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夫妻長實錄》第23章 第 23 章(捉蟲)
面目丑陋的沈懷楠回家睡下了。
多晴還有些不習慣, 今日也不是沐休,現在也不是子時,雖然出了英國公府的事, 但是如今事解決了,按照爺的習慣, 他也該去讀書。
在他看來,爺自小讀書就勤勉, 早起晚睡, 從不耽擱一瞬,若是事多了, 便不睡也要把書讀完。
無論寒冬酷暑,無論發生什麼事, 從他進府的時候,便一直如此。
而現在, 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
那就是真累了。
多晴嘆氣,準備去廚房哄一哄廚娘,哄出一只燒回來給爺晚間做宵夜。
他進了廚房, 便有人過來問, “今日午間還要提膳?”
往日里,這般時辰, 沈懷楠都在文遠侯府, 自然不用來大廚房提膳吃。
多晴嗯了一聲, 掏銀子給廚娘, “要一只燒, 再要些飽肚子的吃食。”
廚娘收了銀子, 小聲說,“下月伯爺和大爺二爺就要回來了,要是……要是伯爺手,不喜歡咱們給三爺那邊送吃食,這銀子怕是不能收了。”
多晴表面笑著說到時候再看,心里大聲罵廚娘貪得無厭:哪里是不能收銀子,明明就是想要多些銀子!
這日子實在過得憋屈。他揣著手等在一邊,因給了銀子,所以倒像是債主。廚娘見他一錯不錯的盯著自己,知道這小子是記仇了,但記仇也沒用,伯爺不喜歡三爺,大爺和二爺跟三爺不和,那是出了名的。
就笑著道:“多晴,你就沒想過使一些銀子,跟管事的說說,讓你去別當差?”
“我可聽說,四爺最近缺個伺候筆墨的小廝,你要不要去?”
多晴呸了一聲,“忠仆不事二主!”
廚娘嘖嘖稱奇,“你自己愿意吃苦,那你就吃,別怪我沒提醒你。”
多晴提著燒走了。因今日提了一個忠字,他便做了一回忠心耿耿的奴仆,一只燒,他一口沒,全給了爺。
然后跟沈懷楠說,“伯爺要回來了,爺,您怎麼辦啊?”
沈懷楠笑了笑,“能怎麼辦,先躲著些吧。”
多晴就替爺傷心。伯爺自來偏袒其他爺,卻苛責三爺。
他還記得自己剛來的時候。依稀是個寒冬,彼時他剛進府,也沒學規矩,直接就被領到了三爺的院子里。
剛去的第一天,大爺和二爺就過來打人,三爺雖然沒有挨打太久就反打回去了,但臉上和上都是傷,鮮淋淋的。但伯爺一來,卻又打了三爺一頓,說他不尊兄長。
三爺躺在床上,屁上也添了傷。
多晴那時候還小,滿院子的奴仆就只有他一個,又是第一天來,他便不知道怎麼做。好在爺挨打的時日多,自己知道怎麼做。他在院子里面的井里打了一盆冷水,也不燒熱,只先洗了傷口,然后抹了一些傷藥——多晴后來才知曉,那是隔壁的九姑娘送的。
爺抹完傷藥之后,依舊拿著書讀,小小的子坐在書案前,一也不,直到子時,他才抬起頭看向自己:“多晴,過來給我磨墨。”
多晴剛被賣進府里,其實還不多晴,什麼,他自己都忘記了。但他機靈啊,聽見這話,哎了一聲就上前研墨,從此之后,多晴就了他的名字。
爺對他有恩的。給他名字,教他讀書,寫字,自小一起長大,他怎麼可能去投靠別的主子?
他要好好的報答爺。
但他抬起頭,看見爺的燒還有一半沒吃,顯然是留給他的。他先還有忠骨,“爺,您全吃了吧。”
沈懷楠好笑,“留給你,你便吃。”
多晴哪里能被這般邀請,于是也不客氣吃了,決心下回再來做忠仆。
他坐在小凳子上面吃,看自家爺在發呆。他就還是疑的問了一句,“爺,九姑娘的事都解決了,你怎麼還傷心啊?”
沈懷楠卻沒理他。
多晴其實說的不對,他不是傷心。此事說大不大,因為從事發到塵埃落定,其實不過一晚。但是,有些事,不出現還好,一旦出現,便要將他丑陋的面目顯得更加骯臟。
沈懷楠心里有個不敢去想,不敢去的念頭。
——邵死在了十七歲。死在了他們婚的那個晚上。
而這輩子,他疲于奔命,雖然改變了很多很多的事,可偶爾停下來的時候也會想,要是邵嫁給了別人,那是不是無論他將來怎麼樣,他跟十皇子怎麼樣,都不會有事?
沈懷楠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他不愿意。
他足夠自私,足夠無恥,即便因為他死在了十七歲,可是再來一回,他還是舍不得離開。
第一次見面的那年,小小人一個,穿著桃紅的裳,如同一個俠士般出現在他的日子里,手上銀手鐲撞出來的聲音帶走了風里的腥味,也帶來了一。
抓不住,但他想留在的邊。
他就一直自私,逃避,想著努力改變,他們終究會好起來。上輩子如他所愿,嫁給了他。這輩子,也會如他所愿嫁給他。
可是,該出現的還是出現了。那麼好,完全可以擁有別的人生。
不用擔心銀子不夠,不用心將來沒地方住,不用省下銀子來給他買藥買裳,……他……他可以不用擔心死在十七歲的婚之夜里。
沈懷楠深吸一口氣,厭惡的看向了銅鏡里面的自己。
他今早去看盛瑾安,未嘗不是為了挑對方病去的。他想要盛瑾安是一個頭大耳,俗笨拙的無恥之輩。這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站在邵邊。
但對方家世好,樣貌好,目澄澈明亮,像極了書里面寫的那些君子,那些可以紅怒馬的貴公子。
而他一青,背朝,站在影,連都不愿意照到他的臉。
沈懷楠砰的一聲站起來,覺得自己不能如此想下去了。他跟多晴說,“我出去走走。”
多晴燒正好吃完,聞言嘆氣,“爺,您別傷心。”
定然是因為英國公家的事讓爺傷自尊了。
但是人跟人,哪里能這般比啊。
沈懷楠倒是不知道他的念頭,他走出昌東伯府,一時間竟也不知道去哪里。索就去了楊柳巷子。
楊柳巷子里,王五沒曾想這時候能見到沈懷楠,他問沈三爺為什麼來,沈懷楠不說話,王五就知曉了,這是來這里避世。
他便在鋪子里面給他加了個椅子,然后給他一本書,讓他蓋在臉上。
“這里能曬曬太,人來人往的,你把書蓋在臉上,別人也瞧不出是你。”
王五招待好他,便匆匆去后院忙著盯著工匠做簍條去了——他這等人,哪里能像沈懷楠這般,還能避世,他只愿多賺一錢銀子。
這一錢銀子,最后是給怡紅樓的小桃紅還是牡丹院里的賽貂蟬,都值。
王五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沈懷楠閉上眼睛。過往行人匆匆,腳步聲眾多,有的重有的輕。
其中還有馬車轱轆而過,一個賣糖葫蘆的老漢賣聲嘶啞的很。
然后,一個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沈家小友。”
沈懷楠拿開書,看過去,竟是齊泰。
他連忙站起來,沒有往日的機靈,人都顯得笨拙了幾分:“是齊老哥,還未當面謝過你的舉薦之恩。”
齊泰好奇的問,“你這是怎麼了?”
年人的眼睛里,倒全是自我厭棄。
沈懷楠笑了笑,“沒怎麼。”
齊泰就好奇啊,一條愿意去鉆地的蛇,還不溜秋的,怎麼突然變了這般。
他干脆進了鋪子里面,也找了一張凳子坐下來:“來,說說,你怎麼了?許我還能幫上你。”
沈懷楠哪里肯說。但齊泰卻道:“我去打聽打聽,能打聽到嗎?”
沈懷楠承他給澹臺老夫人舉薦邵的分,見他倒是個固執的人,便苦笑一聲,輕輕搖頭道:“為罷了。”
天下哪里還有比更讓人解悶!齊泰上午在朝堂上罵了一陣人,下響出來氣,若是還有別人的苦痛借以解悶,便再好不過了。
沈懷楠即便要說,也不敢說得太細,只道:“不瞞齊老哥,我有一位喜歡的姑娘。”
齊泰知道啊!不就是送到澹臺家那個小庶麼?
他問,“然后呢?”
沈懷楠:“長得好,心地好。我們自小一起長大。”
齊泰:“……?”
這麼一瞬間,他竟然從沈懷楠上看見了一悉。
這種悉立馬就被記起來了——這不就是澹臺思正那個老東西每次說自家夫人的樣子麼?
齊泰扶額,他是想聽點別人的痛苦解悶,而不是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他趕忙制止沈懷楠:“你快別說其他的——只說你今日怎麼了?”
沈懷楠:“今日……今日有人給說親。”
齊泰眼睛一亮,這路數他也,無數話本故事里面寫得清清楚楚:心儀的姑娘要出嫁了,新郎不是他。
而這個“他”,無非就是窮秀才,窮舉子。
沈懷楠不是秀才,不是舉子,但他完全符合窮之一字。
齊泰聽了這麼一樁慘事,心大好,笑著道:“那姑娘家答應了嗎?”
那個小庶,他也在今歲的花朝節上見過的。長得確實好,且一眼就看中了他的金釵子,著實有眼。又想起不舍的沈懷楠買,分明是心疼他的。
不過父母之命妁之言,要是文遠侯一家答應,那也得分開才是。
嗚呼哀哉,嗚呼哀哉,看來靈寶齋里面的金釵頭面沈懷楠是買不了了。
但卻聽沈懷楠搖頭道:“沒有答應。”
他說,“姑娘沒有答應,姑娘家也沒有答應。”
齊泰就不懂了,“那你為什麼這般難過?”
沈懷楠低頭沉默。
然后過了一會,齊泰就見他抬起頭,輕輕的說了一句,“因為……可能是因為,說親的那家人太好,我舍不得姑娘搖頭說不嫁。”
他這一輩子,父母緣薄,兄弟緣淺。他們不想讓他活,又沒讓他死,于是他掙扎著起來,終于得上天垂簾,讓他的姻緣線纏纏繞繞,紅線綁得。
他就只有這紅線了。
沈懷楠心有酸意,又不想哭出來,只好從旁邊拿了一個王五吃剩的饅頭咬在里,低頭,讓嗚咽的聲音顯得有緣由。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含著饅頭深吸一口氣,向來直的背脊彎著,抖著說,“齊老哥,對方太好,我應是……應是自卑了。”
他一土,命還不知道有沒有,從前是哪里來的自信,覺得可以保護好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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