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骨頭》第3章 苗靖,你好樣的。

當年那群小混混最后都做什麼了?

吃牢飯的,嗝屁的。

還自由的那一群人,家境好的念書出國繼承家業,當冠楚楚的社會英,運氣好的拆遷開廠承包工程,為財大氣的暴發戶。

平民從良的那批,大頭袁跟小太妹結婚,一個行洗吹剪,一個當容師,阿勇是輔警,常年穿著制服在街頭風吹日曬,還有賣二手車的,送快遞的,干汽修的,當年最厲害的陳異了小臺球廳老板,什麼都懂點,什麼都沾點,這邊起那邊落,除了那張臉,也沒混得多麼出

整條桂華街都是天大排檔,夜宵能開到半夜兩點,呆、趙坤、華強幾個坐香樟樹下,白的紅的啤的整了一桌,說是給陳異接風洗塵,從云南發財回來也沒忘大家,華強先自罰三杯,去年開了家游戲廳被舉報停業,當初他慫恿陳異投資,錢全打水漂也沒見陳異急眼,又說好漢翻,現在有哪些可以賺錢的門路,只是缺關系缺資金云云……

大家吃喝盡興,陳異就有些心不在焉,煙一接一,桌上電話嗡嗡震,他仿若未聞,懶散癱在塑料椅子里,頭仰著,眼神不知落在何方,里吞云吐霧,整張臉都罩在濃煙里,有年輕生目從他拔眉峰到尖銳結,臉紅心跳走過。

“異哥,莉莉姐的電話,打到我手機上了。”

街頭徐徐走過來個靚,香奈兒五號,玫瑰,紅頭發,蕾,十厘米高跟鞋,火辣惹眼。

涂莉是陳異的朋友,中專舞蹈學校畢業,兩人在酒吧認識,涂莉那時在酒吧跳爵士舞,休息空當也端著酒杯下來活躍氣氛,一杯紅酒潑在陳異的白襯衫上,兩人就這麼對上眼。后來關系穩定,涂莉辭了晝伏夜出的酒吧工作,去陳異的臺球館當收銀員,干了幾個月,看多了臺球館那些蜂擁湊上來的小生,免不了拈酸吃醋,陳異吃不消,幫找了份健房前臺的工作,今天本來晚班要上到十一點,還是提前溜出來見男友。

一眼從人堆里看見陳異,心里也免不了高興,高跟鞋噠噠走過去,呆幾個紛紛招手喊嫂子,笑嘻嘻拖椅子坐下,拍拍陳異的臉:“想我沒有?”

子低,深不見底,男人都好,剛談那會,涂莉問陳異喜歡什麼風格,他眼睛瞟著雜志上的郎,涂莉也覺得不辣不住陣腳,有意往這方面發揮。

陳異目,淡疤的眉頭略有疙瘩,神淡淡的,兩條長大喇喇敞著,煙酒泡過的嗓音沙啞:“過來了。”

大家對著兩人科打諢調笑幾句,又敬過一酒,再換個話題繼續聊,涂莉肆無忌憚著陳異手臂,手指著他略礪的下,再沿著英臉頰往上挲他耳后那一小塊著他后頸,指尖纏繞著脖子上的黑繩。

墜在脖頸下的那方玉牌隨著指尖作輕晃,撞在男人的鎖骨上。

這要是往常,陳異一只手早就拐上來扯,今晚他靈魂出竅,毫無反應,倒是奇怪的。

有涂莉這黏糊勁,大家心知肚明,晚飯很快散場,各人溜得很快,涂莉挽著男友,招手攔出租車要去他家,被陳異攔住:“今天不方便。”

“怎麼不方便?”涂莉反手邦邦的,笑嘻嘻道,“大姨夫來了?還是路上萎了?”

他點了煙,皺眉深吸一口:“我先送你回去。”

“昨天誰給我打電話,招惹我過來?”

“真不方便。”他垂眼,手指彈煙灰,沉聲道,“家里有點事。”

“你孤家寡人一個,家里還能有什麼事?”

“你他媽話這麼多?關你屁事?”他眸生刺,角斜叼著煙,戾氣就突然浮上來,“車來了,快上車。”

涂莉小聲嘟囔:“沒勁。”

兩人快一個月沒見——涂莉和父母、一個小弟弟同住,要過夜,都是去陳異家。

送走涂莉,陳異去了臺球館,他開的這家臺球館就在高職宿舍樓后門,附近還有個大專院校的分校,主要客源就是這幫年輕學生,眼下還是八月暑假,學校沒人,臺球館生意也不太好,陳異不用每天守著,留波仔一人就行。

波仔和陳異是老鄰居,自小跟著陳異混吃混喝,個子小又干瘦,但打架狠,后來跛了條,人也老實了,陳異開臺球廳后,波仔就一直在臺球廳里做事,陳異開的工資不,夠養家,波仔結婚,日子也慢慢安定下來。

臺球廳開到晚上十二點,陳異跟波仔打了個招呼,今晚他來看店,讓波仔早點回去。

波仔走之前,看陳異言又止。

“怎麼了異哥?”

“沒什麼,我走這麼久,你一人看店也辛苦了,這幾天你休息,我來守店。”

“也行,那我回家歇歇,明天陪老婆逛街,過兩天再回來。”

陳異在休息室的長沙發上睡了一夜,第二天臺球廳有客過來打球,他陪玩陪練,自己也打幾局,下午涂莉又來電話,今天早班,讓他去接下班,他懶洋洋說有事,沒空,掛了電話。

涂莉覺得他這一頓脾氣莫名其妙,但以前陳異也不是沒有晴不定的時候,尋思過兩天再找他。

再等波仔回來換班,陳異回了趟家,打算回去洗個澡,收拾幾件服出來。

家里沒人。

不是他走之前的囫圇模樣,什麼都一清二楚,兩個臥室的門開著,臺門也開著,這樣通風——沒有老房子低樓層獨有的陳腐味,反而清爽涼快、溫馨幽香。

桌上有新鮮水果,冰箱里還有半只西瓜、幾樣新鮮蔬菜,蛋、牛、啤酒。

苗靖不聲不響回來了。

陳異坐在椅子上點煙,咬著煙屁出神,完一支煙,又待不下去,忍不住出門往外走。

樓下正好遇見苗靖回來。

苗靖出門辦點事,去趟銀行,再去營業廳換張電話卡,還有自己的檔案和戶籍信息的更正,再悉一下生活環境,在藤城生活了十年,其實去過的地方很,對藤城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撐把淺黃的碎花傘出門,臉龐被線襯得雪白,臉小小的,紅齒白,眉如點漆,眼眸清亮,纖細瘦長,有婀娜裊裊的,但氣質絕不弱,也不隨和親切,反而冷清孤傲,亭亭孑立,簡單的長袖長、松松垮垮套在上,每一個步伐、服每個褶皺都姿的清麗

陳異站在太底下,著眉頭,盯著緩步走近。

“陳異。”

“你手機號碼給我一個,以前那個號碼是不用了嗎?很早就了空號。”

剛巧換了手機卡,杵在他面前,出手機,等他報號碼。

他不耐煩偏頭,沉著氣,冷聲報了一串數字。

兜里的手機嗡嗡震,而后響起了來電鈴聲,苗靖聽見聲音,摁下掛機鍵:“這是我的新號,你也存一下。”

他冷聲應了,側過,自顧自往外走,苗靖也沒出聲,自己進了樓,收傘上樓。

十五分鐘后,手機叮咚一聲進來消息,陌生號碼。

【別在家里煙。】

男人面無表摁著手機,存下那個號碼,輸苗靖兩個字,再通過的微信好友申請。

第一句話——

【晚上幾點回來?窗戶鎖扣壞了。】

真他媽蛋!

陳異想起來,他在臺球館窩了兩天,回家就煙,該洗的澡、該拿的服都沒拿,還得回去一趟。

-

晚上十點再回家,苗靖還沒睡,看見陳異回來,問他吃沒吃飯,沒吃的話去下廚。

他寒聲說吃過了,徑直進了房間,屋子被仔細收拾過,找自己的巾,忍不住提氣,叉腰:“我巾呢?”

“太舊了,我扔了。”苗靖遞過來一塊新的,“給你這個,新買的。”

淺藍的寬幅浴巾,棉質細膩——舊巾被苗靖當抹布地板了。

陳異咬牙,太的青筋都蹦出來,攥著浴巾摔門進了浴室,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全都變了樣,他一塊香皂洗全,涂莉留下不花花綠綠的瓶罐,眼下全都不見,換了一整套從沒見過的。

有人敲門:“新的香皂在洗臉臺柜子里,你自己拆。”

浴室水聲嘩嘩作響。

洗澡出來,陳異冷臉耷眉,片刻后從房間出來,穿戴整齊坐在沙發上,煙盒里磕出煙,叼在里點燃,火亮起一瞬,猛然深吸一口,掀開眼皮,緩吐一口氣。

煙草味厚重、醇烈、焦香,勁勁的很扎實,暢里有沙沙的顆粒,不平順,坎坷。

“苗靖,我們聊聊。”

苗靖本來打算睡了,打開房門,倚在門邊看他。

“換件服再出來。”他過煙霧,一雙眼也蒙著淡淡霧氣,晦暗幽戾。

上穿的是件普通灰背心,帶薄墊,擺到大中間,但冰料子格外,腰細如握,長而直,白瓷細,轉回屋,過會出來,一條白掛在兩條纖細的肩臂上,長直近腳踝,空籠著罩著,反倒更襯得中間芯子苗條纖瘦。

苗靖在沙發坐下,盯著他,聲音清澈:“我說了,家里不能煙。”

“嘖。”

他打了個響舌,舌尖頂著腮幫子,乜了一眼,眸毫不在意,慢悠悠了兩口,不急不緩吐出煙圈,再懈怠往后一仰,牛仔包裹的兩條長翹在茶幾上,姿勢輕浮鄙,苗靖過煙霧見他冷謔眼睛,紅抿著不吭聲,明顯是不高興。

他也不高興,兩人杠著,看誰磨得過誰。

“大學讀的什麼專業?找了什麼工作?”

“說了你也不懂。”苗靖神清淡,想了想,又道,“一個月工資八千,每月還有其他補,年底有獎金,還算可以。”

陳異嗤笑一聲:“我是不懂你們這些大學生,拼死拼活讀了那麼多年書,好歹也見過世面,一個月八千就滿意了?”

苗靖扭頭:“自力更生,有什麼不滿意的。”

“哪里不能自力更生,你回來干嗎?”

“上班,生活,過日子。”

“在哪過日子不是過,非得跑這來?”桌上沒有煙灰缸,他把煙灰彈在地板上,濃眉凜冽,冷傲迫人,“我當初怎麼跟你說的,讓你滾遠點,滾得越遠越好。”

苗靖拗著脖頸,不看他,不說話,睜大眼睛,眼里的波瀲滟

隔了許久,他又說話,嗓音冷的:“你媽呢?找到了嗎?”

“早嫁人了,生了個兒子,家里開了個快餐店,又帶孩子又幫廚,忙的。”

這支煙沉默了許久。

“去住公司宿舍。”他垂眼,良久才發話,“或者我給你租套房子。”

“不住。”苗靖干脆拒絕。

“你他媽找死是不是?”他繃著腮幫子,兩塊咬合凸出頰頦線,雙眼直瞪,狠相畢,煙摔在地上,厲聲沖,“你覺得我愿意看見你?”

把頭轉回來,看他囂張跋扈要吃人的模樣,冷清雙眸直勾勾盯著他,語氣平靜:“我說了,在家不要煙,你自己把地板干凈。”

陳異又摁打火機,撇著煙頭再點,流里流氣叼在角,白霧沖著撲去,苗靖皺眉,起湊近,一清淡幽香撲來,纖細指尖在他角一奪,煙頭摁滅在茶幾邊緣,而后煙包、打火機通通收繳扔進垃圾桶,桌上一壺檸檬水全澆進去泡湯,轉回房間,一氣呵

臥室門“砰”的一聲砸上。

他坐沙發上,看這一套一套的行云流水,磨著后槽牙,給氣笑了。

“苗靖,你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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