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中午的時候抵達了帕索。

帕索坐落在一個十字廣場上，充滿了熱鬧的人群。

廣場外圍搭建起了大大小小的臨時居所，以棕櫚葉為屋頂，幾木頭支撐起來的篷子，也有綁在兩棵樹之間的吊床。

塔克瓦爾運氣很好，在市集里找到一片還沒有人扎營的空地。

裴祉在幫忙布置好營地以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宋郁很看見那麼熱鬧的景象，市集里有來自叢林四面八方的人們，什麼東西都賣。

有小到一只羽漂亮的金剛鸚鵡，大到一頭牛。

也有賣生活用品的，鹽或者糖。

沒穿上的小孩抱著陶罐，罐子里裝著削干凈的菠蘿，在到售賣。

卡西和塔克瓦爾要顧生意，宋郁等不住，自己到閑逛去了。

走走停停，看都看不過來。

一路拍了很多照片，有的人會找要雷亞爾，有的很好說話，不要就會給拍，甚至還有大人沒空管的小孩追著要拍照片。

拍到后面，相機的存提示滿了。

宋郁走到道路的一邊，靠在樹下，一張張翻照片，有用的留下，沒用的刪掉。

忽然，瞇了瞇眸子，在某一張照片上停住，看見了悉的影。

照片拍的是市集盡頭一直延到廣場中心。

裴祉在畫面構圖的角落，只占了很小一部分。

他坐在白棉布搭的篷子里，邊圍著四五個人。

從靜幀的作里，都能看出人們的熱，扯過脖子上的項鏈要給他看。

“......”宋郁撇撇，難怪剛到帕索他就不知道去哪了，原來是找人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刺眼，直接刪掉了這一張照片。

這時，有人趕著兩只牛經過，用著土著方言人讓開。

牛在人群里變得躁難以控制，一路橫沖直撞。

有位年邁的印第安老婦人躲閃不及，摔坐在地上。

宋郁見狀，趕放下相機，把扶起來。

老婦人的形瘦小，臉上畫了獨特的黑花紋，一直從兩頰像藤蔓一樣往外擴散，和哈瓦娜們常畫的圖案不一樣，更為致。

的穿著得，洗得很舊但干凈的棉裝，披著條紋織的披風，很有當地的特。

手里挎著一個籃子，籃子里面是各種的花。

老婦人搭著宋郁的手臂緩慢地站起，朝出慈的笑，說了什麼話。

宋郁雖然聽不懂，但能分辨出，和塔克瓦爾他們部落發音的方式不同。

也跟著笑了笑。

老婦人的眼睛很亮，有一種和年齡不符的清澈，著很強烈的希，從五上，能看出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漂亮的人。

宋郁打量著臉上的花紋，忍不住地好奇，晃了晃手里的相機，問能不能拍照。

老婦人急促地搖搖頭，很害怕拍照的樣子，就跟之前哈瓦娜們一樣。

宋郁從口袋里出所有的雷亞爾。

老婦人依然擺手，態度堅決。

堅持守護自己靈魂的純度，再多的錢也沒辦法出賣。

沒辦法，宋郁只好作罷，用盡量不顯得冒犯地手勢指了指臉上的花紋，用英文說：“很漂亮。”

老婦人像是能聽懂的贊，眼睛亮了亮。

低頭翻起籃子，從里面找出一個小陶罐，還有一支竹片。

陶罐里面裝著黑藍的，聞著味道像是什麼植的。

老婦人用竹片沾取了，作勢就要往宋郁臉上畫。

宋郁被的熱嚇了一跳，下意識向后仰。

在一番艱難的流，確認過這個料是可以洗去之后，宋郁依然沒勇氣讓做臉畫，找了脖頸附近的地方讓老婦人去畫。

竹片沾著植的劃過脖子，涼涼的。

老婦人雖然平時拿東西悠悠，但畫起花紋來，手卻出乎意料得很穩，短短十幾分鐘，就完了一副圖案。

三角形和矩形疊的幾何圖案，用波浪的花紋填充，圖案獨特，畫在宋郁的頸部，一直往下蔓延到鎖骨的地方。

老婦人特別滿意的作品，和宋郁又待了一會兒，才提著的籃子，慢吞吞地往叢林里走，消失在了一片綠中。

宋郁低頭看了一會兒，覺得有意思，然后拉上服外套的拉鏈，晃回去找卡西他們了。

塔克瓦爾也和其他人換了許多資，甚至比帶來的東西還多。

五大袋包谷和稻米，鹽、燈油，還有兩條棉布子，以及給孩子們吃的糖。

市集在傍晚的時候結束，各個臨時營地飄散出不同食的氣味。

在部落里平時都是哈瓦娜負責烹飪，到了外面，他們只能很隨便的解決晚飯。

裴祉是吃過晚飯回來的，那時天已經全黑。

在帕索，照明不全靠木柴和營火，有小型的發電機在轟鳴，十字廣場掛著兩條燈泡，星星點點，很是漂亮。

宋郁躺在吊床里，吊床上掛著米紗質帳子，帳子外還鋪著棕櫚葉，用來防蟲和防雨。

整個人裹進睡袋里，只出一個腦袋。

外面塔克瓦爾和裴祉在聊天，不知道說些什麼。

聽見靜，宋郁輕輕了手腕，看一眼手表，已經是晚上九點。

按照雨林里的作息時間，算是很晚了。

心里有些莫名的堵，這麼晚才回來，大概是被人們拖住了。

塔克瓦爾不知在說些什麼。

好像是怕吵醒們，裴祉不怎麼接塔克瓦爾的話，就算說也是低聲而簡短的。

男人的聲音清冽好聽，不疾不徐的。

宋郁聽著卻覺得煩躁。

這該死的嗓音，真能討人喜歡。

沒過多久，外面沒了靜，只剩下取暖的營火在噼啪燃燒。

卡西和宋郁睡在一個吊床里，小姑娘睡相不老實，來去，還會磨牙。

塔克瓦爾打呼嚕的聲音有一陣沒一陣。

宋郁更睡不著了，干脆解開睡袋，抱著的筆記本電腦，輕手輕腳地翻下吊床。

營火的已經變得微弱，剩下溫熱的灰燼。

把腳到火堆附近取暖，后背靠著稻米袋子堆的小山。

宋郁十指搭在鍵盤上，半天沒敲下一個字，長長的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屏幕幽藍的映在的臉頰，角弧度向下。

在悄無聲息的夜里，突然有一道聲音冷不丁從上方傳來，低低緩緩。

“還不睡。”

宋郁肩膀微弱地抖了抖，仰起頭，才發現匝匝的樹里還坐著一個人。

裴祉靠在古樹盤錯節的枝椏上，一條曲起，另一條垂下，顯得筆直修長，凌空輕輕晃。

他整個人被籠罩在樹冠的影里，后的樹梢間，有一個木枝撐起來的白篷子，上面鋪了蚊帳和棕櫚樹葉。

從宋郁的角度，只能看清男人明晰的下顎線，六芒星的耳墜在黑暗里反出十字的，像是真的星星。

的眼睫輕，小聲含糊地“嗯”了一聲，很快收回視線。

一只黑的小飛蟲被吸引，爬在的手背上，盯著小飛蟲，一時忘記了驅趕。

“你要在下面喂蟲子嗎？”男人玩笑問。

宋郁撇撇，抖落飛蟲，小聲地用中文嘟囔，“要你管。”

雖然如此，但還是用英語客氣地回答：“我噴了防蟲噴霧。”

裴祉挑了挑眉，聽見了中文的嘟囔，也不知道是誰惹心不好。

不過小孩兒發脾氣的時候，最好是別管。

“睡不著可以上來待會兒。”說完，他轉掀開帳子，自顧自進了白篷子里。

宋郁沒搭理他。

夜晚的雨林并不是一個舒適的環境。

有不知名的聲，蟲子飛來一只又一只，掌大的蜘蛛在離營火不遠慢悠悠地爬行。

有一滴兩滴的雨水落在的額頭。

雨季里的大雨像是二十四小時蓄勢待發，下來時只給你一點的反應時間。

低矮的樹上，帳子被大風吹，里面鼓起一個山包，但不風。

里面有暖黃的映出來，出男人的影，微微頷首，背部拔，膝蓋上搭著筆記本，好像在寫什麼東西。

宋郁盯著他的影子看了一會，做了一番心理斗爭，最后闔上電腦，夾在胳肢窩下面，踩著矮梯子，爬上了樹。

“我能進來嗎。”的聲音悶悶。

裴祉停下了手里的筆，眼皮輕抬，手拉開了帳子。

帳子外面趴著許多的蟲子，宋郁怕把蟲子放進來，飛快地鉆了進去，將帳子重新掩嚴實。

等進去才發現，外面看著不算小的篷子，里面空間著實仄，尤其是容納了兩個人以后。

很艱難地盤坐著，才能不到男人的。

大雨傾盆落下來，打在篷子外面的棕櫚樹葉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就算現在后悔想走，也走不了了。

閉的空間里，突然陷了迷一樣的安靜。

明明外面是狂風暴雨，在小小的帳篷里，仿佛死水平靜，連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帳篷中間的煤油燈發出昏黃朦朧的。

“你在不高興？”裴祉出聲打破了沉默。

宋郁一愣，沒想到他會那麼直接發問，下意識反思自己是表現得太明顯了嗎。

“有一點。”很說謊，大大方方地承認。

“但我不想告訴你原因。”宋郁接著道，堵掉了男人可能的問題，“我快好了。”

說到底只是一個外來者，一個旁觀者。

本來也沒有不高興的資格。

裴祉見不想說，抿抿，也沒再提。

他翻開筆記本，繼續記錄今天的田野調查。

裴祉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弄清了帕索里人員的構，都來自于哪個印第安族群，哪片叢林。

一天收集到的信息很多很雜，他需要費些力去整理。

宋郁剛進帳篷時，淋了些雨，外套的帽子和領答答的，黏膩難。

輕輕了，稍稍拉下外套拉鏈氣，想起自己里面只穿了件小背心，拉鏈拉到鎖骨的位置停住。

男人一直低著頭，專注在他的筆記本上。

鋼筆發出沙沙的聲音，空氣里有淡淡的墨水香味。

在電子化的時代，已經很能聞到這樣的味道了，給人沉靜安穩的覺。

“你在畫什麼。”主搭腔，從的角度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圖案。

“波印第安人的項鏈。”

“畫這個做什麼？”

宋郁覺得神奇，一般人并不會關注這些瑣碎的事。

湊了過去，近看才想起來上面的圖案是那張照片里人脖子上掛著的首飾。

“不同族群對裝飾材質和的喜好有很大的差別，也能出很多信息。”

男人的聲音低緩好聽，吐字干凈清晰。

“比如通過項鏈的材料可以推斷他們過去的居住環境，雕刻的花紋可以推測出他們的信仰。”

宋郁眨了眨眼睛，盯住他的側臉，很見的話多。

原來照片里，那時候他是為了記錄這些。

勾起角，覺得自己已經好了。

裴祉描摹出最后一顆河貝形狀的裝飾，抬起頭看向。

突然，他的目頓住，落在領敞開的地方。

男人的視線直白而不遮掩，在鎖骨赤的地方停留許久。

宋郁察覺到他的視線，愣了愣，有一瞬間的慌張和警惕。

兩人就那麼僵持著。

先敗下陣，被他盯得臉頰泛紅，抬手想把外套拉鏈往上拉。

然而不等拉上拉鏈，男人傾近，大手扣住的細腕，阻止了的作。

他的手指輕的脖頸，指尖如薄荷一般清涼。

一路劃至的鎖骨，仿佛世間最珍貴的瓷，輕而緩慢。

宋郁的心臟倏地了一下。

仄的空間里，溫度突然升高，積聚火焰燃燒的能量。

作者有話說：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噓,我是彭于晏 3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