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宜長這麼大, 還是第一次見這種陣仗。

面前站著的有男有，大部分人看上去都比自己大，現在卻齊齊自己嫂子。

被得措手不及, 也不知怎麼應對，只能怔怔地往程溯邊靠, 尋求他的幫助。

程溯也有些無奈，問站得最近、得最大聲的胡曉宇, “我的話你當耳邊風了？”

胡曉宇手嘿嘿笑，“初次見面, 嫂子排面不能。”

程溯：“……趕散。”

一幫人笑嘻嘻地作鳥散，但還是時不時地打量著這位第一次出現在程溯邊的人。

程溯這時轉安路知宜, “他們開個玩笑, 別怕。”

路知宜點著頭，余掠過隊伍里的兩個年輕男人, 忽然覺得有點眼, 好像在哪見過，想再確定一眼時，他們又拐彎去了別的地方。

路知宜收回視線, 好奇地問程溯：“他們都聽你的嗎？”

“一起上班而已。”程溯一句話帶過去，進電梯后問路知宜：“開個包廂給你看會電影？”

路知宜搖頭，有些不解, “你剛剛在商場說讓我跟著你, 就是過來跟著你玩啊？”

程溯：“那你想干什麼。”

路知宜頓了頓, 小聲說：“打工掙錢啊。”

“……”

“或者你平時在這都干什麼？我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程溯無語半響，只得把路知宜帶到了三樓辦公室, 給隨便找來一份文件, 又丟來一個計算機, “這個月的員工工資表，你一個個再加一下，看有沒有算錯的。”

路知宜終于有事干，高高興興地答應下來，“保證完！”

兩人正說著，一個小伙子在門口敲門，“哥，樓下有幾個警察找你。”

路知宜心一，下意識扯住程溯袖，“不會是我爸爸報警了吧？”

“沒事。“程溯輕拍的手，“我下去看看，你在這里等我，別到走。”

路知宜還是很擔心，“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待會就回來。”

程溯這麼說了，路知宜也沒了辦法，只好忐忑地點頭，“如果有事你一定馬上給我打電話。”

“好。”

安頓好路知宜，程溯下樓，在一樓大廳見到了幾個穿著制服的警察。

“程溯，好久不見吶。”一位姓王的警住了他。

一年前，年紀輕輕的程溯徒手踹了癮君子在店里開的包廂，還順手幫警方揪出兩三個毒販，當時城東這片兒的警察差點要給他頒個好市民獎。

也是那次，程溯在王警這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程溯禮貌朝他握手：“您好，好久不見。”

兩人打過招呼，王警說：

“關于6月8號晚上你在倉橋街遇襲的事，我們有一些細節想跟你再求證一下。”

程溯皺了皺眉，原本還以為是路弘報的警，沒想到竟然是之前自己被那幫老緬伏擊的事。

他沒想過這件事還能有后續。

帶著警察去了安靜的房間，坐下聊了幾句才知道，周珩竟然已經被抓進去了。

程溯很意外，畢竟周珩在安寧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就算他犯了什麼事，他那個有權有勢的父親肯定也不會坐視不理。

“怎麼會抓得這麼快。”程溯問。

“這件事是省廳直接下來的調查命令，而且經過我們了解，周珩還涉及吸毒，收容他人聚眾吸毒等多項罪名，背后還牽扯出好幾條線。”

“……”

程溯怎麼都沒想到，不過是幾個人在巷子里打了一架，竟然上升到省廳關注的程度。

可能這就是惡人自有天收吧。

“我們現在需要你去驗個傷，或者是有沒有當天在醫院的就診記錄供我們參考。”

“然后……”

包廂里，王警在詳細地跟程溯說這件案子的容，可坐在三樓辦公室的路知宜卻心神不寧，安靜不下來。

腦中總冒出電視里的那些節，警察掏出銀手銬，程溯被無帶走，頭上甚至還要帶個黑布袋。

越想越慌，等了快一小時沒見程溯上來，路知宜干脆合上文件，打算下去看一看。

如果真是路弘找來的警察，至可以證明自己是自愿的，再不行，就算跟著路弘回家也不能讓程溯被抓進去。

路知宜走出辦公室，穿過長長的過道，剛要拐彎去電梯，迎面忽然撞上從另一頭走過來的兩個年輕男人。

那倆人見了還是畢恭畢敬喊：“嫂子！”

路知宜這會心都系在程溯上，沒在意這些，匆忙往電梯那邊走，可掃了一眼，忽然想起剛剛在大廳覺得眼的就是他倆。

路知宜一頓，站定，又多看了兩眼。

一些畫面浮現到腦子里，愣了下，馬上回憶起來：“是你們？”

路知宜很快便認出，這是上個月在學校門口晨跑，還幫自己趕走秦霄南的兩個人。

他們當時連著跑了好幾天，突然出現，又在某天突然消失。

怎麼會在鉆豪遇到他們？

他們還自己嫂子？

路知宜有些懵，“你們怎麼在這？”

兩個年輕人一個華子，一個洪武，都是在鉆豪做事的。周珩找麻煩那幾天，程溯臨時讓他們過去守著路知宜。

洪武笑道：“嫂子，我們在這上班呀！”

“等等。”路知宜明顯覺得有哪里不對，“你們在鉆豪上班，那怎麼會去我學校跑步？”

華子：“那還不是溯哥——”

華子話沒說完，洪武推了他一下，他馬上反應過來閉上，“還不是溯哥說我們質太差，讓我們過去鍛煉。”

可路知宜不傻，“從城東跑到城南去鍛煉？還特地在我學校門口鍛煉？”

華子和洪武面面相覷，自知說了，當即轉想溜。

路知宜卻攔住他們，“別走，你們是不是有什麼瞞著我？”

洪武哭喪著臉，“沒有。”

“我不信。”

“真沒有，嫂子。”

幾番拉扯后，華子終于沒忍住，眼一閉心一橫：“就是周珩找你麻煩那幾天，溯哥怕你有危險，讓我們隨時看著你！后來他還是不放心，干脆就自己親自接送你！”

一口氣抖出來，洪武愣愣看著他，“你瘋啦？”

華子卻直背，“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為啥不能讓嫂子知道，再說事不都過去了嘛。”

路知宜聽得云里霧里，“周珩？找我麻煩？”

只聽說過周珩是周家的二爺，可自己跟他從沒見過面，怎麼可能找自己的麻煩。

華子干脆把話說了個明白：“溯哥跟周珩在名臻因為一點事起了沖突，周珩知道溯哥喜歡你，就一直找你麻煩，你沒覺得那幾天有異常嗎？”

路知宜錯愕頓住，一點點回憶，猛地想起有幾天總會有模糊的影跟蹤自己，還有莫名沖出來的車。

“周珩找人撞你后，溯哥氣瘋了，當晚沖到尚品天樓把他按在天臺警告了一遍，他才收了手，沒敢再找你麻煩。”

洪武閑閑地補了一句：“沒收手啊，前幾天巷子里不就他找的人報復嗎。”

話音剛落，洪武懊惱地打了打自己，“呸，我這張，嫂子那我們先去忙了！”

倆人不敢再多留，馬上從旁邊的樓梯跑了下去。

只剩路知宜在原地震驚到說不出話。

想起了停車場那次程溯的鎖車鎖窗，想起了自己被跟蹤時程溯的突然出現，更清晰地記得被車撞那晚程溯飛奔過來時張的神。

當畫面一一對應上，路知宜背后早已滲出冷汗。

不敢相信自己曾經經歷了這些危險。

而被程溯保護著，竟然毫不知。

原來說他為了喜歡的人把周家二按在天臺的傳言是真的。

一切竟然都是因為自己……

這個真相太意外，路知宜呆呆地站在電梯前，許久都沒能釋懷。

直到程溯發來消息告訴：

【警察走了，沒什麼事，與你爸爸無關，我待會就上來。】

路知宜繃的緒終于松了下來，轉慢慢回了辦公室，整個人趴在桌上，一遍一遍地回憶著華子和洪武的話，回憶那些自己曾經忽略的細節，越想便越覺得愧疚和自責。

他展開羽翼，即便上面布滿傷痕也要保護的世界，將所有溫都給了。

路知宜難過地把頭埋在手臂里。

可自己呢，能為他做什麼？

……

程溯過來的時候，路知宜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辦公室里開著冷氣，程溯不忍吵醒，拿了件自己的服蓋在上，又搬張椅子坐到旁邊。

路知宜安靜地趴在自己手臂上，纖長的睫上掛著幾滴淚珠，好像是睡前了什麼委屈。

猜想應該是擔心自己的原因，程溯輕輕了的頭發，端倪著的臉，忽然覺得——

只是這樣看著，心都無比的滿足。

像只沉睡的小鹿，乖巧又安靜。

程溯看了會，興之所起地拿起手機，打開相機，對著路知宜的臉拍了張睡覺的樣子。

可毫無經驗的他，按下拍攝鍵的同時，便被手機發出的聲音暴了個徹底。

路知宜睜開了眼睛。

程溯還是第一次干這種事，偏偏第一次就被撞見，他頓了幾秒，剛想給自己解釋一兩句，路知宜卻好像沒看到似的，聲問他：“忙完了？”

“嗯。”程溯便也順勢若無其事地收起手機，回：“困了是不是，我送你回去。”

路知宜點頭，“好。”

兩人走到樓下大廳，泊車小哥正要去幫程溯把車開過來，路知宜卻攔住他問：

“這里離你家遠嗎？”

“不遠，兩條街就到。”

“那……”路知宜指著玻璃門外，“我們能不能走回去。”

怕程溯拒絕，路知宜馬上又補充：“我想走走。”

但其實程溯并不會拒絕，而且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好。”程溯便沒去開車，“我陪你走。”

晚上十一點，城東街道上的車流還是很多，人來人往，很是熱鬧。程溯干脆帶著路知宜走了一條安靜的小路。

那里沒什麼車輛經過，只有樹和路燈，映著淡淡夜。

兩人并肩走著，程溯問路知宜：“晚上是不是很無聊。”

“沒有啊，好玩的。”

“前面有家牛店，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回去？”

“我不。”

程溯覺得路知宜好像有什麼心事，想起剛剛睫上掛的淚珠，又問，“想你爸爸了？”

“不是。”路知宜抬眸看程溯，了，似乎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

又重新垂下頭安靜地走，數過第12個路燈，眼看快到小區，咬了咬，終于停下來，支吾著對程溯說：

“我不太適應穿高跟鞋，腳有點疼，你能不能……背一下我。”

原來弄了半天是腳疼。

程溯有些想笑，彎腰的同時回，“下次疼就直接說，都快到了才告訴我。”

路知宜抿不做聲，輕輕伏上他的背。

“抓我。”程溯站直，雙手輕輕抱住路知宜的。

“嗯。”

月影搖晃，夏夜晚風在兩人之間流，路知宜趴在程溯肩頭，看著地上彼此疊在一起的影子，眼角無端便泛起酸意。

在得知周珩這件事的第一時間，其實路知宜想過要去問程溯為什麼要瞞著自己。

可后來冷靜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本不需要去問。

現在的自責和愧疚，就是所有的原因。

程溯不希背負這些負擔，又何必去打破他的希。

好像不管什麼時候，都是那麼遲鈍地發現程溯對自己的。

剛剛在辦公室路知宜想了很久，能為程溯做些什麼呢？

他將一切藏在心底，用自己的方式默默陪在邊，不惜一切保護守護著。

而能做的，或許就是在這樣的夜晚，月作證，星星作陪，對他表最真誠的心跡。

他值得。

路知宜忽然便用力了些，抱程溯。

程溯好像到異樣的緒，問：“怎麼了？”

“我有話想跟你說。”

“嗯？”

“程溯，”路知宜幾乎可以清楚地數著自己心跳的節拍，靜默，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喜歡你。”

“……”程溯倏地停了下來。

“別回頭，別看我，也別說話，讓我說完。”

路知宜故意讓他背自己，就是怕面對面會張到說不出口。閉上眼睛，一點點說出心里的話——

“遇到你之前，我總是逆來順地接家人給我的安排，別人眼里的我似乎永遠優秀耀眼，但真正的我蒼白又孤獨，我改變卻沒有勇氣改變，直到，遇見了你。”

“我很激上天讓我認識你，那些迷茫孤獨的日子里，是你給了我方向，是你教我勇敢，教我堅定，是你讓我貧瘠的世界多了不一樣的。”

“你給我的留言冊上寫的是——做你想做的夢，去你想去的地方，為你想為的人。”

“我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麼樣子，但我希，我所有的夢里有你，想去的地方也有你，我們能像天上的星星一樣互相輝映，去為更好的人，去為一輩子守護對方的人。”

“程溯，遇見你是我十七歲最幸運的事。”

“……我喜歡你。”

空氣持久地陷寂靜。

路知宜趴在程溯背上，說完才睜開眼睛，見他沒反應，又小聲補充了句：“我說完了。”

程溯背著路知宜慢慢在小區里走著，過了會，輕輕笑了笑。

“知宜。”他聲音莫名有些，“哪有孩子先告白的。”

路知宜趴在程溯背上，仿佛能他的心跳，與自己連在一起。

“為什麼不可以。”抿抿，“我就要做先告白的那個人。”

路知宜在后，看不到程溯的表，所以自然也不會知道，這番話給程溯帶來的沖擊和容。

程溯從小冷漠慣了，他沒有過被，便也從不會去，所有的都因為最初路知宜那句“謝謝你的出現”而撕開缺口。那是他二十二歲人生里，第一次被認可了存在的意義。

路知宜說自己讓的世界變得絢爛，可他的黑暗，又何嘗不是路知宜來點亮。

程溯克制著心底洶涌，慢而平靜地說：“我三歲被送去了孤兒院，吃一個饅頭都要靠搶，和池銳經常被大孩子欺負。長大后知道有親人在世卻不愿意認我，每天在刀口找生活，流傷是家常便飯……也不是沒有想過，為什麼上天要給我安排這樣的人生。”

“但，我現在知道了。”

程溯轉，將路知宜放在小區花園的一石桌上，了的頭發，看著，許久才輕道：

“是因為會遇見你。”

原來從小到大經歷的所有，不過是因為上天要給他一個這麼好的路知宜。

這是路知宜第一次聽程溯提起自己還有在世的親人，很心疼，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不要你？”

可問出口路知宜便覺得這個問題實在心，又馬上改口，

“別難過，他們不要你我要你，以后我來保護你。”

這番豪壯志的語氣聽得程溯莫名一笑，頭，“好，等你長大了保護我。”

“我還沒長大？”路知宜不甘示弱抬著下，“程溯，我十八歲了，年了，能不能別把我當小孩看。”

“是嗎。”程溯看著，忽地慢慢傾，雙手撐在石桌兩側，語氣也刻意低了下來，帶著氣聲，“就是說，我可以做一些大人才能做的事了。”

“……”

他臉越靠越近，溫熱的氣息也了過來，路知宜心跳加快，雖然有些猝不及防，但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小孩”，還是故作鎮定地閉上了眼睛。

可良久，卻只等來男人落在耳邊的一聲輕笑，

“那當朋友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