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宜又做了夢。

夢里的容記不太清, 好像很久之前做過，一個人行走在沒有盡頭的森林里，泥濘沼澤, 烏煙瘴氣，不小心跌陷阱，越陷越深時，一雙手把拉了出來。

路知宜認出那是程溯的手，拼命抓著他, 抓他, 直到確定自己安全地躲到他懷里才放松下來。

路知宜很清醒地知道這是一場夢。

可等醒來, 發現自己竟然真的躺在程溯懷里。

路知宜惺忪地著眼睛，以為是自己夢還沒醒, 但刺眼的和手心溫熱的溫度都在提醒，這一切正在發生。

像小鹿一樣依偎在程溯懷里。

路知宜懵了下，緩緩抬頭，剛好對上程溯視線。

他手肘撐著床，似乎這樣看了很久, “醒了？”

路知宜不敢置信地再去看自己的手，竟然就那樣明正大地摟在他腰間。

昨晚自己的保證還言猶在耳——“我一定不會你。”

可現在在做什麼。

路知宜倏地回自己的手，坐起來, 慌理了理凌的頭發，“不，不好意思, 我剛剛在做夢，我可能……我不是故意——”

看到的窘迫, 程溯手輕輕一拉, 路知宜又重新倒回懷里。

“跟你無關。”他嗓子低, 溫摟的肩，“是我想抱你。”

男人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臉頰，燙得路知宜有些不知所措，躲開視線，想說點什麼，卻發現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第一次和他靠得這麼近，他們的面對面地在一起，呼吸也似乎不分你我，胡織在一起。

繾綣纏綿，似微火燃燒。

路知宜心跳如鼓，以為自己會于面對這樣的親昵，卻不想心竟完全離束縛，大膽承認這一刻的，好像有什麼驅使著——

慢慢出手，向程溯堅實的腰線，一點點攀上去，直到徹底抱住他。

“我也是。”路知宜閉上眼，整個深深地躲在他懷里，輕輕地說：“以后就這樣抱著我睡覺好不好。”

程溯能應到路知宜對自己的依賴和信任，也很奇妙，這樣親的擁抱，他心竟然沒有任何，只有平靜和滿足。

和過去日日夜夜的居無定所比起來，眼下抱著，才好像在這世上有了真實的存在。

路知宜是他的唯一，也是所有。

-

日子就這樣平靜又甜地流逝，路知宜一邊等著高考分數公布，一邊逐漸習慣著和程溯在一起的生活。

一起看書，一起追劇，一起上班，一起相擁睡。

慢慢的，還多了一項技能——一起做飯。

自從有次路知宜吃外賣得了腸胃炎后，程溯開始在家里做飯，雖然兩個人起初都不會，但好在都是聰明的人，沒幾天，這個小家就有了煙火氣。

路知宜有時會調侃程溯，“我覺你智商比我高，學東西都好快，我們要是一起參加高考，我可能真考不過你。”

的確如路知宜所說，程溯在很多方面都表現出了非一般的能力，各種極限育運的高手不說，路知宜買回來的很多原版英文書他照看不誤，哪怕就是在店里被胡曉宇華子他們拉去湊數打牌，也是輕輕松松地記著所有人的牌，沒讓任何人贏過他一次。

他做什麼都好像游刃有余，毫不費力。

路知宜最初對老師的那些朦朧縹緲的崇拜，如今全部轉移到了程溯上。

相越久，變得越迷依賴。

終于，6月26日，兩人迎來了高考績公布的這一天。

安寧屬于津南省，6月26日這天夜里，全省開始了高考績的放榜。

距離零點還有幾分鐘的時候，路知宜已經張地坐在了電腦前，不停刷新著網，程溯看出細微的焦慮，給倒了杯水安：“不是估過分了嗎。”

“可總會有偏差，沒看到實際分數都不踏實。”

為了緩解路知宜的張，程溯搬了張椅子坐到旁邊聊天，分散的注意力，“想報哪所大學？”

路知宜回他：“A大，在北城，那里的冬天特別漂亮，會下很厚的雪。”

說到這，路知宜的確被轉移了一些緒，問程溯，“你見過雪嗎？”

安寧市四季如春，很有雪，就算有幾年冬天下過也是很小的雪粒，遇到地面就融化的那種。

程溯搖頭，“沒。”

路知宜突然便興地握住他的手，“那以后冬天的時候你去北城看我，我們一起看雪好不好？”

——以后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詞，程溯總會有種奇怪的悵然。

好像他和路知宜的以后很遙遠，又或是——

他們本不存在以后。

程溯深知自己和路知宜之間有很多現實的東西，他不愿深想，只希至眼下的每一分鐘，他真誠地珍惜著這個孩，這樣就夠了。

所以程溯的頭回，“好，我去看你，我們一起看雪。”

路知宜的手機這時忽然突兀地響起來。

是余桐打來的——

“知宜！！！我考了495！！！我過二本了！！我哭了我真的過了！！！你呢？！！”

路知宜看電腦，零點已經過了三分，馬上去刷新網頁，輸自己的準考證和份證號。

可每次點查詢，網頁就會陷一片空白，路知宜退出再作，連續過去十多分鐘，都沒查到自己的分。

路知宜忽然腦大開：“不會把我的卷子弄丟了吧。”

程溯：“怎麼可能。”

路知宜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網頁，“也不知道我估分有沒有失誤，A大那麼難考，你說萬一我去不了怎麼辦，要是……”

正說著，畫面忽然一跳，幾排數字躍視野。

路知宜微愣，作頓在那，眼睛直直地看著屏幕。

那些數字清楚地呈現在表格里，路知宜一點一點看過去，直到最后總分一欄。

轉頭看向程溯，可能是太激反而讓語言變得匱乏，角囁喏幾次都沒能說出話，倒是程溯淡定自若地了的頭，“可以去北城看雪了。”

這一夜，路知宜幾乎無眠。

第二天，整個安寧市都沸騰了。

本科率常年在省排倒數的安寧市終于因為路知宜而揚眉吐氣了一把，重新引起了各方面的關注。畢竟誰也沒想到，津南省今年的文科狀元會出現在安寧市。

路知宜以695的高分，刷新了安寧市多年來的高考記錄。

路弘的電話被打，班主任老張的電話被打，國眾多頂尖大學的招生組都朝路知宜遞來了橄欖枝，其中也包括了路知宜心儀的A大。

安寧市的電視臺，省里來的，還有其他教育平臺的記者，一夜之間全都涌到了安寧。老張高興得合不攏，特地打電話讓路知宜回一趟學校接采訪。

回去之前，程溯特地拉著路知宜去了一趟商場，說作為省狀元出鏡，一定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兩人手拉著手在商場里逛，路知宜隨意地聊著天——

“北城的冬天很冷的，我們去買羽絨服吧？”

“你會多久來看我一次呢？”

“或者國慶節我回來看你？”

路知宜的開心和期待程溯都看在眼里。

當然，他也開心。

他喜歡的孩這麼優秀，就像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程溯可以預見未來耀眼的芒。

他也甘心就這樣守在邊，去見證所有的璀璨蛻變。

“不用。”程溯應：“你好好上學，我只要有空就來。”

兩人在一家裝店門口停下，程溯剛要指櫥窗里一件淡藍的子，耳邊忽然傳來聲音：

“路知宜？”

路知宜循著聲音轉頭，竟然是秦霄南。

秦霄南邊還跟著父母，似乎是一家三口來商場買東西。

雖然不愿意承認和秦霄南之間的關系，但他的父母好歹是長輩，路知宜還是禮貌地打了招呼：

“叔叔好，阿姨好。”

只是往常待自己熱的秦父秦母如今顯得有幾分冷淡，嗯了聲便算是回應。

他們沒做停留地繼續往前走，秦霄南卻沒。他看著路知宜，再看站在邊的程溯，心里非常清楚他們的關系到了哪一步。

秦霄南很輕地哼了聲，沖路知宜說：“恭喜啊，省狀元這麼了不起。”

路知宜點點頭，“你也不差。”

秦霄南原本不打算參加高考的，但不知怎麼就是有些不服氣，好像在上沒能征服路知宜，就要在績上征服。

誰知高考分數出來，雖然他的績在省里也排到了前一百，但離路知宜還是差了那麼多。

秦父和秦母這時已經走出去幾十米，回頭喊：“霄南，走了。”

秦霄南最后看了路知宜一眼，說不清是什麼緒，可能終究還是不甘的。

他輸給了這個姑娘。

——在任何方面。

秦霄南沒再說什麼，與路知宜肩而過走了出去。直至走到父母邊時，秦父才低聲音說：“以后別跟知宜走太近，你們的事算了。”

雖然本來就已經不可能，可秦霄南還是有些疑父親的改變，“為什麼？”

秦父卻不再多言，倒是秦母安了兒子幾句：“你就別管那麼多了，雖然我也喜歡知宜那孩子，但你們確實不適合了。”

秦霄南約覺得不對勁，可無論他再怎麼問，父母都是閉口不談。

站在商場的二樓，不知是空調開得太低還是人心變幻莫測，秦霄南莫名覺得發冷，他回頭努力再去尋路知宜，終于在人流中看到和程溯挽手下電梯的影。

臉上掛著笑，離自己越來越遠，從清晰變得模糊。

秦霄南不安地看著，似乎想要拼命記住這一刻的笑，似乎又在害怕——

再也不會像現在這般無憂無慮地笑。

-

路知宜為高考狀元，與各招生組積極聯系，算是徹底放棄了墨爾本那邊拿到的offer，也是再一次拒絕了路弘為安排的路。

從頭到尾，作為父親的路弘沒有面，好像兌現了“斷絕父關系”的諾言，與路知宜做出割席姿態。

采訪當天，是程溯送路知宜回的學校。

程溯不能進去，只能在車里等。

路知宜有些憾，“要是你也在場就好了。”

程溯幫整理頭發，領，擺，說：“人不在，心在就夠了。”

路知宜抿，朝他口做了一個抓取的手勢，又放到自己口，“那你的心先借我一會，待會再還你。”

程溯也笑，“不用借。”

“什麼？”

“本來就在你那。”

“……”

路知宜本來要接十多家采訪還有些張，因為程溯這一句話，好像有了無限的勇氣，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抱了抱程溯：“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程溯輕輕點頭，“去吧，我就在這。”

程溯把車停在梧桐樹下，他降下車窗，看著路知宜走遠的背影，晃眼好像回到從前送上學時的時。

時間好像改變了什麼，又沒有改變。

他依然會目送離開，也依然會笑著回來。

等路知宜進了學校，程溯也拿出手機。梁展展告訴他今天的采訪會在學校的自平臺上直播。

程溯點開賬號的時候，現場已經開始了直播的準備工作。

從畫面里可以看得出學校對路知宜的重視，紅地毯，氣球，橫幅，儼然給足了狀元的排面。

路知宜知道今天會很隆重，卻沒想到這般的隆重。

班主任老張等在了校門口，激又興地說自己當了一輩子班主任，竟然在快退休之前帶出來了一個省狀元，這輩子也值了。

他帶著路知宜朝學校在場臨時搭建的采訪區走，這一路，路知宜收到了太多的鮮花和掌聲。

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給送來各種小禮，還有人要簽名，要合影。梁展展作為高二的大姐大，氣勢十足，在眾多隊伍里殺出重圍，給路知宜送來一束特別的薔薇。

薔薇用白的紗包著，還留著新鮮的水滴，艷人。

趁人不注意，梁展展靠到路知宜耳旁說：“嫂子！是我哥送的！”

路知宜還沒反應過來，梁展展已經被其他同學了出去，只好沖的影揮了揮手，而后轉看著手里的花。

花里有一張卡片，邊走邊打開看——

【我的小太未來可期。】

這一刻，滿世界都在為路知宜喧囂沸騰。可無人知道，路知宜的世界因為程溯這一句話悄悄綻放著煙火。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人不在，心會在。

原來無論在哪里，他都會以不同的方式陪著自己。

路知宜不自覺地角上揚，將花抱在懷里，好像抱住了程溯的那顆心。

走過長長的地毯，路知宜終于到了場的采訪區。

們翹首以盼，立刻將鏡頭和話筒堆到面前。

程溯同步看到了采訪的畫面。

鏡頭里的姑娘渾都閃著，青春熱忱，無暇，自信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做著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津南省安寧市新德中學的路知宜。”

們搶著發問：“路知宜同學，能不能說下查到績的第一時間是什麼心？”

路知宜如實回答：“一開始有些激，但很快就平靜下來，因為和預估的差不多。”

直播彈幕飛快刷著：

【腹有詩書氣自華，小姐姐一開口就不一樣！】

【這是我見過的有史以來最漂亮的狀元……】

【說話好溫啊，聲音真好聽！】

第二家又搶著問：“你的英語滿分，能說說平時是怎麼學習的嗎？”

路知宜：“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方法，平時比較喜歡看外文原版小說，新聞也是國際頻道看得多一點。”

彈幕繼續滿屏——

【無語，我還在死磕單詞，人家已經看國際頻道了。】

【這就是所謂的天賦異稟嗎？】

【笑死，這是我這種學渣能看的采訪嗎？】

程溯看著那些段子一樣的彈幕，角時不時彎出弧度。

的采訪還在繼續，問的大多都是些與學習有關的問題，程溯看了會，忽地注意到路知宜鼻尖的汗珠，頓了頓，他開門下車去了附近的便利店。

場上，省里來的記者問路知宜：

“有什麼想跟學弟學妹們說的嗎？”

路知宜思考了幾秒，開口道：

“我想說，我們生來平凡，但依然可以去憧憬不平凡的夢想，希學弟學妹們都能勇敢走自己想要的路，就算那條路很困難也要堅定向前走，當你披荊斬棘過去再回頭時，你會發現，這一條路沿途早已盛開鮮花。”

微頓，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說：

“Dream what you want to dream，go where you want to go，be what you want to be。”

這一段英文飆出來，屏幕直接被彈幕淹沒了。

【路姐姐好會說，怪不得是文科狀元。】

【姐妹們加油！堅定向前！明年六月希也能像姐姐這樣優秀！】

【為夢想努力的人最酷！】

【干了這碗！今晚就去背單詞！】

在場的記者都不自為路知宜這段話鼓起了掌，圍觀的學弟學妹們更是發出驚天地的尖和吶喊。

“能取得現在的績，有沒有對你特別有幫助的人？”

“有啊。”路知宜說：“首先當然是我的父母，他們在我上投的力很多。”

雖然父母在路知宜的青春里留下了太多的憾，但始終謝他們一路以來的付出。

“其次……”路知宜低頭笑了笑，“還要謝謝一個人，在我最迷茫的那段日子里給了我很多力量，因為有了他的鼓勵和陪伴，我才會堅定去選擇自己想要的路。”

一直在看直播的程溯這時正從貨架上拿了路知宜喝的桃水，聽到這段話，角也會心勾出細小弧度。

場的那群人孩子們馬上聽出了某種意味，瘋狂吹口哨起著哄。

記者們也八卦，但又不敢太明目張膽，只好暗地問：

“TA對你來說是很特別很重要的人嗎。”

路知宜很堅定地回答：“是。”

“那如果用一句話謝TA，你會說什麼？”

記者拋出這個問題時，程溯剛好從便利店結賬出來，腳下忽地便緩緩停住。

雖然從不在意什麼謝，但這一刻，他的心竟也微妙跳著，想知道路知宜會對自己說什麼。

全場都安靜下來，等著路知宜的回答。

幾秒后，屏幕里的孩終于抬眸。

“我想對他說……”

鏡頭里，路知宜眼里亮亮的，朝著一個方向，溫又輕輕地開口：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