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咬回來

李裕看著，“這里是哪里？你是誰？”

溫印知曉他師從太子太傅，自跟在天家邊，即便他模樣看起來年，但心智和頭腦都不會像比旁人差……

譬如方才，兩人一句話沒說，但他是憑借同的眼神接和臉上神的變化，就能迅速判斷對他并無惡意，繼而松開。

但松開，也并非全然沒有戒備。

他在病榻上躺了許久，薄蒼白，眉頭微攏，醒來的時間不算長，對周圍的境況還不明朗，也還在適應著自己的變化，但他的眼神中卻并無驚慌，而是沉穩冷靜。

同昨晚意識不清咬的時候，判若兩人……

昨晚那是不加掩飾的年心；眼下，是東宮儲君。

溫印也看向他，如實道，“這里是長風京中，我是溫印。”

長風京中？

李裕眉頭忽然蹙，應當是沒相信，但又沒著急反駁，而是順著的話繼續問，“既然在長風京中，我為什麼同你在一？”

他是太子，在京中也應當是在東宮。

這里不是東宮……

溫印看了看他，輕聲道，“我們，親了……”

“親，我怎麼不記得？”李裕目里都是探究，只是溫和的年音沖淡了探究的意味，但呼吸間，聞到的都是上清淡的臘梅花香，不是那種濃郁的臘梅花香，而是子的香氣。

他又莫名想起早前屏風前的一幕，他當時渾渾噩噩，沒有移目，眼下才想起當時的婀娜窈窕，人心魄，他都看過。

溫印遲疑，要怎麼說，才能盡量讓他平靜知曉已經發生的事……

溫印嘗試著開口，“你沒有印象，是因為回京前就一直昏迷沒醒過，東宮借天家的名義下旨，讓我們親沖喜，所以迎親和拜堂的都是公……”

“東宮？”李裕重復一句。

他才是東宮。

從一開始，就很聰明，每一句話都在揣他的心思，不會無緣無故這麼說。

深吸一口氣，看著他，盡量溫聲，“陶將軍送殿下回京時，京中出了些事……”

許是約猜到些許，李裕眉頭攏，神凝重，連呼吸都屏住。

溫印繼續，“安王李坦以陶家一門通敵叛國為由，打著清君側的名義宮，了天家，又以天家的名義下旨，廢了太子，自己登上了儲君之位。”

溫印說完，空氣中頓時沉寂如死。

良久，李裕才問起，“我舅舅呢？”

溫印低聲，“陶將軍死大殿之上，陶家一門，都沒了……”

溫印明顯見他僵住，這種反應真實又揪心。

溫印垂眸，避開他的目。

“陶家一門都沒了，我為什麼還活著？”李裕很清楚。

“你當時只剩了半口氣在，是史臺的霍老大人在大殿上死諫，染大殿……”溫印點到為止。

過了許久，李裕才沉聲問起，“這里是哪里？”

“離院。”

“南郊離院？”看模樣李裕是知曉這皇家園林的。

溫印輕“嗯”一聲，又適當開口打消他心中或存有的念頭，“離院外都有大批軍值守，出不去。院中也到都是東宮的耳目，你如果暫時不想讓旁人知曉你醒了，最好就在屋中。我先去外閣間，你可以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他凝眸看。

溫印輕聲，“我，我可以起來了嗎？”

他方才雖然松開了的手，但他整個人還跪俯在床榻上。他不，著起不來，而且因為離得近，說話時，他的呼吸都能的到。

“你剛才說，你什麼？”他不置可否，又繼續問。

“溫印。”輕聲。

這個名字他聽過，李裕忽然反應過來，“你是永安侯的兒？”

溫印沒出聲，默認。

李裕微微怔了怔，這才撐手起，讓開前的空隙。

溫印蜷坐起，又看了看李裕，忽然道，“手給我。”

李裕將信將疑照做，許是因為是溫家的兒，溫兆的妹妹；又許是他同過親，他腦海中尚有那道姿曼妙，鼻息間也還有上的清淡臘梅花香。

“做什麼？”他剛開口問起，忽然一口咬上他手臂。

李裕頓時吃痛，若不是慣來的警覺，定然已經痛得出聲來。

李裕眼中詫異，似難以置信看著，又低了聲音，惱道，“你做什麼！”

溫印起袖給他看自己手臂上的兩排牙齒印，“這是你昨晚咬的，扯平了，我這人不喜歡吃虧。”

“我什麼時候咬過你……”李裕話音未落，腦海里卻約浮現出些許印象，好像在他意識不清醒的時候，他還以為他在邊關，他確實咬過……

李裕回過神來之事，溫印已經俯穿鞋，而后起出了屋中。

李裕起袖，果然也看到自己手臂上兩排牙齒印。

竟然真的咬了回來，還這麼狠勁兒。

李裕無語。

不分青紅皂白……

但看著溫印的影起簾櫳出了屋，床榻上的李裕又陷死一般的沉寂。

方才溫印說的話，他想不信，但由不得他不信。

同溫兆掛像，是溫兆的妹妹……

永安侯府又因為溫兆的緣故，了他的牽連。

是永安侯的兒，李坦能下旨讓同他親沖喜，恐怕朝中大權已經握在李坦手里，父皇也在李坦手里。

環洲邊關，他從馬背上摔下仿佛才是昨日的事，但再醒來時，京中已經換了天地……

無論他接不接，都事實。

他都需要時間慢慢接事實……

李裕仰首靠在床榻墻邊，年俊逸的臉上黯淡無。

“夫人。”黎媽見簾櫳起，快步上前。方才，分明聽到男子的聲音了，那聲音雖小，但黎媽聽得確鑿。

平日里這個時辰夫人早該醒了，剛才卻一反常態說要再睡會兒，黎媽那時就已經覺得不對勁兒了。但夫人沒出聲，黎媽也沒敢貿然，怕出茬子。屋中除了夫人，就只剩殿下，方才又聽到了男子聲音，黎媽其實約猜到了幾分。

溫印果真道，“他醒了。”

饒是有心理準備，黎媽還是驚訝，目不由落在簾櫳上。

外閣間也有放置裳的地方，溫印在屏風后更，“黎媽，我還有事要去院中一趟，你照看著些。”

“好。”黎媽會意。

推屋出門，溫印不由攏了上的狐貍披風，不讓寒風灌到裳里。

元寶和銅錢正在苑外掃雪，堆雪人，見了，兩個丫頭遠遠朝行禮，“夫人！”

院中已經銀裝素裹，是昨晚又下雪了。

臨近臘月，京中的雪天也頻繁起來。

溫印想起每年這個時候，哥哥都會帶著打雪仗，還有溫載和溫榮。后來府中有了瑞哥兒和小鹿，打雪仗的時候就更熱鬧了……

溫印角微微勾了勾，白雪皚皚里，頭一遭想起的都是早前歡喜的記憶。

想哥哥了。

苑外，朱媼同人說話的聲音正好傳來，“這才晴了小半日，又下雪了。”

另一個使的婆子道，“可不是嘛！”

溫印仰首，空中是又開始飄雪；溫印手，雪花在指尖融化，“元寶，銅錢，別掃雪了，陪我去梅苑走走。”

“好！”有夫人開口，元寶和銅錢乖巧放下掃帚，留了朱媼等人在苑外繼續掃雪。

主苑有通往梅苑的長廊，元寶和銅錢跟在溫印后，兩人的臉蛋因為方才掃雪凍得通紅，但同夫人一就不用再辛苦掃雪了，元寶和銅錢臉上都是懶過后的笑意。

“院中都了嗎？”周遭無人時，溫印問起。

元寶和銅錢都連連點頭。

元寶先開口，“院中一共有大大小小二十七個狗，可以爬出去的有十。值守的軍每隔一個時辰換班一次，他們主要守在梅苑，主苑，前苑和蘭香園附近。”

銅錢也道，“院中可以藏人的地方，有好幾，但我還沒有走完，西苑有一柜子后有間小室，不大，可以容納兩個人。”

溫印輕聲道，“不急，繼續找，這是早前的皇家園林，一定有暗道，但找的時候務必小心。”

“好。”元寶和銅錢兩人都應聲。

元寶和銅錢年，在離院里到跑，旁人也最多以為們兩人年紀小，又有夫人慣著，在院中懶鬧著玩。

清院中各大有必要，未必當下有用，但一旦要用，有備無患……

快至梅苑，前方三兩個人影迎上，“見過夫人。”

算上親當日，溫印也才到離院第三日上，人認不全，便輕嗯一聲。為首的是管事媽媽模樣，后跟著兩個使婆子。

“夫人，奴家是貴平公公讓來接替王媽的。”余媽自報家門，“夫人喚奴家余媽即可。”

“余媽。”溫印清楚了。這麼看，貴平的確是新遣了管事媽媽來，沒有用院中的人。

余媽也是剛來，對院中也不，所以兩個使婆子正帶著在院中悉路，正好遇見溫印，便上來行禮。

許是貴平打過招呼了，同早前的王媽比，眼前的余媽明顯恭敬。

“不擾夫人雅興了，奴家晚些再向夫人請安。”余媽低頭。

“好。”溫印也領了元寶和銅錢繼續往梅苑去。

梅苑在另一頭，去梅苑的路上花了些時候。

等到梅苑時，元寶和銅錢在梅苑跑著玩，溫印也看著們兩人打雪仗，也偶爾會參與。

快至晌午，外院的小廝前來尋他，“夫人，昨日黎媽吩咐了要找修建暖亭的工匠，今日來了三家，黎媽說夫人要得急，盧管事怕不清楚夫人的喜好，讓小的來問夫人一聲，可有時間去看看？”

“好。”溫印溫聲。

偏廳中，溫印坐在屏風后的暖閣里。

三家都遞了暖亭式樣的圖紙來，盧管事就在溫印側，看溫印翻著圖冊。

第一家的和第二家的，溫印都簡單掃過一眼；等到第三家的時候，溫印目停下來，輕聲問道，“這樣式倒是別致。”

盧管事會意，“曲工留下吧，另外兩位可以先走了。”

小廝領了人離開偏廳，就留了盧管事口中的曲工在。

隔著屏風，溫印問起，“這暖亭，像是定州式樣？”

屏風后果真是韓渠的聲音，“夫人慧眼。小的聽聞夫人早前在定州小住過一段時日，所以選了定州的暖亭式樣。定州在南邊，多雨水，所以亭頂同京中不一樣。夫人可看看第六頁和第七頁，這兩都是定州的暖亭樣式，前者簡易些，搭建也只需半月；后者要復雜得多，雕欄和亭頂都要月余。早前聽管事說，夫人想趕在年關前將暖亭搭好……”

溫印想了想，“倒也不是，這院子要住很久，還是要按喜歡的來，我喜歡后面復雜些的式樣，所有雕欄的圖案我都要過目，不吉利的不要。這些日子你來府中走勤些，盡量早些定下來，趕在年關前完工。”

“小的明白了，小的明日就帶雕欄的樣式來給夫人過目。”

溫印想了想，“明后兩日有事，大后日再來吧。”

明日是出嫁后的第三日，歸寧時要在府中歇上一晚，翌日再回離院。

是沒想到韓渠來得這麼快，年關前，韓渠都會頻繁出離院，說話的機會很多，不急在這一兩日。

韓渠應好。

盧管事去送時，韓渠盡量低頭，做出唯唯諾諾怕打量周遭軍的模樣。

溫印又特意留在書齋看了一下午的書，等用過了晚飯才回了主苑，不讓旁人看出端倪。

回屋時，黎媽迎上前，接過手中取下的披風。

闔上屋門，黎媽朝溫印道，“不說話，也不肯吃東西，在床榻出神坐了一整日，老奴勸不。”

溫印倒是平靜，“他昏迷多時醒來，舅舅沒了，自己和父親都被，又在病榻上，怕是需要時間緩緩。”

話是如此，黎媽擔憂，“會不會意志消沉下去？”

溫印看了看黎媽，溫聲道，“那也得靠他自己……”

“對了。”溫印又問起，“胡師傅有說什麼時候來？”

李裕是東宮，意志消沉也消沉不了兩日；相比起他會意志消沉，溫印更關心他的病。

說起這，黎媽不由嘆道，“原本說好晌午過后就來的，但被陸家……”

黎媽改口，“被陸國公府上攔了下來，先去了那頭……”

黎媽心中原本就對陸江月頗有微詞，眼下更是，“這不是擺明了欺負人嗎？”

剛回京中時就來過這麼一出，黎媽心中窩火。

換作早前，旁人哪敢如此！

溫印卻不以為然，一面翻開水杯，倒了水喝著，一面淡聲道，“不奇怪，從小到大陸江月都是，聽說我要做什麼，就要做什麼，什麼都要同我比。早前只是陸尚書的兒，眼下是陸國公的兒了，不得趾高氣昂些？”

話雖如此，黎媽心中還是不舒服，但夫人都沒說什麼，不好開口。

溫印放下水杯，“不管，反正人都醒了，早一日晚一日不打，別因小失大，讓人看出端倪來。”

黎媽應是。

溫印起簾櫳回了屋中，李裕還坐在原，目空著一出神。看到是溫印出，不是黎媽，李裕看了一眼，沒吱聲。

晨間咬過他，他心里還有別扭勁兒在。

“我去沐浴了，有事喚我。”溫印輕聲。

李裕眸間微滯。

很快，耳房窸窸窣窣的寬聲和水聲傳來。李裕怔住，他不習慣這樣的場景，尤其是眼下，在離院這樣的地方……

溫印回了屋中，讓他忽然反應過來這一整日過得很快。

快到他才來得及從口中的只字片語，順著早前的記憶和局勢，推測這次京中變故的細節和當下境，一眨眼就到了這個時候……

黎媽是邊的人，來問了幾次他要不要用飯，他都搖頭。

才知曉京中的事，他沒胃口。

而且他要先縷清思路……

耳房中的水聲讓他轉了一整日的思緒，終于有了片刻停下的時間。

耳房中的水中停止時，仿佛這片刻放空的時間也跟著停下，恨意，沮喪，疲憊和窒息，復雜得湊在一，他再度仰首空向一。

離院外都是軍，院中都是李坦耳目，他是廢太子，早前東宮的人早就沒有了。李坦即便不殺他，也不會讓他見旁的人，他會被困死在離院，做一輩子的廢太子。

他在離院中猶如困，只有溫印可以倚仗。

雖然不想用倚仗這個詞，但似是也只有這個詞。

想到沐浴完要回屋，他心中還有些莫名的別扭勁兒在，但時間一分一毫過去，溫印一直沒出來……

李裕又等了許久，還沒見溫印出來，李裕下了床榻。

但他不好出聲，就在耳房外等，耳房中還是沒有靜，他只能厚著臉皮起簾櫳，耳房溫印也正好手將簾櫳起來，兩人都沒料得的四目相視。

李裕：“……”

溫印：“……”

李裕見青垂下，斜搭在肩頭，還有發梢未盡的水滴順著……

李裕才反應過來剛才應當是在耳房中頭，所以沒靜，他怎麼知曉，他又沒同旁的子一過。

溫印莫名看他。

李裕不好意思說起方才的事，溫印瞪大了眼睛，“水，我用過了。”

李裕：“……”

他不是想……

溫印又眨了眨眼，好似反應過來，“那，讓黎媽伺候你沐浴？”

李裕微惱，“溫印！”

最后著頭皮道，聲音了下來，“我有話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