杵在同一個位置太久, 云嬈抬腳往前走的時候，小仿佛通了電，從下往上狠狠麻了一下。

不得已放慢步速，晃晃悠悠地走到秦照和周念邊, 說自己臨時有點事兒, 要先走。

周念打趣著說：“找男朋友啊？”

云嬈笑著搖了搖頭。

上的麻勁兒退去之后, 云嬈走得很快很快，步伐生風。

展廳冷亮的燈照在發頂, 暈出一圈細碎的。

周念收回目, 抬眼看向旁的男人。

挽著他的手臂, 忽然低頭, 貓咪似的在他肩上蹭了一下。

秦照的視線垂下來, 周念仰頭對上，揚起一個狡黠的笑：

“我覺得就是去找男朋友, 要不就是曖昧對象。”

男人眨了眨眼，眸清澈而從容：“誰知道呢。”

兩人接著手挽手逛畫展。

周念時常想到大四那年, 拜托云嬈把秦照約出來陪過生日的形。

秦照沒有準備生日禮, 問想要什麼。

出右手，掌心向上。讓秦照把手放上去。

他拒絕了。

一年后, 他們同校讀研，還是的生日, 秦照主牽住了的手。

周念一直都知道，秦照喜歡云嬈，兩個人青梅竹馬，竹馬暗青梅十幾年。

但是也知道, 從秦照握住的手的那一刻起, 這十幾年的已經從他心里徹底抹去。

他依然喜歡云嬈, 就和周念喜歡云嬈一樣，他們一輩子都會是要好的朋友。

等他們結婚的時候，周念打定主意，一定要把新娘捧花準地丟到云嬈手里。

當然，前提是，他倆要比云嬈早結婚。

-

前往約定地點的路上，云嬈攥著手機，把聊天記錄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

那些做作的語氣、措辭，強買強賣的撒痕跡......

噢，我的上帝啊！

云嬈滿腦袋充斥著夸張的歐式翻譯腔，將自己令人作嘔的賣慘表演嘲笑了好幾個來回。

午后的日十分和，穿過層層林立的高樓斜照下來，樹影也被拉長，錯落有致地鋪將在地面上。

云嬈踩過這一片樹影，像穿行在鋼琴黑白鍵上的小人。

晶典百貨和館之間只隔著一個十字路口。

跑過兩段紅綠燈，云嬈臉上起了一層薄汗，等到推開商場大門，冷空氣撲面而來，汗蒸發，就到了加倍的舒爽。

商場里的行人很多，道路也雜，云嬈好不容易跟著標識找到電梯，下到負二層，沒想到停車場的路標更，對于路癡來說簡直有毀滅打擊。

云嬈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或許是走路走太快的原因，或許是停車場里暗悶熱的原因，等終于找到那輛石墨灰的轎車，停在門外敲了敲窗戶，才發覺自己心跳快得幾乎要撞出口。

窗外看不見任何車的風景，云嬈定了定神，拉開車門快速鉆了進去。

“你再不到，我就要打110報警了。”

人還沒坐穩，耳邊就傳來一聲輕笑，明明是帶著嘲意的一句話，掉進耳朵里，卻無端人心猿意馬。

云嬈轉過頭，看見旁的男人正在慢悠悠地摘下鴨舌帽、墨鏡和口罩。

他坐了這麼久，怎麼現在才摘......

驀然間，云嬈想到一種可能。

或許他早摘了，只是不久前又戴上，因為某個路癡遲遲找不到地方，所以他準備......

“學長對不起。”

云嬈擺出小學生一般的端正坐姿，遇事不決先認錯。

靳澤從眼尾淡淡瞥一眼：“好端端的，道什麼歉。”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清潤，可是不難聽出一說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他眼中有窗外燈微弱的，但是一垂眼，忽然全部匿進幽深的黑暗中。

云嬈直覺以為，他今天心不好。

本不是話多的子，這會兒忽然話癆附，噼里啪啦地講起了今天的倒霉遭遇。

倒霉到了這種地步，多有一些搞笑效果。

“......實在太過分了，我沒忍住，輕輕地打了一下......”

說這話的時候，云嬈心虛極了，抬起眼簾偸覷旁男人的反應。

靳澤正好轉頭過來看，眼神錯，他牽起角：

“小云嬈還會打人呢？”

讀書的時候似乎親眼見過，這姑娘被他哥逗得面紅耳赤，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反駁，等到急了，突然攥著拳頭出其不意地給了哥一下。

那一拳頭又疾又狠，直打得云深“嗷”得一聲。

所以，今天，他不得不對“輕輕地”這個形容詞存疑。

“如果還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欺負回去。”

他忽然淡淡提了句。

云嬈了下，不太理解的樣子。

靳澤：“你不是說是S牌的用翻譯麼？那些出名的國時尚品牌，我都投了點錢，老板也都認識。”

“不用不用。”

云嬈連忙拒絕，眼尾卻忍不住彎了起來，“我會靠實力碾的。”

“別手就行，小暴力狂。”

“我才不是！”

話音方落，畔傳來一聲哼笑，細微的笑聲像鉆進耳朵作的小蟲子，一路通達心臟。

不說話的時候，車安靜下來，只剩兩道清淺的呼吸聲音。

空氣中約飄來清冷的木質香水味道，云嬈了鼻子，電火石間，腦海中驀地冒出一連串模糊斷續的畫面。

相同的轎車，相同的座位，相同的冷調清香，混雜著酒味充盈鼻息。

岔開坐在男人上，被人抱開之后仍舊不甘心地黏了上去。

表熾熱而滾燙，然而抵在上的是更熾烈的溫度，而像只執意撲火的飛蛾。

這又是什麼記憶？！

做夢夢到的嗎？

可是那種切實的，又又燙手......

“你很熱？”

耳邊一道低沉的聲線將拉回現實。

云嬈轉眼看了看他，不知為何，對上那雙清淡的琥珀眼睛，的臉驀地更紅了。

“不熱的。”

雙手絞著擺，費了好大勁才把腦海中不合時宜的畫面下去。

車再次陷沉靜。

以前，照顧到云嬈文靜的格，挑起話題的一般都是靳澤。他商高，會說話，云嬈和他待在一起很冷場。

可是今天，冷場的頻率實在有點高了。

好像如果云嬈不主說點什麼，他一句話都懶得開口。

車沒有亮燈，停車場里線弱，明明是白天，周遭卻像黑夜一般暗。

男人額前的碎發自然地垂下來，微映照的眉宇廓不甚清晰。見慣了電影、廣告中造型致的他，現在的模樣明顯著一懶散，還有許深藏的頹然和疲倦。

他著窗外，云嬈著他，慎之又慎地問：

“學長今天不開心嗎？”

靳澤修長的指尖落到下顎，極輕的剮蹭了下皮。

他回頭看，瞳孔中簇著一團化不開的墨：

“今天是我母親的忌日。”

他微微斂著眉，聲音極為平靜，只是那份平靜中摻雜著人難以忽視的悲傷和無奈。

隔了一會兒，他又說：

“這個畫展是我為辦的。生前最喜歡五月，也曾在書里說，能在五月末隕滅，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話音落下后，空氣靜得幾乎要凝固了。

云嬈從震驚中勉強回神，張了張，好半天才冒出聲音：

“學長，對不起......”

覺得自己簡直糟糕了，在這麼重要的日子爽約，湊巧遇上了之后，盡知道說些無聊的事妄想調劑氣氛，甚至還產生了親昵的幻想，滿腦子只裝著微不足道的小小。

頓了頓，想到靳澤學長應該不喜歡不道歉，于是改口道：

“我有個朋友，名周念，是學的。今天逛畫展的時候和我說，這個名春泥的畫家是的靈繆斯，每次逛的畫展，都能到不一樣的麗、生機和力量。所以他們才拉著我來看，希越來越多的人能傳遞這份。”

靳澤眼中過一點碎，扯了扯：“謝謝。”

云嬈本來也想說點自己的觀后，可是的藝造詣不高，唯恐說錯話，糾結了半天，最后卻蹦出一句完全無關的：

“學長......你晚上想吃點什麼？”

靳澤的緒似乎放松了些，語氣恢復了幾悠然：

“今天我請你吧，去吃家常菜，下次再讓你請。”

“好呀。”

云嬈點兩下頭，或許是聽到關于“下次”的約定，不由得高興了起來，角跳出笑渦，很快又覺得不合時宜，連忙斂了笑。

靳澤忽然抬手了下的頭發：“想笑就笑。”

還來不及回味發間溫的，旁的男人已經下了車，繞到駕駛座旁，開門坐上去。

云嬈也飛快跳下后座，鉆進了副駕駛，順手把口罩墨鏡遞過去，叮囑他開車的時候也不能放松警惕。

-

在一個僻靜的中式院落吃完晚餐，靳澤又開車帶云嬈兜了會兒風，大約晚上九點的時候把送回了家。

單獨相了好幾個小時，然而兩人說的話加起來統共只有小幾十句。

云嬈對自己的角有清晰的認知，今天的責任就是陪著他品味沉默。

所以，直到回到家，所獲得的信息量得可憐。

而控制不住不去好奇。

家人群里，老媽發了條拼夕夕鏈接，誒特兒子兒幫忙砍價。

云嬈點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大忙人老哥竟然砍得比還快。

這就說明，大忙人今晚估計不太忙。

生怕他一有空閑又扎進游戲的海洋，云嬈連忙發消息過去占領老哥的時間。

云嬈：【哥，有個事和你打聽一下】

打字打得飛快，輕描淡寫地點了句“靳澤學長的媽媽去世了嗎”，然后撒了個小謊，說是從別的資深那兒聽來的消息。

云深秒回：【你們腦殘真恐怖】

云嬈：【[發呆][發呆]】

云嬈：【我是以靳澤學長的朋友的份問的！絕對不會告訴別人】

云深不回消息了，云嬈咬咬牙，給哥哥撥了個電話。

回鈴音響了半分鐘云深才接，聲音懶散極了：“我要開黑，沒空。”

云嬈：“我就問兩個問題，不是很私的那種。”

云嬈：“哥哥~~~”

云深被突如其來的撒嚇得虎軀一震：“你給我好好說話。”

云嬈也沒想到，這種毫不自然的強行撒竟然有用。

“好的好的。”

微微正，“哥，靳澤學長媽媽去世這件事，你有印象嗎？”

云深回憶了一會兒：

“嗯。大概是大二下學期吧，不知道聽他本人說的還是別人傳的，好像得了癌癥，突然之間就去世了。”

云嬈：“你們那時候應該有聯系吧？他......還好嗎？”

云深了眉心：

“有聯系，但是很。這小子高三畢業之后突然不聊天了，暑假聚餐也沒來，問他的時候人已經在國外了，莫名其妙的。”

他不知想到什麼，又說：“其實好像高三下學期他就有點不對勁？不過那時候我們都忙著高考沖刺，他已經拿到UCLA的offer，也不常來上課。”

云嬈：“那應該和媽媽去世沒有關系，時間線不一樣。”

“嗯。”

話筒那頭傳來沙沙的聲響，云深似乎換了個坐姿，

“對了，他大三的時候回國了一次。當時我在申城實習，他也在申城，就見了一面。那時候看他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瘦了很多，還有點頹廢，估計就是媽媽去世的影響。”

云嬈緩緩地消化，然后喃了句：“你們大三的時候，我也在申城讀書呢。”

云嬈比他們低兩級，那年剛考上申城外國語，讀大一。

云深：“你這麼說我似乎有點印象......當時我和靳澤好像有打算去找你來著？沒找嗎？”

“當然沒有了！”

云嬈忽然有點激，“如果你們來找我，我肯定會記得的，絕對不會忘。”

自從他們高三畢業之后，這麼多年，再也沒有見過靳澤，直到后來靳澤出道，在追星現場，作為萬千中的一粒塵埃，遠遠遙到了他，僅此而已。

云深：“好吧，那可能是我記岔了......都過了六七年，印象實在不深。”

后面又瞎聊了幾句，云深著急開黑，這通電話就這麼撂了。

夜已經深了，晴空無月，星辰閃爍之下是濃重的黑暗。

云嬈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停回想著云深說的話。

他們真的有打算來找嗎？為什麼沒來？還是這一節本不存在，只是哥的記憶出現了錯。

床頭燈被摁滅，室陷徹底的黑暗。

云嬈闔上眼，手和盡力舒展開來，大腦放空，任由往下墜。

不管怎麼說，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就算見到了又能怎樣？

漫長的暗軌跡也許會波一下，然后，還是照著原有路線，航行在孤單無垠的海。

直到最近，這片海才終于掀起了浪。

如同海嘯一般，卷天蓋地。好像再也沒法欺騙自己，前方是一片風平浪靜。

他們后天就能再見面了。

在這片呼嘯的海域中，明明早已經翻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