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酈權勢滔天、一人之下的掌印太監, 竟然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傅知寧通冰涼，再大的酒意也醒了。

懷里人老實如鵪鶉一般，明明站穩了也沒逃走, 百里溪挑眉調侃：“嚇傻了？”

傅知寧了一下。

百里溪意識到不對，角的笑意淡了下來，沒有多想便要將人從上撕下去，不料抱得愈發了。百里溪蹙了蹙眉，扶著胳膊的力道剛要加大，便聽到突然開口——

“清河哥哥……”

百里溪手指瞬間僵住。

他愣神的功夫, 傅知寧腦海已經翻過萬般思緒, 最后只化了一句話——

不能被他發現, 自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

這些年與百里溪見面的次數之又, 早已經形同陌路，但掌印大人的手段還是聽過一二的。他手段狠絕、殺伐果斷，亦小心謹慎, 行事絕不會留下半點把柄，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發現了他最大的……恐怕不止是, 就連傅家老小都會有危險。

不想小人之心，可肩負全家命也不敢大意，眼下事發突然, 還未藏好緒, 若是被百里溪看到的臉, 定會發現蹊蹺，所以急之下只能喚他一聲舊稱, 賭的便是他護了三年, 想來是對尚有一分誼……

果然, 百里溪站在原地，不了。

傅知寧咽了下口水，收斂所有表往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看向他：“小、小喝多了腦子糊涂，還請掌印大人見諒。”

月下，百里溪靜靜地看著，許久才淡淡開口：“日后不要這般喚我。”

“是……”傅知寧低下頭，不敢再與他對視。

百里溪垂著眼眸下臺階，經過側時，傅知寧沒忍住了一下。

百里溪停下腳步，側目：“還不走？”

“走……走。”傅知寧連忙答應，跟在他后慢吞吞地往下走。

兩人依然一前一后地走，只是順序調換了。傅知寧跟在他后，腦子糟糟一片，卻不敢想太多，只是低著頭一味地走。

從倚翠閣到司禮監，不過一刻鐘便能走到，可從司禮監回倚翠閣，卻仿佛要走一輩子那麼漫長。傅知寧走啊走，終于看到了倚翠閣的大門。

“時候不早了，掌印便送到這里吧。”傅知寧低聲道。

百里溪聞言，果然不再往前。

傅知寧福了福，低著頭慢慢往倚翠閣走，因為知道他在后看著，所以不斷叮囑自己千萬別慌，千萬別慌……

短短一小段路，生生走出一汗，終于在出端倪之前進了倚松房。

房門關上，無力地坐在地上，這才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許久，心跳逐漸平復，呼吸也不像之前一樣局促，傅知寧長舒一口氣，試圖從冗長的記憶里，將這一切聯結線。

他上總有淡淡的木檀香，是因為一直在書房伺候；淡淡的腥氣，是因為掌管獄與刑罰，至于那苦藥味……他今日也喝了藥，總之都能一一對上。

他總是初一十五來，是因為初一十五圣上閉門禮佛，不會這個時候召見他。他從前從不，后來那晚卻突然占了的子，是因為三皇子給他下的春風醒，而如今鮮，則是因為春風醒的藥效漸漸淡了。

至于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他是太監，卻又是正常男人，這是顛覆人倫的大罪，自然不能泄半分。

許多從前想不明白的事，這一刻剝繭顯真相，傅知寧卻只覺得抑，甚至有種不過氣的覺。

關于他是誰，曾經設想過無數個份，但真相卻是最承不起的，仿佛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拉進一個漩渦，卻無力掙。

他怎麼能是百里溪，怎麼可以是百里溪！傅知寧先前總想不明白，他不貪財不急，為何會愿意幫報仇，又肯護這麼久，現在倒是有些明白了——

他雖不喜提及過往，對卻還是有一些比鄰之誼，所以才愿意幫。

可這份誼又能有多重，若是知道發現了他最大的，他還會留命？還會留傅家上下命？

傅知寧有自知之明，也知道當年百里家滿門盡滅，百里溪靠一己之力不可能得以保全，他即便是為了幕后那些人，也不能輕易放過，更何況如今的百里溪，已非當年正直到有些古板的狀元郎了。

他的手，早已被浸了。

所以能怎麼辦？傅知寧蜷坐在地上抱住雙，安靜地思索對策。

窗外明月高照，月為整座皇宮鍍上一層銀輝。存在了幾百年的宮城陳舊、輝煌，看不到的私角落，卻有不知道多人在孤枕難眠。

一夜無話，翌日又是晴天。

過薄薄的窗紙曬進屋，徐如意在床上滾了半天，終于不愿地睜開眼睛，卻沒在旁邊找到悉的人。

頓了頓起，正準備人時，一扭頭就看到門口坐了個人，頓時一陣無語：“知寧，你怎麼跑那兒睡了？”

傅知寧猛地驚醒，對上徐如意的視線后漸漸清醒：“不小心睡著了……”

說完話便要站起來，結果剛一彈，一陣酸麻頓時席卷全，悶哼一聲重新跌坐回地上。

“什麼不小心睡著了？”徐如意無語地跑過去拉，“再怎麼不小心，也不該睡在這里吧？還是說你夢游了？”

“沒，昨晚發現荷包丟了，就出去找了找。”傅知寧借著的力道巍巍起，胳膊兒好像變得不是自己的一般。

徐如意更不懂了：“你出去找荷包，跟睡門口有什麼關系？”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咱們該出宮了。”傅知寧不聲地轉移話題。

徐如意果然不再追問，邀功似的跑去拿了兩個滿當當的包袱：“都收拾好了，這個是你的，里面裝著圣上賞賜的珍珠，你的比我的多一斛。”

眨了眨眼睛，又道，“我自作主張，拿了你幾顆。”

“舅媽喜歡珍珠，你多拿些回去。”傅知寧說著拆開包袱，將自己的珍珠直接分出來一半，“就當是我孝敬的。”

“知寧你真好！”徐如意不客氣地收下了。

兩姐妹分好東西，傅知寧的也不再酸麻，便拉著徐如意一同往外走。

今日是回家的日子，宮門前早就一片熱鬧，兩人走到時，不姑娘都與們打招呼。吳芳兒看見們，更是直接走上前來：“十日之后便是我生辰，你們記得來做客。”

“行，一定去。”徐如意當即答應。

傅知寧也笑著點了點頭。

吳芳兒子淡，似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留了一句珍重便上了馬車。

傅知寧和徐如意的馬車還沒來，兩人便送別了一個又一個小姑娘，就連李寶珠都得了徐如意一句道別，不過換來的只有一聲冷哼罷了。

徐如意難得不生氣，看著李家的馬車遠走后，扭頭同傅知寧慨：“仔細想想，進宮也不是全無好事，至打雪仗好玩，糕點也很好吃，宮里的景致更是獨一無二。”

傅知寧笑了一聲：“也許吧。”

“日后若有機會，你還想來嗎？”徐如意好奇。

傅知寧沉默一瞬：“不來了。”

“為什麼？”

“人為刀俎我為魚，不好玩。”傅知寧揚起角，眼底是一片淡。

徐如意不解，正要問什麼意思，宮門便緩緩走來一人，看見后急忙拉了拉傅知寧的袖子。

傅知寧頓了頓回頭，看到來人后不自覺站直了些，和徐如意一起行禮：“劉公公。”

“傅小姐徐小姐怎麼還未走，可要咱家派輛馬車送送？”劉福三笑問。

傅知寧垂著眼眸：“馬車很快就到了，不敢勞煩公公。”

劉福三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后隨從，隨從立刻奉上兩個壇子。傅知寧悄悄看一眼，只覺得十分眼。

“是上好的桃花釀。”劉福三主答疑解。

徐如意一臉不解。

傅知寧后背一僵，面上淡定如初：“劉公公這是？”

“佳釀難得，傅小姐好好品嘗就是。”劉福三說罷，恰好傅家的馬車來了，他便直接人將酒送到了馬車上。

這桃花釀于傅知寧而言，昨日還是酒佳釀，今天就了劇毒，苦不堪言，卻不敢表半分，只是有些局促地收下：“請劉公公代小謝過掌印。”

“自然，自然。”劉福三說完，主手扶人。

傅知寧客氣再三他還在堅持，最后只能扶著他的手上馬車。

一刻鐘后，馬車駛出紫城，偌大的皇宮連同這幾日的時一同被拋至后。

憋了一路的徐如意終于忍不住了：“劉福三為何要送你桃花釀？他送就送了，你不謝他，怎麼還謝上百里溪了？還有還有，劉福三為何對你這麼客氣，竟然還親自扶你上馬車，連我都沾了你的，得新任秉筆太監攙扶，真是太有面子了。”

傅知寧不知該如何解釋，思慮再三后開口：“如意。”

“嗯？”徐如意看向。

傅知寧抿了抿：“莫旁人知道，這酒是掌印賞的。”

難得這麼嚴肅，徐如意愣了愣，竟沒問為什麼便答應了。

馬車里靜了下來，兩個人各懷心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今日是傅家馬車來接，所以要先送徐如意回家，馬車快到徐府時，徐如意突然問了句：“你在宮里是不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而且我不知道？”

傅知寧沉默不語，許久低低地應了一聲。

“我就知道……”徐如意長嘆一聲，抓住了的手，“無論如何，都過去了。”

傅知寧笑了笑，眼底是一片。

馬車在徐家門前停下，徐如意準備下去時突然回頭：“別想太多，好好休息兩日，咱們便離開京都城。”

傅知寧愣住，這才想起自己先前的計劃——

出宮，離京，過個一年半載，等宮里那些人都忘了自己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