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樓上的兵荒馬平息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黑巖辰次雖然沒死，但是也到了巨大的驚嚇，PTSD似的狂躁地揮舞著沒傷的那隻手臂不讓任何人靠近。淺井實好說歹說，最後和一個警察一起將他強行按住才終於幫他包紮好了傷口。

理所當然地，他也沒看到殺死西本健和襲擊他的人長什麼樣。

源輝月安靜地坐在樓下等待區的長椅上，開始從頭梳理這件事。說來奇怪，當得知西本健的死訊的時候，的第一反應居然是「為什麼死的人是西本健」？

像是那首貫穿整件事件的《月》琴曲被彈錯了一個音符，或者一篇結構嚴的小說偏離了原本的大綱，有種奇怪的錯覺，不該是這樣。

西本健不該是這樣死，至不該現在死。

可是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預又說不上來，對西本健這個人的印象都很淺薄，就算努力試圖回憶也只能從腦海中撈出一點吉片羽，只記得對方是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瘦得幾乎有些形銷骨立的味道，表時常沉，除了被點到名字幾乎不主說話，最大的反應也是在川島英夫被發現死亡的時候。那時候他震驚失措的表現幾乎和平田和明不相上下，只不過比起平田往靈異片方向走靠譜一點，他當時揮舞著手臂堅持認為是麻生圭二回來殺人了，然後被趕來的親自給那位鋼琴家收過的老警否定。

最重要的是，和對方無仇無怨，一個大活人死在面前，心中居然沒有半點波，甚至還在冷靜思考人家好像死得不是時候。

不記得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人類是自然界最有同理心的，他們時常會對同類的遭遇同，對他人的死亡到痛苦和哀悼，即便對方可能和他們素不相識。

現在源輝月覺得這條自然界定律在自己上好像不太適用。雙手握著搭在膝上，拇指習慣地挲著腕上的淡青的脈絡，心中默默思考，難道我是個反社會人格？

但是嘗試著將其他人代西本健的狀況，利蘭父、柯南、遠在東京的幾個朋友，甚至那位煩人的安室先生，無論是誰如果出了這樣的事又彷彿無法忍——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沉思數分鐘之後，源輝月終於得出判斷，自己的心理狀態姑且還算正常。

既然沒問題，那肯定是西本健有問題。

但西本先生已經在《月》鋼琴曲的送別下一命嗚呼，按照普世的價值觀，即便他真的有問題，也不該這樣不明不白地死掉，不經過法律的審判私自刑有罪的人，依舊是犯罪。

有點沉重的腳步從樓梯口傳來打斷了的沉思，抬頭看了一眼，柯南雙手在口袋裏，半垂著腦袋，沒什麼表地從樓上下來，走到邊坐下。

源輝月：「安室君呢？」

「安室哥哥還在樓上，目暮警好像有點事要問他。」

他的聲音有些焉噠噠的，緒明顯不太好。著自己的良心對比，源輝月自覺這位弟弟的正義比強多了，有人在他面前預告殺人，還功了，他肯定不開心。

手把弟弟從椅子上薅起來抱到膝蓋上，見他難得地像個大娃娃一樣沒有反抗，就知道這次不高興的程度有點高。

「怎麼樣？」一手環著小孩子的腰，把下擱在他腦袋上問。

「最先發現的是黑巖村長的書平田先生，一樓的男士洗手間停用了，他剛好在二樓，比我們先一步趕到現場。襲擊黑巖村長的兇手就是被他驚走，跳窗逃跑了，窗臺上的確有被人踩過痕跡，只不過當時房間里沒開燈，他也沒看清楚兇手長什麼樣子。」

一邊回憶平田的證詞柯南一邊拿出手機，調出張照片，「這是案發現場死者西本健背部的刀傷。」

源輝月的視線下意識下落，反應過來這照片對來說可能有些刺激之前，又發現手機上的照片是黑白的。

「這樣輝月姐姐就不會暈了吧？」小年抬頭看。

源輝月：「……謝謝，你真心。」

「我把這張照片的原版發給了三澄姐姐一份，說沒到現場不好判斷，但單從照片來看，刀口很正常，也就是說行兇的人是常見的右利手。」

三澄琴，輝月的好友之一，是個在「非自然死亡原因研究所」工作的專業法醫，是好友中最靠譜的一個。源輝月順著柯南的話，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面，是某個人握筷子的樣子。

「……是他？」輕聲問，在問出口之前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柯南果不其然地點了點頭，「我的推理是這樣……但是還有幾個疑點，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月》和現場留下的樂譜又代表什麼？」

「那位十二年前死亡的鋼琴家，麻生圭二還有一個兒子。」源輝月低垂著眼睛，「我讓人查過了，他因為在東京養病而倖免於難，之後被其他人領養，再也沒有回到過這座島上。淺井是兩年前從東京來的，到到這裏不久就發生了山勇死在琴房的事件。」

柯南有一瞬間出了恍然的神，源輝月和他對視，從他那雙湛藍的眼瞳中確定他和自己一樣已經完全想明白了所有事。

「……但是沒有證據。」小年低聲說。

源輝月出手，在他的手機上一劃，調出下面那張在川島死亡現場發現的琴譜照片，「這個暗號你解開了嗎？」

「解開了，樓上廣播室也有一張，是《月》第二樂章。」

源輝月繼續輕聲說，「剛剛你們在樓上的時候，我和島上那位警先生聊了一下。他告訴我麻生圭二的那棟別墅里所有東西都被付之一炬了，只剩下一個上鎖的保險箱，保險箱裏有一份保存完好的琴譜，現在放在公民館的倉庫里，鑰匙在派出所，我已經讓他去拿了。」

柯南猛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

「如果理得好的話，」源輝月平靜地說，「我們就有證據了，再有效不過的兇手親口說出的證據。」

.

雖然黑巖辰次是個傷患，但是在現場已經有醫生給他做了急理的況下，他還是被現場警察留了留，錄完了口供才放他走人。

在警察和醫生的陪同下從二樓下來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他一邊走下樓梯一邊用沒傷的那隻手理了理領，語氣非常不滿，「你們就是這樣辦事的嗎？居然把我當兇手盤問，還拖了這麼久！」

黑巖村長的脾氣十分因地制宜，就表現在只有對待有份背景或者位高權重的人的時候，他才是是個格豪爽好說話的人。送他下樓的小警察是個剛進職沒多久的新人，非職業組出，還沒什麼背景，地位基本位於警察系最底層，當然只有被拿來出氣的份。

小警察一大早和調查組一起汽車飛機船著換地趕過來，又被上頭的老大們支使了一天，這會兒困得眼皮都在打架，被黑巖一句話吼清醒了，只能收拾收拾疲憊陪著笑臉解釋，「因為黑巖先生您是現場第一目擊人啊，您了解的信息是最重要的，我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考慮……」

他一句話沒說話又被黑巖辰次撅了回去，「安全？你們東京來的警察都在樓下，還能讓我到這麼重的傷，西本都死了！這是你們的重大失職吧？你還敢給我提安全？！」

他嚷嚷起來唾沫星子都濺到了小警察臉上，張口就把人訓得跟孫子似的。小警察抹了把臉無奈地聽著，心中想起為了這事該打的山的報告和檢討，只覺生活艱苦人生渺茫。

還是旁邊的淺井醫生看不下去了，幫他頂了一句，「如果不是黑巖先生你一直不願意配合也不會拖到現在吧？」

不在制，也沒什麼利益牽扯，當然不用看人臉，被迫接著黑巖村長抖落的好大威風。黑巖辰次回頭斜睨了一眼，冷哼一聲，雖然臉愈發不好看，但也果然沒有再多說什麼。

這個時候他們終於聽到大廳一角傳來的談話聲。

「誒？這是那位麻生先生留下的嗎？」一個清脆的聲好奇地說。

「麻生」這個關鍵字眼讓正在往外走的一行人腳步猛地一頓，回頭看去。只見東南面的等待區，那個江戶川柯南的小男孩正好奇地舉著一個厚厚的文件袋，坐在椅子上一邊晃著雙一邊仰著頭問站在面前的警。

「是啊，當時那座別墅的所有東西都被大火燒了，只有這個文件袋被鎖在保險箱裏，覺像是特意保存下來的一樣。」島上當年負責那起案件的老警撓了撓頭髮，「我之前還以為這裏面會有什麼麻生先生留下的重要信息，但是後來打開來查看之後發現裏面就是一沓普通的琴譜。」

「誒？可是既然被放在保險箱裏，那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柯南提出異議，並且發揮小孩子特有的富想像力興緻地猜測，「會不會是暗號之類的東西，吶，電視劇里不是都有這樣的節嗎？用音符當碼鎖在保險箱裏，看起來只是普通的琴譜，其實裏面藏著一個大~。」

一邊說他還一邊側頭去看旁邊的源輝月，手上蠢蠢地到了文件夾的暗扣。

而坐在他旁邊的某位源姓人睨過去一眼，一手支著額，像天底下所有寵孩子無底線的姐姐一般，輕描淡寫地說，「想看就開吧。」

「等等，那個是重要的證……」

「誒？警爺爺不是剛剛還說了只是普通琴譜。」

「但是那也是目暮警他要的……」

「沒事，我會跟目暮警說。」

「這……好吧。」

遠遠看向那邊的人群中，有人驀地呼吸滯了一下，強行克制著跑過去將那本琴譜搶過來的慾，遠遠見著那個小鬼打開文件袋后一字一句開始念。

「哆瑞哆，咪，哆發……」

熊孩子大概五音不全，磕磕絆絆地念得很是難聽。念完第一小節之後他自己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沉默了，「……這是什麼呀。」

源輝月：「……這個問題不是該問你嗎？」

「額，呵，呵呵……」

小孩子尷尬的笑聲中，有人再也聽不下去了，他垂在袖子裏的手倏然收，握了拳頭大步流星地出門檻離開了這個大廳。其餘人不明所以，只好急忙跟上。

一行人匆忙離去的影背後，柯南放下琴譜，天真的神一清，眸銳利地盯住了人群中那個格外不自然的背影。

然後他轉過頭用眼神詢問。

【他聽到了嗎？】

源輝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你唱得那麼難聽，聾子都聽到了。】

五音不全的小偵探：「……」

「額，」老警遲疑地開口，他沒注意到面前兩人的眼神流，只是兀自納悶，「說起來你們剛剛為什麼要我把說過的那段對話重複一遍？還有這個琴譜……」

「沒什麼啦，」柯南立刻打斷他，一邊拿起手機揚了揚，「只是錄個音保存一下，方便目暮警和利叔叔問的時候跟他們解釋。」

「是這樣嗎？」老警迷糊地了後腦勺，覺得這段邏輯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就是這樣，啊，對了剛剛目暮警好像在找你，警爺爺你快點過去吧。」

「哦，好的。」老警立刻把那點不對勁扔到一邊，順利被忽悠。

目送著老爺子匆匆走向二樓樓梯，柯南把那疊出了一半的琴譜塞迴文件袋，大廳里再次只剩下他和源輝月兩個人。

「你覺得他會上鈎嗎？」

「都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了，那個東西對他這麼重要，他肯定會來的。」

「唔……」

看了一眼面沉思的小偵探，輝月掃了一圈空無一人的大廳，最後視線落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安室還沒下來？」

「啊？」柯南回過神，也跟著抬起頭，「的確有點奇怪，這麼長時間了，目暮警在和他說什麼呢。還有蘭姐姐呢？剛才還在的……」

「回旅館了，我剛剛跟說我有點，回旅館準備夜宵了。」

作為一個人心善的，利蘭不太關注案的進展，注意力一直在剛出院沒多久的輝月上，從上島開始基本沒離開過邊。但是他們接下來的行不太適合讓利一起參與，所以想了個借口把支開了。

「哦……」柯南聞言點點頭不再多問，然後他頓了一下，忽然出人意料地開口，「輝月姐，你為什麼會對這個案子這麼在意？」

正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上時間的源輝月一怔。

「不是因為熱推理，對其他人的人生也不興趣，連對自己的過去都沒有多好奇心。幾個月前那場車禍發生的原因，你到現在都沒有過問吧。」

小年抬起頭，湛藍的眼瞳像一泓深邃的潭水，屬於江戶川柯南的天真稚氣像水面的倒影碎開，某些更加犀利人的東西從水中浮了上來。他不是迫的語氣，甚至態度和得過分，但或許是目太過明亮，在過於強烈的線下，所有生都會生出無所遁形之。

源輝月先是有些迷茫，然後好像自己也才意識到了這一點一般，慢慢皺起了眉。

下意識開始搜索自己雜無章的回憶，然而即便是偶爾冒出的無邏輯的記憶碎片也就那麼一點，翻來覆去許多遍，找不出頭緒來，最後依舊只得出同一個結果。

「我不知道。」低聲說，表有種不自知的迷茫，「我只能依稀覺我好像答應過某個人一些事……我答應過……」

……好像答應過某個人，再次聽到了別人的求救聲的時候，如果幫不幫都對沒有影響，那就還是出手拽他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