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骨頭》第5章 那是我妹!
窗戶鎖扣壞了。
這片居民樓魚龍混雜,低樓層基本都裝了防盜網,只有二樓陳家沒裝——沒有小敢爬陳異家東西。
十幾歲的陳異回家,直接是爬樓跑酷式,長臂攀爬,矯一越,翻窗進屋——有一回半夜急雨,苗靖睡夢中聽見敲窗戶的聲音,探頭看窗沿掛著只遒勁大手,一張蠻戾的臉仰頭看,真差點暈過去。
他能翻,意味著別人也能翻,鎖扣壞了——要麼陳異住家里鎮宅,要麼他修鎖。
翌日陳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家里安靜無聲,苗靖不在家,餐桌留了面包牛,他囫圇吃兩口,起出門。
先去了趟汽修店,店老板跟幾個員工趴在引擎蓋前,看見陳異熱絡打招呼,呆正在洗車,喊了聲異哥,車庫開出一臺二手凱迪拉克,陳異這車是好些年前的進口款,原車主是本地一個涉黑老板,陳異還在他手底下打過雜,后來老板犯事,資產抵債,這輛車幾經轉手到了陳異手里。
“換了封圈,重新打了膠,你再跑跑看,不行換個變速箱。”
“行。”陳異揚手抓住飛來的車鑰匙,“謝了。”
老款車外型酷重,十足,不過油厲害,維修改裝也是筆大錢,陳異手后倒不常開,有時開出去談事撐場子,有時借給朋友充場面,維修店老板問起這事,呆解釋。
“以前異哥跟人混,就開過這輛車,有了唄。”
眾人調笑:“原來還是老相好,這車不會是洗浴城專車吧?”
陳異揚眉:“除了洗浴城還能哪?見過馬仔開BBA背泡妞麼?”他舌尖抵住上顎,出個含糊笑意,“我那時候只是泊車小弟,半夜三點蹲洗浴城門口打瞌睡,做夢都想要這臺車。”
-
這輛凱迪拉克就停在臺球廳招牌下,往下延展的樓梯閃著彩霓虹燈,臺球廳在地下室,八張桌子,一張喬氏鋼庫做賽臺,其余是中低檔的星牌和健英,也有供應飲料零食的吧臺,麻將室,飛鏢和吊娃娃機。
球房平時來玩的男生多,陳異找了兩個漂亮的生兼職陪打,他自己也玩,打比賽或者教慕名而來的小生,有俊男養眼,平價休閑消遣,這家臺球廳生意一向不錯。
晚上苗靖回家稍晚,家里空黑漆漆的,沒說清楚的那扇窗戶鎖扣已經修好,但茶幾一角煙煙灰堆,沙發上還搭著陳異換下來的臟服。
黑速干T恤,廉價的版型和料子,被他的健碩魄撐出型和棱角,煙草味汗味濃郁,苗靖先洗澡,換下的外和他的服混攪在一起,倒洗領口袖,再放洗機洗,最后水抖開,男人和人的服一并晾曬在臺上,散發著洗的清香。
第二天晚上,陳異把臉從臺球館出來,去了一片居民區,在路邊找了家天快餐店吃飯,而后坐在紅塑料凳上煙等人。
周康安換便服下班回家,路過街邊小店買點鹵菜回家下面條,正瞧旁邊坐了個黑青年,深俯著,手肘撐在大,刺刺的寸頭下一道英眉。
“回來了?”
“回來了。”陳異遞過去一煙,拍了拍邊一個塑料袋,“通行證的事,謝您幫忙。”
兩條外煙,陳異從云南帶回來的。
周康安也是個老煙槍,刑警隊加班熬夜多,不是香煙就是紅牛,接過陳異的煙一口,挑眉嚯了聲。
“混小子,你這夾帶私貨可不行啊,哪來的渠道?帶了多煙回來?”
陳異咧出一口白牙,爽朗道:“周隊,非法經營金額五萬起,我這連非法經營都夠不上,香蕉地里買了幾條,自己,順帶分點給朋友,您別審了。”
周康安和他有私,也不推:“惹事。”
“我都從良多年了,還能惹什麼事。”陳異似笑非笑,“我那臺球廳多虧您照顧。”
“滾,來這套。”周康安含笑,“再有人舉報賭球,你就自己滾到局里來。”
“那都是比賽,我有分寸。”陳異拇指頂了頂下,“我妹回來了,也用不著您出手,頭一個不饒我。”
“喲,苗靖回來了?”周康安想起往事,有些啼笑皆非,“大學畢業了吧?”
年輕人眉眼里有深藏的得意:“早畢業了,找了個不錯的公司上班。”
“那就好,你兄妹倆……還是好好過日子。”
兩人在夜里聊幾句,也沒多說,陳異邁著兩條長,扭頭走了,路口停住,想了想,回了趟家。
家里黑的,苗靖不知道去哪還沒回來,擰開燈,還是清清爽爽的一個家,茶幾干凈锃亮,洗手間他的子和扔在兩個盆里——老規矩,苗靖不洗他的,也不讓他扔進洗機,必須手洗。
晚上八點半,手機有電話進來。
聲音輕飄綿:“哥,有空來接我一下嗎?”
陳異盯著墻上時鐘,皺眉:“在哪?”
“跟同事吃飯,喝了點酒,馬上要散了。”苗靖報了個地址,在新開發區的一家湘菜館,離市區遠,這個點公已經停運,附近出租車也。
苗靖這幾天去新公司職。
苗靖只是外表冷清纖巧,骨子里毫沒有傷春悲秋的文藝氣質,還有些違和的金屬酷——是工科生,大學讀的是機械工程學院,能進車間掄扳手,也能CAD畫圖建模,大學四年表現相當出,畢業校招進了車企,了一名汽車工程師,混跡在生產車間和數據試驗廠。
藤城雖然是小地方,但經濟還算不錯,當地有鋰電池產業,這幾年車企紛紛轉投新能源,藤城就有車企落戶,某品牌的整車制造工廠和實驗中心,生產線已經開始投產,苗靖看到新聞,找了中間關系,聯系人事部談了薪資和崗位,順利跳槽回藤城。
廠區地址偏僻,好在有班車接送到市區,苗靖進單位,辦理職手續,對接部門,汽車行業以男為主,有的工程師,苗靖從飄逸裝換寬大的藍白工裝,高扎馬尾,清麗之外有罕見的干脆利落。
第一周是新員工培訓和團拓展活,新廠區,職的員工不,有不都是新招的應屆畢業生,苗靖比他們大兩歲,卻一點也不顯,混跡在一群男生堆里,格外惹眼又關照,下班后大家一起聚餐培養,苗靖也跟著去,和同事打一片。
飯桌上也是男生多,零星幾個生,大家都是同齡人,聊得熱火朝天,在座大都不是本地人,有人問及角落的苗靖,旁人的目都匯聚在上,聲說自己是Z省人,以前在藤城念過幾年書,恰逢機會回來工作,再論起部門,苗靖在結構工程部,包廂有好幾個同部門同專業的學弟,其中有個青愣的男生跳出來,也是Z省人,自我介紹自己盧正思,第一個拿到了苗靖的微信。
新同事初來都住公司宿舍,只有苗靖住市里,酒席將散,同伴說要送回去,苗靖擺手,客氣說有朋友來接。
一伙人走出餐館大門,路邊停著輛黑凱迪拉克,車頭倚著個白T恤牛仔的年輕男人,存在十足,他低頭煙,手指一彈,煙灰飄下閃出一點紅火,聽見聲音,默默掀開眼皮一瞥,眼睛又冷又亮,直勾勾的盯著,閉著不說話,煙霧在口腔里翻滾,仿佛下一瞬就有什麼東西要張牙舞爪撲過來。
苗靖頓住腳步,目直直過去,角帶笑,指尾勾著一縷碎發掠到耳后,笑盈盈說朋友來了,跟眾人揮手,姿妙曼走向那輛黑轎車。
陳異早扔了煙頭,一腳踩滅,發車子等人。
苗靖自覺去了副駕,先掃一眼車,空沒有多余一點裝飾,低頭拉安全帶,冷清聲音中帶了一不正經:“這車還符合你氣質的。”
陳異挑眉,神TM洗浴之王,他只要一開這車,就算下工地,也有人揣測他剛從洗腳城出來。
“喝酒了?”
臉頰有一點紅暈,眼波也有點飄。
苗靖同時發話,從包里出一張紙巾:“車椅干凈嗎?”
“你坐著就是,臟不了你。”陳異沉臉咬牙,“有能耐就自己打車回來。”
“沒能耐,你要是不來,同事就送我回去。”苗靖把在椅背,愜意活四肢。
陳異想起剛那眾星捧月的一群星星,皺眉:“什麼工作,全都是男的。”
“最近招的都是工程師,整車廠,四大車間,男多很正常,但也有同事,你剛才沒注意,有兩個生。”
這家車企陳異當然也知道,是本地政府背書的大廠,一線車間在本地招了不機械專業的職高大專生過去上工,只是沒想到苗靖也在這。
附近荒涼得要命,他盯著路況,語氣嫌棄:“做什麼崗位?怎麼上下班?”
“早八晚五,公司有班車停在市區,我做整車架構,主要負責系統布置,還有一些車零部件的驗證測試,剛回來,也要慢慢發展。”
前面紅綠燈,陳異冷著臉,眼里跳著線:“名牌大學生,一個月八千,這麼點工資,你去我那臺球廳,拿初中畢業證我也能開這個數。”
苗靖不以為然,默默看窗外風景,車子進了市區,打量路邊商鋪:“前面路邊停一下,有鞋店,我要買雙運鞋,進車間走路太多,單鞋磨腳。”
彎腰腳踝,陳異目不經意一,看見翹起二郎,腳尖懸著只淺藍漆面單鞋,腳面雪白,青脈絡,圓潤足跟泛紅,一道被鞋背磨出的紅痕,再往上是纖細雪白的腳踝和線條的小。
目迅速收回,手攥著方向盤,車子停在路邊,他重重往后一靠,吐氣:“有錢嗎?”
“沒錢你給嗎?”
陳異從兜里掏出錢包,砸在苗靖上:“買雙好點的。”
“哦。”開門下車,翻撿他的錢包,份證,幾張銀行卡,十幾張紅票子,夠了。
二十分鐘后,苗靖拎著購袋興致回來:“鞋店搞活,滿七百減一百,我也給你買了雙。”
剛回家那幾天打掃家里衛生,苗靖也收拾了鞋柜,把他幾雙舊鞋都扔了。
拎給他看:“黑,好看嗎?”
一雙黑一雙白,倒不是款,但都是各自喜歡的風格。
陳異草草掃了眼:“湊合。”
苗靖把鞋收回鞋盒,反手擱在后座,隨意開口:“這幾年誰給你買這些?”
“朋友。”
“談了多久?”
“這個一年多,快兩年了。”他想了想,慢聲道,“我跟不錯。”
“好。”乖乖坐著,神有點懶懶的,又分外平靜,“打算什麼時候讓我見見嫂子?”
“想見,隨時都能見。”
“那就約時間見見面,吃頓飯,認識一下。”
陳異繃著臉沒說話。
車子停在小區樓下,苗靖等他停好車一起上樓,陳異搖下車窗:“你上樓去,我還有點事。”
杵在車窗邊,一雙清澈靈的眼睛看著他:“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
“去趟臺球廳。”
苗靖作勢要上車:“那帶我去看看,什麼樣的臺球廳,一個月能給員工開八千的工資。”
陳異暗自后槽牙,車子熄火,坐在駕駛座不,出一煙:“苗靖,你真考慮好了,要回來上班?”
偏首,馬尾早已松散,一縷碎發在溫晚風中輕輕飄揚:“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回來也好,咱兄妹倆也有個伴,指不定還有互相照應的時候。”他下車,重重把車門闔上,兇騰騰的俊臉暗暗,“以后各自家立業,也有個親戚能走。”
苗靖目在他臉上一脧,語氣淡定得很:“那也要有人愿意嫁給你。”
-
兩人一前一后上樓,苗靖先鑰匙開門,作忽地一滯——屋里有燈,還有聲音。
地上有雙紅高跟鞋,餐桌上擱著鑰匙和幾盒宵夜,浴室有嘩嘩水聲,苗靖扭頭看陳異,微微蹙起眉尖,眼神平靜到幾乎淡漠,一聲不吭立在門口。
陳異看神有異,也覺有些古怪,瞧見地上那雙高跟鞋,怔忡了一瞬,皺著眉叉著腰,扶著門框,頹然吐了口氣。
涂莉今天晚班。
他推了苗靖一把:“別擋著道,進去吧,你嫂子來了。”
涂莉在浴室聽見聲音:“陳異?”
門外似乎含糊應了一聲。
“我的護發素和發,怎麼都換了?”
“你出來。”陳異敲門,著嗓音低吼,“穿服出來。”
五分鐘后,涂莉穿服出來——套著陳異的一件寬松T恤,長度到大,下頭空的,前也是真空狀態,巾撥弄發。
“你是不是請鐘點工了,家里那麼干凈——”
陳異整個人直直擋在面前,臉黑沉似鍋底,腮幫子繃著,眼神有那麼點不對勁,涂莉目往旁邊一,一個纖細人影,一雙漂亮眼睛和撞上,涂莉嚇了一跳,又旋即回神,目死死盯在苗靖上,臉青白發紅,肩膀抖,咬牙,猛然揮手扇了陳異一耳。
“啪——”
清脆響聲回在雀無聲的家里。
“你帶人回家?你搞別的人?”涂莉眼淚奔涌而出,“你這個王八蛋,怪不得不肯讓我過來。”
苗靖淡定轉回屋。
陳異弓著背,咬牙,再咬牙,扭頭看苗靖,暴躁低吼:“他媽的,那是我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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