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骨頭》第12章 指我養你?門都沒有

男人跑了, 苗靖被陳異和波仔攔下來。

那時候陳異的手段還是太,心還是太,怕魏明珍卷款逃跑, 暗地里找人盯梢母倆——魏明珍再不省心他也無所謂,只要盯苗靖就行, 整天都在學校, 周圍那麼多雙眼睛, 一旦有點小作,要逮太容易了。

魏明珍彎彎繞繞溜去火車站,陳異知道不對勁立馬趕到學校, 正好看見接苗靖的男人逃之夭夭, 他裝純良,和氣搭著苗靖的肩膀,按捺著臉和學校保安過招, 對苗靖的班級學號、績和班主任,家庭住址和家庭關系了如指掌, 就這麼把神魂恍惚的苗靖領走。

不知道從哪兒變出一輛黑的重型托車, 陳異鐵青著臉把苗靖轟上去,苗靖畏驚惶, 愣怔看著他沉至極的面孔,不知他要帶去哪兒。

頭盔撞在腦袋, 痛得齜牙咧

“老實點,走!”

苗靖被挾持著上車, 托車轟隆隆飚出去,抖的手揪著他的角, 耳轟鳴, 托車在玩命竄行, 最后停在火車站——陳異帶去火車站找魏明珍、追那個男人,一邊拽著苗靖的校服,檢票廳、候車室、站臺來回尋找,一邊給魏明珍打電話。

兒在他手里。

電話關機,到尋不到人影,也許魏明珍真如那男人所說,已經坐最早的火車走了,男人也不見了,陳異臉越來越冷戾,跟說話的語氣也越來越兇狠:“你媽呢?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

“去哪兒你不知道?!”他眼神暴戾,細弱的肩膀吼,“不知道怎麼來接你?說,去哪兒了?”

不管陳異怎麼恐嚇威脅,苗靖只會搖頭說不知道,掌大的臉蒼白如紙,也是枯槁的,幽暗的眼睛不知所措,跌跌撞撞跟著他,害怕之外又有茫然。

是真的不知道。

火車站找不到人,兩人回家,陳異鐵鉗似的手把拎上樓,苗靖摔倒在沙發里,栗著看著陳異暴躁得如同發怒的獅子,面已經冷到完全不能看,似乎下一瞬撲上來,就要在苗靖管上狠咬一口。

陳異寒著臉,耐著子,一遍遍詰問苗靖——

魏明珍到底卷走多錢?

那個男人都做了些什麼?

怎麼商量?怎麼聯絡接洽?

苗靖臉麻木,一團,,只有四個字,我不知道。

“你他媽再說一句不知道!”陳異眼睛發紅,太青筋出,攥著拳頭揮出去,苗靖尖一聲,肩膀,猛然閉眼,長長漆黑的睫垂在面頰抖,楚楚可憐又脆弱不已。

“你不知道?”他咧冷笑,把手機砸在上,“把你媽喊回來,要是不回來,你——”

陳異倏然湊近,銳利五放大在面前,眼神如刀,泛著嗜,語氣森刻薄:“我就弄死你!”

咬著,垂著頭,盈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遲遲沒有滾下來。

陳異虎視眈眈在旁邊守著,苗靖不敢忤逆,連續撥了幾十個電話,魏明珍已經關機,陳異讓發短信,短信發到苗靖手指酸痛,依然杳杳無聲。

陳異翻箱倒柜,把魏明珍房間所有東西都仔細翻出來,家庭所有的存折、銀行卡、文件全都沒有,魏明珍的各種證件信息也完全沒有,只給陳異留了一堆關于陳禮彬的毫無用的廢紙。

毫無征兆的離開,預謀的準備,不知道是魏明珍的主意,還是人指點。

他坐在椅子上,長長吐了口氣,深俯著,手肘撐在上,雙手進自己發間,麻木捋著絨絨的腦袋,苗靖坐在客廳,木愣愣看著,眼眶里的眼淚已經干涸,淺淺留一點在眼底,在最后一抹夕殘照里折著微渺亮,歸于幽幽無的晦暗。

-

魏明珍不回消息,不接電話,第二天陳異給苗靖換了一部手機,陌生號碼,打給魏明珍,電話依然關機,苗靖給魏明珍發短信,說自己是苗靖,真的是苗靖,說小時候家鄉的事,讓魏明珍接電話。

最后的最后……手機亮起一個座機號碼。

等了實在太久,苗靖和陳異凝固的眼神都,他示意接電話,開著免提。

是魏明珍的電話,用公用電話亭打過來的。

“媽。”苗靖嗓音抑著哭腔。

“你怎麼不愿意跟著來?”不知道是張還是其他原因,魏明珍沒有察覺苗靖的狀態,語氣很焦躁不安,“都事先給你打過電話關照過,讓你跟著人走就行了麼?你為什麼不肯上出租車?還說要打110報警,苗靖,你到底怎麼回事?你想留在藤城?你一個人,你怎麼留在那?”

不知道那個男人是怎麼跟魏明珍解釋的。

苗靖愣怔,陳異眼睛直勾勾盯著,做了個掐脖子的作,無聲翕張,讓順著他的意思說話。

“媽,我……我沒有……”聲如蚊蚋,“媽,你在哪?”

“你又在哪里?”魏明珍問,語氣慎重,“你在學校還是在哪?陳異,陳異他有沒有為難你?”

“我在家,陳異,他出去了,買東西去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家……他沒有難為我……我跟他關系不錯……媽,你在哪?你什麼時候回來接我?”

魏明珍只說自己不在藤城。

“媽……你回來吧,你快點回來吧,陳異沒有難為我,你早點回家吧……”苗靖小心翼翼看著眼前人,快速添補了一句,“哥哥對我很好,你別擔心我……”

陳異驀然皺眉。

“我辦點事,辦完事就回來,苗靖,你先好好照顧自己,回學校上課,我想想……過兩天我再聯系你。”

電話來得突然,掛得也突然。

苗靖恍惚失神,陳異繃著臉,似乎想說點什麼,最后攤開手腳往沙發一靠,闔上了眼,眼珠子在薄薄眼皮下慢慢轉

-

在家緩了這麼兩天,兩人都接了這個現狀——魏明珍已經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兩人都不出門,陳異肆無忌憚在家煙玩游戲,吃的都是外賣,主要是陳異吃,扔一點給苗靖填肚子,讓死,除了洗手間,不許到他視線之外,苗靖只能睡在沙發上,睡了幾個晚上,不知道是被濃烈的煙味熏著,還是被驚嚇打擊得心力瘁,發起燒來。

從小質就好,極生病,這次發燒來得突然,渾熱燙燙的,懨懨無力閉著眼睡覺,陳異吃東西也一,蜷在沙發里背對著他,偶爾起來喝兩口水,又躺下睡著,就這麼熬著,陳異偶爾瞟一眼,看著藏在沙發里,黑發蓬,眼眶深陷,不像是假裝,的確是有些不舒服,只是苗靖一聲不吭,他自己心,也不管,只顧自己吃喝玩樂。

苗靖一整天沒吃東西,陳異路過客廳,看挪了個睡覺的地方,纖細的手腳攤開,垂在沙發邊緣,臉頰在沙發上,清麗五皺得的。

他走過去看兩眼,看靜,又走開,在茶幾上敲出點聲音,苗靖毫無反應,只是微微吐了口氣,無意識圈起胳膊擋住自己滾燙的臉龐,陳異一只手不耐煩探過來,在額頭,猶豫回去。

“苗靖。”

苗靖睜開眼,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蠕一團,往沙發角落里,閉上眼繼續睡。

瘦弱肩膀輕輕起伏,虛弱呼吸沉重急促,長長短短。

“真他媽麻煩。”陳異嫌棄皺眉,去附近藥店買了點退燒藥,扔在茶幾上,踢沙發:“苗靖。”

苗靖微弱哼了聲,干裂黏住,,也沒把皮子分開。

他叉腰站著,看毫無靜,暴把苗靖從沙發上拽起來:“起來!啞了是不是,不會說話?”

人昏昏沉沉被他拎著,手指冰冷,臉頰卻是滾燙如火,苗靖綿綿沒有一力氣,皺著細眉,半睜著眼睛不說話,任憑他把推搡扔在沙發,陳異遞過來一瓶礦泉水,一把藥丸,沉著臉:“吃藥,別裝死。”

把藥丸全都咽下,又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水,鮮潤了點,蒼白虛弱的臉也有了點神氣,陳異看著,冷冷嗤笑一聲:“裝什麼可憐,裝可憐有用?魏明珍要是不回來,你就算死了也沒人管。”

苗靖眼眶被熱燒紅了,眼睛里也都是,遲鈍眨了下眼。

藥效發揮,又睡了一覺,睡醒好了些,只是仍半死不活趴在沙發上,陳異面沉沉走過來,扔了個外賣粥盒在面前,沒頭沒腦來了一句,聲音冷淡:“算是扯平了。”

他說的是好幾年前,他被陳禮彬揍得躺在床上,苗靖半夜給他的那杯水和那碗蛋羹,今天……扯平了。

兩人在家整整呆了一周,魏明珍的電話依然關機,不是關機,而是已經徹底打不通,號碼被注銷,也沒有電話再主聯系苗靖——陳異當著苗靖的面打電話給各種的小混混式朋友,滿城找魏明珍,找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以前是做生意的,后來賺些旁門左道的快錢,這回真的是跑了,男人家里的家底全都賣空了,找他的父母親戚去問下落,都沒有聯系上。

兩人早就約好,拿著陳禮彬的那筆錢跑了。

苗靖聽著消息,臉早就麻木僵,一滴眼淚,一句哭聲都沒有。

什麼都沒想,只想回學校上課,初三了,課業很吃不想留在家里,看著陳異狠戾鷙的目一遍遍在上滾過。

陳異譏笑:“回學校?你做什麼夢?”

苗靖抱著膝蓋,幽靜的眼睛默默注視著他,輕輕吐出幾個字:“李老師,是我的數學老師,他還說起過你……”

他初中三年的班主任,為他收拾過不爛攤子的李老師,一直留任初三,這年也兼任苗靖班上的數學老師,苗靖聽他在講臺上提過陳異,說他以前教過一個聰明過人的學生,上一天課抵過他們上一周,可惜因為家庭原因,最后還是沒有走到正路上來。

陳異瞳孔猛然一,也怔了許久,最后僵著肩膀站在面前,神冷淡,讓滾。

他找人專門在學校盯著,他不信魏明珍就這麼扔下苗靖不管了,每周末把苗靖拎出來,盤問魏明珍的消息——整整一個月,苗靖呆在學校寸步未離,沒有找過任何人,也沒有人接近,沒有過任何消息。

兩個月后,陳異的耐心告罄。

錢當然是好東西,能揮霍陳禮彬的錢固然痛快,但陳禮彬不死,他也沒指這些,沒有就沒有,這輩子他跟陳禮彬也再沒關系了。

“你也真是遇上一個好媽,就這麼把你扔下了?連問都不問一句?”陳異看著越發削瘦冷清的苗靖,面帶殘酷微笑,“一個拖油瓶,拖來拖去隨便扔,也是,哪有錢來得重要,跟野男人跑出去快活多爽快……你千萬記清楚了,是魏明珍不要你,跟我陳異可沒關系。”

苗靖抿著,扭頭不看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幽幽的、深深的。

“滾吧,以后你去哪去哪,怎麼樣怎麼樣。”陳異聳聳肩膀,一錘定音,“我跟你,不認識。”

他也不管了,這對母,跟他徹底沒關系。

-

陳異不管苗靖,學校里那些盯梢的人也沒有了,苗靖給魏明珍打電話,電話的確已經注銷,完全聯系不上,不知道魏明珍在哪里,現在況怎麼樣。

幸好學校開學的時候,魏明珍給苗靖多留了三千塊錢,當初魏明珍留錢的時候,怕是以防萬一,指不定苗靖哪天要花上。

苗靖靠著這筆錢,應付學校各種繳費,管自己的伙食費和生活開支,日子一直拖到十二月份,手上剩的已經不多了。

魏明珍終于聯系過一回,還是通過苗靖的班主任,給苗靖留了個座機號碼,讓苗靖回撥過去。

苗靖打通那個電話,聽見魏明珍的聲音,眼淚從眼眶滾滾而下。

“媽……你為什麼一直沒找我?”

“我這邊也有些事,忙得應付不過來。”魏明珍聲音模糊,“而且你手上有錢,生活又能自理,陳異也不會拿你怎麼樣,我還是放心的……”

魏明珍覺得苗靖和陳異的關系不會太差,兩人從小住一個房間,也沒鬧出什麼矛盾來,也還記得那年苗靖為陳異討要生活費,陳異雖然面對苗靖不做聲,但態度也不會太差,再說,苗靖子那麼順懦弱,什麼也不知道,什麼錯也沒有。

毫沒有想過,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在這種局面下要如何自——也許想過,只是這些憂慮被下意識的忽略、被稀釋,正如苗靖這麼多年的生活境,輕描淡寫,隨波逐流。

苗靖咽了咽嚨,咬著壁,摁住了眼角的淚花。

魏明珍問苗靖,陳異那邊況怎麼樣?這幾個月擔驚怕,就怕陳異報復或者報警,所以行蹤藏匿得也很深,毫沒敢往外泄,苗靖把知道的都說了,一直在學校,后來再也沒有見過陳異,也沒有聽過關于他的只言片語,魏明珍徹底松了口氣。

“手里還有沒有錢?”

“還有八百塊……”

魏明珍報了一個沿海小城市的名字,說自己在那邊和男人在一個小鎮上做生意,讓苗靖買火車票,坐某列車過來。

“那我念書怎麼辦?我能上學嗎?媽……我還有半年要中考了。”苗靖聲音渺渺,“有地方讓我念書嗎?”

這個倒是把魏明珍問住了,的位置在一個工業小鎮,都是小作坊和小工廠,居民主要也是務工者,鎮上好像沒有初中學校,也沒有打聽過怎麼轉學到本地學校。

“這里沒有學校,你要不然先過來再說?”魏明珍皺眉,想了想,又改了主意,“或者你回老家念書?鎮上不是有初中麼?你住姨媽家,我記得你姨夫有個親戚就是老師,念書肯定沒問題,我跟你姨媽打個招呼……”

來藤城這麼多年,母倆再也沒有回過老家小鎮,魏明珍偶爾打個電話回去,聯系一下親戚。

苗靖目,已經徹底沉靜下來——拖油瓶就是拖油瓶,小時候就是,長大了依舊是。

去哪里?

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跟兩個拿錢逃跑的年人生活?還是回老家再忍寄人籬下的日子?

完全可以念藤城最好的高中,只想過最普通的中學生生活,而不是孤一人在學校,為了躲避同學師長的詢問,找盡各種各樣的借口。

“我知道。”苗靖平靜對著話筒,“等期末結束吧,快期末考試了……”

這學期結束,學校放寒假封閉校園,所有人都要離校——苗靖沒想好要去哪,又實在無可去,在校外游了幾日,第一次戰戰兢兢在網吧過夜。

網吧網管看抱著個書包,安靜乖巧坐在角落,不像是叛逆學生,像離家出走的乖乖,特意過來問了好幾回,問怎麼回事,讓早點回家去,苗靖背著書包在街上漫無目的走著,最后在漆黑夜幕里回了家——一直有家里的鑰匙。

仰頭站在樓下,看了很久很久,窗戶黑著燈,家里沒有人,靜悄悄上去,打開家門,沒有一聲音,苗靖摁開一盞燈——屋里得一塌糊涂,魏明珍和陳禮彬房間的雜都堆在客廳的角落里,餐桌上蒙了一層灰,冰箱里凍著還是魏明珍走之前買的菜,客廳茶幾一堆煙,沒喝完的礦泉水瓶,沙發上的毯子……陳異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回家。

苗靖回了自己房間,的房間還沒有被陳異清空,不知道是陳異沒來得及,還是他本就懶得手。

廚房還有米面和各種調味料,都是魏明珍走之前留下的,不管有沒有過期,苗靖都干凈擺好——這學期在學校過得很清苦,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刃上,已經很久沒好好吃過一頓盛飯菜了。

苗靖提心吊膽,在家悄無聲息住了四五日,陳異一直都沒回來。

陳異回家的時候,有時候在學校,有時候和朋友在外面玩,有時候在網吧打游戲,難得一次回來,正好撞見苗靖在掃地。

聽見后的靜,僵著掃把完全不敢作,陳異盯著那個瘦弱背影,以為自己眼花。

“你,轉過臉來。”

苗靖慢慢扭過,慌張眼神撞上陳異那張真他媽難以置信,蛋見鬼的神

“你他媽怎麼在這?”他叉著腰朝吼,怒火中燒,“我X他媽的,你有病是不是?”

苗靖握著手里的掃帚,把得窄窄的,抿著不說話,陳異怒氣騰騰邁過來,拽著的袖子甩到門外:“滾,滾遠點。”

幽黑眸眼里淚水在打轉,眼圈泛著紅,倔強又弱地看著他,陳異面鐵青,咬著牙,震天咚的把門甩上。

鐵門在面前重重關上,門框落了苗靖滿頭灰塵,飄在翹卷長睫,跟著氣流吹進眼里,強忍著意,咬著瓣,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往下砸,沒進服,砸在手背,初瞬滾燙,而后冰冰涼涼,如同冬日的溫度。

苗靖在門外坐了一個晚上,凍得手腳發麻,全冰冷。

第二天陳異出門,看見門口臺階上坐的那個人,腦子一嗡,眼前一黑,火冒三丈,氣得嗓音嘎:“你他媽怎麼還不走?你來這兒干嗎?這地方跟你有關系?人也跑了,錢也沒了,你有臉再回來?”

被他扔出來,腳上還穿著拖鞋,上什麼都沒有,能去哪兒?

苗靖睜著腫脹發紅的眼,抬手抹面上的淚痕,嚨哽咽得說不出話來,陳異臉沉,邁步下樓,又手拎往外扔,聽見苗靖凄聲尖一聲,踉踉蹌蹌揪著陳異的擺,最后弱無力磕在臺階上。

“我的……麻了。”嗓音干涸嘶啞,趴在臺階上氣,“好痛。”

陳異皺眉頭把拎起來,輕飄飄的沒一點重量,冷言冷語:“坐一晚上都不滾?你他媽犯賤是不是?”他回屋把的書包扔出來,惡狠開口,“滾遠點,知不知道我對你算客氣的。”

苗靖把頭埋在前,抱著書包,換了自己的帆布鞋,一瘸一拐扶著樓梯走下樓,鐵欄桿生銹骯臟,那雙纖細白皙的手盡是黑灰蛛網,能瞥見的手指寬的面頰也是蠟黃焦干的,只有那截細弱宛若天鵝的脖頸,顯一點的天真文靜。

陳異冷眼盯著下樓,最后只能從樓梯隙里看見倔倔抓住欄桿的那只手——完一支煙,最后他邁步下樓,拎住那個孑孓獨行的纖細形,看見驚慌眼里的盈盈淚,恨恨咬牙罵了聲臟話,最后把人扔到托車上,帶去了火車站。

苗靖揪著他冷風中翻飛的角。

上有沒有錢?”陳異往臟兮兮的手里塞了五百塊錢,冷聲兇,“回你老家,找你媽,你走吧。”

怔怔站著,看他轉離去,戴上頭盔,長,發托車,黑影和機車融為一,棱角分明,獵獵生風。

-

苗靖在火車站徘徊了很久,電視屏幕上滾著新聞和各地天氣,提示旅客旅途狀況,仰頭站著,看見家鄉又在下雪,冷空氣南下,連日低溫雨雪天氣,樹上結了冰棱,很冷很冷,想起久未謀面的姨媽一家,小時候那些零星卻深刻的記憶。從大屏幕前轉,去附近找便利店給魏明珍打電話,電話撥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為什麼打不通,在火車站等了很久,每隔幾小時去撥一次號碼,從今天等到明天,依舊沒人撿起話筒。

離開了火車站,坐公逛這個城市,藤城,八歲時惴惴不安跟著母親,穿著漂亮的子,抱著對未來好期待的新城市,以為一切都會不一樣,可以換一種方式長,最后卻仍是默默的、苦無聲的煎熬。

苗靖在某一站下車,去菜市場買了點食材,拎著這些食材進了一個老式小區,上二樓,先敲門,敲了三遍,有人過來開門,里懶洋洋叼著煙,看見,漆黑的瞳孔了一下,面詫異又厭煩,活見鬼一樣。

“哥。”沒等他說話,雙手圈住手里食材,澄靜漂亮的眼睛大膽迎著他,嗓音和,“快中午了,我給你做飯,行嗎?”

陳異簡直破天荒愣住,丈二和尚不著頭腦,不知道被氣笑了,還是被逗笑了,攔著門框不讓進來,苗靖形一,從他胳膊下像魚一樣進來,抱著東西去了廚房。

“苗靖。”他扭頭跟著,“你他媽真有病是不是?”

“我沒地方去。開學我就走。”手腳麻利收拾廚房,弱直韌的背影對著他,“等我初中畢業,還有幾個月,等我初中畢業我再滾,我可以幫你洗服做飯打掃衛生。”

他倚在廚房門旁,覺得可憐又可笑,他需要一個拖油瓶干這點雜活?

苗靖自顧自洗菜做飯,陳異盯著,驅趕走的心思突然淡了,冷聲道:“我可不會管你,指我養你?門都沒有。”

“不用。”苗靖嗓音悶悶的。

就這麼在家里住下。

有苗靖在,這家里當然整潔干凈,但陳異也不太回家,他一般都在外頭,偶爾回來住兩天,撕破臉到這份上,兩人在一起也沒什麼話,苗靖通常在自己房間看書寫作業,春節除夕夜那天,陳異倒是早早回來,兩人吃了一頓年夜飯,陳異又出門去打牌,晃到大年初三才回來。

陳異說不管,那就真的不管,年后學校開學,苗靖去報名,繳了學雜費,手里還剩280塊錢,連住宿費和伙食費都不夠——苗靖選了走讀,把寢室的東西都搬回了家,每天走讀上學——家里還有一些米面和生活日用品,用得很省,可以撐一段時間。

開學后,陳異回家的次數就更,他不喜歡待在家里,一個月能回家一趟就不錯,有苗靖在家,他更不回來,回來干嗎?看見那倔強又糟心的玩意,難道不是更糟心。

就這麼撐了兩三個月,也不知道苗靖怎麼撐下來了,家里能吃的東西全都吃完了,冰箱里徹底空了,苗靖開始打家里的主意,把魏明珍留下的東西全都送去了廢品站,把自己以前的書本和家里空的瓶瓶罐罐都賣了,每天吃清水煮面條。

后來有一次,陳異從網吧出來,不經意瞥見路邊有個人影,穿著空服,帽子得低低的,背著個大大的書包,沿路走著,順手撿起邊的礦泉水瓶,扁扔進書包里,那是一條娛樂街,吃喝玩樂的人不,撿礦泉水瓶的老頭老太太也不

他盯著那人看,大步邁上前,掀開的帽子,果然看見苗靖汗又詫異的臉,那張臉都不如他掌大,猛然看見陳異,苗靖窘迫得不行,面皮從微紅漲到赤紅,搶過他手里的帽子,扭頭快步走。

那時候智能手機還沒有大眾普及,電腦也是存在網吧和數人家里,苗靖也沒有學會別的賺錢方法,格安靜臉皮薄,在學校又是被男生仰慕冰山的存在,實在抹不開臉說自己的境,有時候去批發市場販點漂亮的發卡文,打著幫忙的旗號轉賣給班上的生,平時沒事的時候,攢點礦泉水瓶送去廢品站,礦泉水瓶一角錢一個,一天可以賺好幾塊錢——這是最輕松省力的賺錢方法。

陳異跟著的步伐回家,到家一看,廚房和冰箱空的,只有一把散裝面條和幾顆青菜,桌上支著半蠟燭,他皺皺眉,摁壁燈。

“電呢?”

“沒電了。”苗靖聲如蚊蚋,“停電了。”

沒錢繳電費,了水費。

“你這是原始人生活啊?”陳異嘲諷看著,“你媽呢?揣著幾十萬跑了,沒給你打點錢?”

苗靖抿,慢慢搖頭,那個電話號碼不知道怎麼回事,已經打不通了,跟魏明珍,已經徹底失去了聯系。

陳異長長嗤笑了一聲。

瘦得厲害,上已經沒幾兩,皮也黯淡無澤,陳異看著那伶仃模樣,抱著手問:“靠撿礦泉水瓶賺錢??”

苗靖把頭藏進領,他只看見發里一只雪白的耳朵,耳垂圓圓的,紅得滴

“一個人的日子不好過吧,是不是等著救濟?別指我,你死都不關我的事。”

“我沒有。”

陳異似笑非笑的目上掃來掃去,最后徐徐吐了口氣,扯扯的袖子:“走啊,我教你賺錢去。”

-

陳異帶苗靖去了一家小超市,大大咧咧把推進去,推到食品貨架前,高大聲響罩在后:“喜歡吃哪個?自己拿。”

詫異抬頭。

他臉上咧出個大大的壞笑,湊近的耳朵:“我幫你擋著監控,你作輕點,順手藏進服里,趁著柜臺有人結賬,大搖大擺走出去就行了,學會這招,這輩子都不著。”

一包餅干不知從什麼地方過來的,男生嗓音幽壞:“油夾心餅干,起碼要撿一百個礦泉水瓶呢,你想不想吃?”

餅干悄無聲息從下面塞進擺,苗靖心頭狂,汗意從額頭冒出來,眼睛都紅了,僵著手推開餅干,再僵著搖搖晃晃走出去,手腳冰冷走在烈日下。

后有腳步追上來:“這麼有骨氣,死都不吃?”

死都不吃!”咬著牙,聲音平靜,“死我也不東西。”

他仰頭哈哈大笑,實手臂搭在肩膀,閑閑調侃:“行啊,不錯啊,那我就看著你死,看你能撐過幾天。”

再擰著去了個地方,燈紅酒綠的地段和花里胡哨的招牌,陳異揚手一指:“看見沒有,那是個酒吧,里面有很多啤酒小妹,你進去能賣出一杯酒,也就夠你吃喝不愁,買漂亮服。”

苗靖甩開他的手,咬著,扭頭就往外跑。

“苗靖,苗靖。”

兩條小細跑得飛快,就要離他遠遠的,離這個混蛋遠遠的。

后有靜,陳異快步追上來,三步兩步,攬臂一撈,健壯手臂攔著的腰往后拖,苗靖渾激靈,尖了聲,掐他的手嚎啕大哭:“我不去,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哭什麼?還不到你哭的時候呢?”他一臉壞笑,拖著走,“走,帶你去個好地方,我的基地。”

陳異把架在托車上,摁在前,載去了一個很荒涼的地方——一個倒閉的工廠。

荒涼破敗的工廠,高高的煙囪下是雜草叢生,陳異扣著苗靖脆弱的手腕,把頂上一個高臺,自己也攀上去,帶著穿行在空曠廢棄、灰塵厚重的廠房,最后鉆進一個蔽破,高高垂直的鐵梯子通向未知的黑暗。

“爬上去。”陳異催

苗靖發抖,臉上毫無,直直扭頭。

“放心,我害不了你。”他頑皮嬉笑,“你不上去,我就摟著你上去了啊。”

“我害怕……”

“怕什麼,慢點爬。”陳異哐哐哐敲梯子,清脆的金屬聲響回在空曠灰暗的空間,“我在你后面,你摔下來也是砸我臉上。”

苗靖被他著往上拱,手腳并用往上爬,最后頭暈目眩到達頂點——還是一個空曠的廠房,地上堆著凌的、看不出原的機械。

陳異跟著上來,面對著空的廠區,嚎了一聲——回音晃在至遠,又慢慢回傳到耳邊。

“高不高興?”他一臉興,“好幾年沒來了。”

苗靖神木然,完全不知道眼前是什麼意思。

“撿礦泉水瓶有什麼意思?”他拖地上的線纜,“這里的東西才值錢,都是報廢的機,廠子倒閉,這些也沒人管了,已經被人拿了一批,這地方還剩一點……這些大鐵球,還有拆下來的銅,鋁合金,你要是能拿得,也能賣個一百塊錢……”

心臟砰砰的跳,額頭都是冷汗和黑灰,木著臉問他:“你帶我來這個?”

“這是撿,撿破爛。”陳異義正嚴詞糾正,“不比你那礦泉水瓶強?”

苗靖松了一口氣,捂著腦袋,一屁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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