾爸媽會給發短信,指責不孝，阿公阿嬤出錢讓讀書拉扯長大，居然真的舍得狠下心一次都不回去看他們。

卻是不敢回來。

和他們告別的最重要一天已經錯過了，那之后的每一天來或不來已經沒有任何意義，能做的反而是抓每一天前進，這樣才對得起失之臂的那一天。

那年暗自咬牙，發誓一定要往上走，不辜負他們的期。

因此落地葛島機場的那一刻，風中送來大海的腥味時，站在小小的停機坪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有種無法言說的隔世。

劇組分批次到達葛島，是最晚到的那批,和聞雪時的航班也不同,兩人故意錯開買的，下機之后乘著劇組的保姆車前往下榻的海濱酒店。經過海大橋時,婁語按下車窗,遠遠地眺過去，浮在橋那頭的景居然還和記憶里大差不差,在時間二倍速的城市里待太久,很難想象還有一片地方保持慢悠悠的步調,也許九十年，九百年后都會如此，有一種特別樸實的氣味，海的氣味，阿公阿嬤的氣味。

婁語不再多看，搖上車窗，給聞雪時發消息。

『我已經到了，你一路還順利嗎』

他買了后一班，此時應該還在飛機上，飛葛島的航班沒有wifi，他此時也看不到消息，發完也就不再管，到了酒店自顧自地休整。

酒店的位置在葛島的開發新區，這一片完全不，打造得也相當高端，單從落地窗外的景看過去，恍惚間仿佛是在一個陌生的島嶼，繃的緒也緩解下來，

一個半小時后手機一震。

『我也到了，很順利。』

躺在沙發上回他。

『累不累』

『不累，現在剛拿上行李，要回酒店了，我看了下路程大概是二十分鐘，還快的。』

『是快。畢竟就是個小島……你下飛機第一覺這里怎麼樣？』

從前很跟他聊葛島的事，逢年過節因為阿公阿嬤也不在的緣故，從沒說過要回來，九年前那次遷靈牌也是自己回來弄的。所以記憶里，聞雪時并沒有機會來，也沒機會問問他關于葛島的想。

過了幾分鐘，他卻說：『沒什麼覺』

『……』

這回答對是不是有點過于冷淡了？好歹是的老家。

心里嘀咕著，他又一條消息進來。

『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婁語看愣。

『你已經來過了？什麼時候？』

『三年前，當時拍戲的地方離葛島近的，有兩天我休息的時候就來轉了轉。』

婁語吃驚：『……都去哪兒轉了？？』

『學校。』

又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答案。

婁語很快意識到他說的學校是什麼，小心翼翼地確認：『我的學校嗎？』

『大概是吧，畢竟島上的學校我都去了個遍，其中總有你的。』

『……真的假的？』

『因為你沒和我提過校名，我就每一個都去看了看，也只是在門口看看，所以就全部看完了。』

婁語好想回一句你好傻啊。

讓怎麼想象呢，他們分手的歲月里，他一個人登上這座島，那是曾經最親的人生長起來的島嶼，可是他已經失去問的資格，這座島嶼對他來說和世界上的任何一座島嶼一樣陌生，他人生地不，在這里找尋著的足跡。

婁語看著他的那行話，心頭涌上一沖。

——『我們今晚溜出來吧』

——『我帶你去我的學校』

婁語故技重施，跟栗子說自己晚餐了客房服務，吃完變打算休息，讓不用管自己。然后和聞雪時約定的時間一到，便地溜出了房門，來到地下車庫，練地拐進某輛車上。

雖然昨天還見過，但各自飛行后再見面總覺得好久沒見，一坐上來，他就傾過來吻。

他們在車廂里換了一個淺淺的吻，婁語哼唧道：“我來開吧。”想后退，示意和他換個位置，“我不用看導航，開起來方便。”

“忘了這是你的主場。”他笑起來，了的腦袋，“不過你趕一天飛機不累嗎？”

這個人，怎麼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將擊潰。

晃了晃腦袋，頭頂的發在他的掌心磨蹭。

“你別忘了你也趕一天飛機了，還比我晚到。我都休息過一段時間了。”

“好吧。”

他把駕駛座讓出來，擺出酷酷的姿勢說：“你要在車上睡一會兒也行，我開車現在很穩了。”

“厲害。”

……什麼哄小孩的語氣。

將車子駛出濱海大道，剛開了沒一會兒就拋棄了自己剛才的大話，灰溜溜地開啟了導航，斜眼一看，某人果然在憋笑。

“這里是新區。”清了清嗓子，“我不很正常。”

“嗯嗯比我厲害，我全程都得開導航。”

“你別說話了……”

此時是晚上十一點，慢時鐘的小島早就進了睡眠時間，這里沒什麼夜生活，馬路上車流稀，新區開過去更是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因此開得心驚膽戰，生怕被發現什麼，飛速地開到老城區，才逐漸多出一些車。

關掉導航，打方向盤拐進小巷，七拐八拐地在小路里開，抄近路很快繞到了一座舊校舍前。

“到了。”

婁語熄引擎，將車子停到遠，兩人遠遠地過車前窗看著這座學校。

聞雪時微微瞇起眼，似在回憶，思索著說：“我有印象，我好像是最后來的這里。”

“這里是我高中。”婁語戴上口罩和帽子，“下去看看嗎？”

他有些不解：“進不去吧？”

“進的去。”信誓旦旦地沖他眨眼，“——翻墻啊。”

聞雪時驚愕。

于是誰都不會想到，快接近午夜的葛島老城，舊校舍的后墻，兩位風頭正盛都已年過三十的當紅演員正在……翻墻。

換做之前，絕對不會做出這麼出格又冒險的事，但重新和聞雪時在一起之后，自己好像再度獲得了胡鬧的勇氣。

越活越回去算好還是不好，不知道。總之當下這一刻，久違地很快樂。

“太好了，這個地方的墻還沒補上呢。”

他們繞到學校后面，有塊墻面明顯矮了一截。

聞雪時看著那缺，又看看：“你以前翻過？”

“對啊。”

“……你翻墻出去做什麼？”他很意外，“我以為你絕對是乖乖在教室里埋頭把作業全都寫完的那一種。”

“我是啊……”剛說完有點心虛，“也就翻了那麼一次而已。”

聞雪時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微微笑著，語氣危險地問：“不是一個人翻的？”

“……”

靠，猜得也太準了。

含糊道：“嗯，和好幾個同學一起翻的。當時葛島第一次舉辦海邊音樂節，很難得，所以翹了一次自修去的。不過翹之前我可是把作業都做完了的！”

“真棒。但比起你的作業。”他一頓，“我更好奇你和誰去的？”

婁語更含糊了：“好幾個呢，記不太清了。”

他幽幽道：“有男生吧？”

“好像吧。”

不是好像，就是。其中一個人就是暗過的男生。

還以為他要追問，結果他就點點頭，轉移了話題說：“那我們翻進去？”

以他的高，翻進去是輕而易舉的事，婁語的高也比十六七歲長高了三公分，翻進去也比當年輕松很多。但張卻不減當年。

那個時候怕被記過，現在也怕，但怕的后果嚴重多了，絕對不是全校通報可以比擬的轟。這麼一想，婁語有一種恍惚的自豪……原來自己真的長為了一個備矚目的人了。

夜半里無人的小島老城區，大門口的警衛在打盹，窄小的路邊連燈的瓦數都低到冷清。不到一分鐘，他們就輕松翻過連監控都沒有的矮墻。

學校婁語不清楚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以前是沒有監控的，但現在估計都安上了，兩人因此不敢輕舉妄，就在剛翻進來的這片樹叢下。

婁語指著視野范圍可以看見的教學樓，指著某一扇窗戶說：“那是以前我的教室。”

“那是幾班？”

“三班。”

“你坐在窗邊嗎？”

“偶爾會坐到窗邊，我們是每隔一個月換一次位置。”

兩人沿著場外沿的羊腸小道往前走，前方是一塊榮譽公告欄，婁語詫異地停下腳步，路燈的照下，約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在杰出校友那一欄，為了作證的確是校友，

聞雪時沒看過的高中畢業照，興致盎然地湊上去，在阻止之前手快地將這張照片拍下來。

“……這有什麼好拍的。”

悻悻地收回遮掩的手。

他理直氣壯地把照片放大，看了好幾眼，突然發現了微妙的地方。

“你的高怎麼站到倒數第二排去？”他意味深長地，“中間比較適合你吧。”

婁語頓時心虛：“……忘了啊，老師安排的吧。”

祈禱聞雪時別敏銳地察覺到站后排的那個男生，這就是當初不顧自己高站到倒數第二排的，只為了站到那個人的前面。

他當然沒那麼容易被糊弄過去，剛想繼續開口問，一道瑩白的手電線約約地開始往這個方向晃過來。

——門崗在例行巡邏。

婁語心里一驚，在記憶里，學校的門崗保安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于是潛意識里就覺得學校保安差不多就是那副德行，突然來了個這麼敬業的，把婁語嚇出一冷汗。

眼疾手快地把聞雪時拉進公告欄和墻角的隙里，這里剛好是一個視角盲區，屏息等待那束燈離開。

聞雪時卻幽幽地在此刻低聲音：“真的是老師安排的嗎？”

婁語又急又驚地沖他比噓，眼神釋放著信號：現在不是討論這些的時候好嗎！

警告又驚懼的眼神卻好像起了反效果，讓他更來勁了。

他突然換上另一副表，促狹地彎下腰，低到耳邊開始演。

“三班的婁語同學，接下來不要發出聲音，不然會被別人發現我們在早。”

愣住，他趁機歪頭，黑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