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骨頭》第20章 陳異后來再也沒因為錢發愁過

高中開學的前兩天, 苗靖從網吧辭工,拿著工資和陳異一起回家——這份工作還是陳異拍脯幫擔保的,十五歲實在年齡太小, 網吧老板不敢用這麼小的工,只能讓在夜班機房干點雜活, 陳異陪打游戲也能掙錢, 苗靖跟他一起熬夜吃泡面吸二手煙, 深覺網吧是個讓人覺得快樂又悲傷的地方,年輕人的興快樂,年輕人的墮落沉痛。

兩人兜里都揣著錢, 心都還不錯, 各自慢悠悠走著,早上九點,路上還有買菜回家的家庭主婦, 苗靖也順路去趟菜市場,陳異跟著, 路過街邊服裝小店, 喊住,兩人都要開學, 需要買幾件新服。

苗靖在學校穿的都是校服,其他都是地攤貨, 五塊錢的背心,十塊錢的T恤, 就這樣還穿著不難看,白皙皮烏黑頭發, 絨絨的睫和嫻靜清幽的氣質極度加分, 陳異穿的服也是隨手買的, 他在這上頭不講究,以前還有一陣非主流時期穿花襯衫破牛仔,最近總是一不變的T恤長,穿壞一件丟一件,統共也就是那兩樣服。

兩人從頭到腳置辦了一,都是簡單的T恤長帆布鞋,買完出來,苗靖趁著陳異在垃圾桶旁煙,去了隔壁的店,上瘦,寬松T恤里穿的一直是小尺碼的棉質背心,繃得的看不出曲線,一直悶,而且小背心洗多了就會松垮,知道同齡的生已經開始穿塑形,但苗靖從來沒好意思買過——初脯發育,魏明珍都沒有來得及教,都是一點點索過來的。

苗靖有點心虛的著頭皮跟店老板討價還價,陳異拎著東西走過來找,他平時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從來看不出年的青稚,猛然撞見那堆花花綠綠的,也是略尷尬的頓住腳步,再跟苗靖投過來的目匯,猛然一擰,眼神故作無意往上瞟。

老板娘格外熱,嗓門也很有穿力:“三十塊錢一個,不能再便宜了,這個文最適合你這樣的小生,多好看,還有蕾花邊,聚攏效果特別強,跑步也不顛,我幫你放上比劃一下,就是你的尺碼。”

外面站著人,苗靖渾不自在,唯唯諾諾推拒老板娘的好意,只想趕付錢走人。

陳異手在兜里,微微皺眉看著別,心想三十塊錢的玩意能穿嗎,聽大頭袁炫耀過陪小太妹買這玩意,一點布料花好幾百塊,那些人雜志和電視報紙上都說要穿最貴最好的,不然以后下垂外擴什麼的,再想魏明珍真他媽不是人,拿了幾十萬走,把兒丟下不管,他當了冤大頭還得幫人看兒。

“苗靖。”他把苗靖喊出來,“走。”

“啊?”

“走走走,快走。”

他催得急,苗靖也覺得尷尬,撇開老板娘溜之大吉。

買完其他東西,又買了些菜,兩人沿路走回家,路過一家店,陳異腳步頓了頓,又頓了頓,臉有些紅燥,略指了指:“你進去看看?”

“啊?什麼?”苗靖反應過來,絞著手腕,紅著臉訕訕看著店。

“又不是沒錢。”他吊兒郎當叼著煙,急匆匆掏錢扔給,“你自己逛,我有點事,先回去了。”

一個小時后,苗靖帶著兩個打折回家,心微有雀躍,店店員很溫告訴穿戴方法和尺碼測量,也贊很漂亮,苗靖也喜歡漂亮的東西,挑了兩個很的純白,有蕾和珍珠裝飾——長不應該只是黑暗和貧窮,更應該是好和純潔的。

回到家,早上買的東西都擱在桌上,陳異不在家,不知道去哪里玩了,苗靖做飯收拾家務,把兩人新買的服都洗了,晾在臺上——天空瓦藍,未擰開的角往下滴著水,又被風輕拂著,那種覺很特別,像是塵埃落定,又像是未斷線的高空風箏,終于有了個固定憩所。

高一開學報名,學費完全是苗靖自己賺的,高中校園比初中高級漂亮,能走進這間學校念書的要麼天之驕子,要麼非富即貴,因為離家有點遠,需要代步工或者坐公上學,但晚自習時間長,晚上公停運,苗靖選擇住校——完住宿費后還有點后悔,學校食堂價格有點貴,各項零零碎碎的開支也多,生活本可能會上漲,住家里能更節省些,苗靖不想讓自己為陳異的負擔,他只比大一點,也還在念書。

高中學業忙,宿舍六人一間,正是青春燦爛的年齡,苗靖依舊獨來獨往,安靜不合群——可以避免況,也可以杜絕跟隨消費,些煩惱和紛議,多花時間在學習上。

班上喜歡逗弄,對有好的男生不,邀請出去玩或者聚會無一不壁,苗靖就是冷清孤傲、蒙著面紗的冰山人。

帶的手機從來沒有響起過,陳異無事找也無事找陳異,只是親友聯系人那欄只寫了他的手機號,關系是兄長,班主任問家長呢,苗靖說父母都在外地工作,跟著哥哥生活,班主任默認是留守孩子,這位哥哥是個年人士。

只是周末回家,陳異肯定也會在,做飯洗服收拾家里,他玩游戲睡覺吃飯,兩人一起在家呆兩天,陳異偶爾騎托車送回學校,很酷炫拉風停在校門口,惹得旁人張

跟陳異要生活費是件難以啟齒的事,苗靖自己也會想辦法賺點錢,現在已經不太去撿廢品賣錢,高中生可以找點工作,比如代陳異學校的同學寫作業或者考試,或者去夜市兼職、擺攤賣東西,但主要還是陳異給,他上總不缺錢,多多能有點,苗靖要的并不多,很節省,基本除了吃飯以外在學校不花什麼錢,要應付的是學校的補課費或者訂購輔導教材之類的費用。

陳異有錢的時候能一口氣給五六百,沒錢的時候也能變出幾十塊出來,錢不花在苗靖上,也總會花在吃喝玩樂上,苗靖不要那麼多,他會塞給

“你不花,明天我跟人也要花,不如你留著,以后我沒錢還得問你要。”

苗靖想了想,就默默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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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異的朋友三教九流,邊常年也有群吃喝玩樂的狐朋狗友,能玩能去的地方實在太多,接過多臟多刺激的都有,十七八歲的小年輕,什麼都旺盛,連管里的都蠢蠢

這個年齡最容易劍走偏鋒,偏偏陳異明得要死,從小到大泥鰍似的野得抓都抓不住,鬼混沒他的份,但也沒惹出多出格的事來,一幫不良年聚在一起,打游戲賭博打架外就是搞黃,片子和黃刊看過數不勝數,邊哥們多多都找朋友或者其他歪念頭,心儀或者主追陳異的孩也不,但陳異一開始還沒完全開竅,打臺球、飆車、玩游戲或者其他活就能吸引足夠的興趣,比跟生膩乎要好玩得多,等到慢慢開了竅,眼飛到他眼皮子底下,他又有些躲躲閃閃不愿意——他沒錢泡妞。

跟別人況不一樣,他沒爹媽沒經濟來源,自己賺的那點錢要付學費,要養活自己,還要跟兄弟出去逍遙,要改車升級裝備,最近又添了個讀省重點的拖油瓶,本不剩兩個錢能跟妹子吃飯逛街買服開房,陳異又有點不吃飯的骨氣,再說看大頭袁跟小太妹談那勁,真不如單痛快。

日子就這麼渾渾噩噩過了大半年,大抵上是開心的,國慶放假苗靖跟他去網吧兼職,中秋節的時候陳異會拎兩只大螃蟹回家,寒假春節搞點小生意賺錢,等到又開學,苗靖想住回家里,陳異嫌麻煩,路上太遠了,他還要時不時回家照應下,就這樣周末湊一塊吃個家常便飯,也還不錯。

開學沒兩個月,苗靖倒是意外接到一個電話——陳異在醫院。

是晚上在山上飆車出事,好幾伙人約戰,陳異本來囂張,出的風頭也盛,平時本來就和人有積怨,那天晚上有人故意使壞,在賽道上攔堵,最后機車連環撞擊,陳異被甩在最前面,他命大,剎車又及時,沒摔下山去,在山石上磕出了滿,小骨折,淋淋躺在醫院。

苗靖趕到醫院,看到病床前圍著的波仔和呆一群人,再看看陳異,瞪著清澈的大眼睛,白著臉,木愣愣沒說話。

陳異臉上彩斑斕,人還有氣,躺在病床上還能跟人開玩笑,有不認識苗靖的,看穿著高中校服,問異哥這是金屋藏還是禍害良家,陳異咧笑嘻嘻。

“滾,這是我妹。”

“哪個好妹妹?異哥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家里的親戚!”

他把邊蒼蠅都趕走,吊兒郎當躺著,調侃笑道:“老子又沒死,你哭喪著臉干嗎?”

“你要是死了……”苗靖皮子,眼眶泛紅,“我,我怎麼辦?”

“該怎麼辦怎麼辦呢,找你媽去,找不到你媽,找你爸,找不到你爸,找你家那些親戚,再不濟還有孤兒院。”他語氣閑閑,“咱倆又沒什麼大關系。”

再說死不了,傷得也不嚴重,上的都是皮外傷,只有骨折有點麻煩,需要靜養幾個月。

“死不了,那如果癱瘓呢?截肢呢?毀容呢?那怎麼辦?”

的曈眸看著他。

“欸你他媽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咒我還是怎麼著?”陳異想了想,“要是這樣,那還是死了吧,老子自殺。”

不然誰管他死活。

苗靖請了幾天假,來回奔波在醫院和家里,陳異住院要治療,要拍片,要住院費,要吃藥,要補充營養,基本掏空了兩人的口袋,波仔他們湊了點錢給苗靖,勉強維持兩人吃飯。

“你上課去,不忙嗎?”陳異躺在病床上轟,“天天往醫院跑做什麼,這里有波仔他們送飯,不用你管。”

苗靖燉了湯,從保溫桶里舀出來遞給他:“我白天在學校,跟老師申請不上晚自習,這陣子住家里,正好公順路給你送飯,不耽誤我上課。”

“晚上你就別來了,不安全。”他捧著碗,低頭喝了口鮮湯。

苗靖在病床邊坐著,呆呆的想了很久,最后扭頭看他:“我見呆,呆說你那輛托車修好了,放在汽修店里……不如……把托車賣了吧。”

陳異皺眉,這托車可是他的寶貝,改裝費可真花了不

“沒錢了。”苗靖的手進口袋,“剛才又去樓下繳費,再過幾天就要肚子了。”

囂張眉眼耷拉下來,陳異臉龐繃了下,抿了抿:“得,賣就賣了吧。”

不甘心添了句:“他媽的。”

平平淡淡,和和氣氣,陳異就這麼把這輛酷炫拉風、引得無數聲尖托車轉手賤賣了。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陳異打著石膏、支著拐杖出院回家休養,行不便,他哪也不能去,只能在家呆著,就算拆了石膏,他傷沒恢復,不能正常走路,也不想出門丟人——最郁悶的不是傷,而是銳氣挫,陳異從小意氣風發,橫沖直撞,什麼時候渾是傷,瘸著走路這麼狼狽過。

苗靖要照顧他,從學校搬回了家里,讓呆買了輛二手自行車,每天騎自行車上學。

一個要上學,一個限制活,意味著兩人幾個月坐吃山空,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

等到家里開始吃煮面條的時候,陳異煩躁得沒煙可,苗靖看他躺在沙發消沉,T恤皺如咸菜干,下一片青茬,落拓又懶散。

“啤酒小妹很賺錢嗎?”坐在沙發疊服,“一天能賺多?就是賣酒嗎?”

陳異懶洋洋睜開眼:“專業陪酒啊,喝一瓶,客人買十瓶,被男人,你愿意嗎?”

“我愿意。”苗靖平靜回他。

空中猛然飛過來一個打火機,砸在腦袋上,痛得苗靖齜牙咧

他起,氣勢洶洶拖著回房間換T恤,再出門。

“你去哪兒?”

“老子又不是癱瘓,還不能出門了?”他扔下一句話,“你給我老實在家呆著。”

陳異沒那個臉去找那群狐朋狗友混吃混喝混日子,當然也沒臉去借錢或者歪門邪道搞點塊錢,他直接在工地上找了散活,給包工頭遞盒煙,奉承幾句,跟著人家進裝修隊搞裝修,當建筑小工,他腦子靈,學東西上手快,又人高馬大有一把力氣,砸墻砌磚當刷工特好使。

工資都是當天結算,一天200,也夠養家糊口了。

半夜陳異悄悄回來,苗靖看見他頭發眉上的灰,臟兮兮的服和扔在門口的勞保手套,吃驚得半天回不過神來。

“買點,我要吃。”他咬牙把錢放下,轉進了浴室洗澡。

這一份工作就直接干到他的傷痊愈,收穩定,生活不愁,工地上也能住人,陳異把臟服送回來洗,都需要苗靖用力手才能洗干凈,等到苗靖暑假,每天去給他送飯幫忙。

暑假天氣格外炎熱,陳異跟著裝修隊給人家裝修新房,房子還沒通電,小空間悶熱骯臟,苗靖帶了飯盒、冰水、半個西瓜,看見陳異著膀子倚墻坐在地上休息,地上都鋪著報紙和書頁,扔著他的T恤,他大喇喇攤開兩條,一手著煙,一手還著本書。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書,也許是用來墊地板糊墻或者別人丟棄不要的,書頁破舊泛黃,都是些小說,水滸傳、基督山恩仇記、鋼鐵是怎樣煉的、紅與黑、甚至還有一本雷鋒日記。

他看得認真投,寸頭灰撲撲的,深被汗染得油發亮,肩膀上落著蒙著灰塵,線條被手指抓出一道道紅痕和灰跡,苗靖看見他濃的睫了下,夾著煙的手指翻開一頁書,渾然不覺吸口煙,睫又輕輕閃了下,緩緩吐出煙霧——像一幅靜圖,也像一幅靜的男雕塑。

陳異沒發覺站了很久,直到苗靖走進來,在他邊盤坐下,輕聲跟他說吃飯吧,再問他看什麼。

黎圣母院。”他眼神還沒轉過來,語氣帶笑,“好看的,以前怎麼沒發現,多好看的書,比打游戲有意思多了。”

苗靖眼睛似乎落灰,猛然眨了眨眼。

他把書放下,開始狼吞虎咽吃飯,吃相魯,速度也很快,風卷殘云把苗靖帶來的食一掃而,再叮囑苗靖回去買點東西,把他留在這的幾件臟服帶回去洗。

苗靖坐了會,他要歇午覺,又在報紙上躺下,書蒙在臉上,讓也早點回去,苗靖收拾東西回家,走之前,再回頭看了他一眼。

回到家,給他洗服,服泡進水盆里,放了很多洗服,但總是洗不干凈,到苗靖手指發紅,怎麼不干凈上頭的油漆,苗靖把服扔進盆里,污水濺在上,忍不住埋頭在膝蓋上嚎啕大哭,哭完掏出手機給魏明珍打電話,又跑出家門去找那個和一起逃跑的男人家里,問問有沒有兩個人的消息。

等到陳異徹底痊愈,這些日子也就平靜過去了。

職高畢業,陳異還沒過十八周歲,他不玩飆車,拿命賭的東西都沒太有意思,他有機會真正進社會,跟朋友去俱樂部打臺球,他臺球玩得很好,一路贏了不人,也認識不形形的人,被夜總會經理看中,第一份正式工作當了夜總會保人員。

這年頭的小混混不學古仔拿著刀在街頭斗毆,搶劫收保護費搶劫了過去形式,都有了新包裝,拆遷隊,高利貸討債、娛樂會所和獨占商品供應,都搖一變了生意人。

陳異后來再也沒因為錢發愁過,他第一次穿西裝進了家門,普通西裝穿在他上有矯健又肆揚的味道,他似乎從來沒有青過,一直沉穩、野又張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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