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第20章 第20章

羲九歌在幻境中時,一口咬定那個神的聲音在挑撥,若的神識真去過魔界,兄長師友不可能欺瞞。但是出來后,羲九歌自己也忍不住懷疑,真的沒有嗎?

羲九歌本想告訴自己不要追究底,反正幻境已經解除了,現在一切都好好的,不就夠了嗎?不想懷疑自己邊人,然而猜忌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羲九歌被這個念頭折磨了一晚上,實在忍不了,只能出來吹吹風。著深藍的海浪,心里還在想幻境的話。

其實,如果真想追究,可以直接去魔界看看。但現實和幻境不同,在幻境中,羲九歌能因為一個激將法便去魔界,親自去看山上有沒有太神火的痕跡。但真實世界里,卻不能輕舉妄

如果突然要去魔界,西王母、白帝等人必然要過問,說不定玄帝、黃帝也會驚,到時候如何解釋?天界和九黎族仇怨極深,毫無緣由便跑去九黎族的領地,九黎族會怎麼想?一著不慎,好不容易安穩的神魔議和大局便毀了。

去不了魔界,若想要驗證,其實還有一個法子。

——直接詢問黎寒,問問他小時候有沒有遇到一場奇怪的山火,有沒有在魔界見到一個很像的人。

但這個念頭只在羲九歌腦海里出現了一瞬,就被否決了。實在太自作多怎麼問得出口。萬一不是怎麼辦?

羲九歌握著欄桿,幽幽呼了口氣。

“神在想什麼?”

后乍然響起聲音,羲九歌嚇了一跳,立即回頭,發現黎寒站在回廊另一邊。他覺到羲九歌的意圖,主停下,無辜道:“我深夜睡不著,隨意在山中走走,并不知神在此。如果神不喜歡被人打擾,我這就離開?”

雍天宮又不是開的,羲九歌哪能管別人去哪兒。瞥了黎寒一眼,淡淡收回視線:“隨你。”

如果換一個人,黎寒肯定客套幾句就走了,但這里站著羲九歌,他自把“隨你”翻譯同意,坦然自若地走到回廊中間:“這麼晚了,神為什麼不睡?”

羲九歌嗆回去:“那你為什麼不睡?”

黎寒完全不在意羲九歌的態度,當真回答道:“在幻境中夢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有些心煩意,便出來走走。”

竟然和一樣。今夜,睡不著的人,恐怕有很多吧。

得知黎寒并不是跟著出來的,羲九歌態度稍微化了些,問:“你是所有人中第一個識破幻境的,你為什麼知道那是假的?”

黎寒手指搭在欄桿上,向山崖下撞白沫的海浪,輕輕笑道:“因為,太好了。”

幻境中他從出生到常府的經歷,基本都是真的。區別在于,他在常府忍了兩百年折磨時,并沒有神火從天而降,并沒有人帶他去天界,他也永遠不可能被玄帝認可。

在他最絕的時候,始終沒有人來拯救他。而且,那不是最黑暗的時,而僅僅只是開始。

之后,還有漫長的一千年。

他生來特異,正常孩子懷胎十月,而黎璇懷孕足足三年才生下他。也正是因此,玄帝打聽到他的出生年月后,才會篤定黎寒是黎璇和其他魔族男人的野種,黎寒因此逃過一劫,不至于一天界就被玄帝、黃帝殺死。

他出生于魔界一個荒僻的山,舅舅們不愿意被人發現黎璇懷孕,將安排到山生產,黎璇自己也恥于承認。黎寒一出生就差點被掐死,黎瑤救了他,賦予他第二次生命,一百年后,黎瑤又親手剝奪了它。

黎瑤獻出黎寒后,功穩住了自己的位置,安常家大夫人的悠閑生活,常雎也能在無憂無慮中長大。黎寒被困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被迫日復一日廝殺,最開始是和魔,后來變奴隸、魔族修士……

黎寒一次又一次活了下來,哪怕缺食,哪怕傷痕累累,依然能純靠殺死會法的魔族。常因此越發眼紅所謂的戰神脈。常在他上做了許多試驗,妄圖復制一只殺戮軍隊,可惜所有嘗試都失敗了。

后來,有謀士給常出主意,說黎寒質太過特異,靠來培育藥人很難功,不如讓黎寒和各種質的魔結合,等生下孩子立刻就抱走,將嬰兒洗腦只會殺戮的戰士。這樣一來,不也是培育了一支軍隊嗎?

他們自以為很,但被黎寒聽到了。他們從上折磨黎寒還不止,甚至還要折辱他的尊嚴。

他能忍自己流斷骨、氣息奄奄,但無法忍像個配種一樣,和不同人結合,只為了生下有天賦的孩子。黎寒知道常已經在考慮了,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盡快破局。

不久,又到了每月一次他“閉關”結束的時間,他要換服,出去陪常雎玩。黎寒知道他不應該遷怒常雎,可是每次看到穿著干凈的服,著常和黎瑤的寵,無知無覺地他“寒哥哥”,黎寒都忍不住恨

對不起,要怪就怪的父親吧,誰讓是常兒呢?

黎寒暗示常雎留他在邊,不要讓他再去閉關。常果然沒拗過兒,破例允許黎寒在外多待幾天。黎寒趁機表現出暗常雎,很快常雎邊人都覺得,黎寒十分癡迷常雎,但因為自卑不敢靠近,暗又扭曲。

說的人多了,連常也被迷了。常一開始娶黎瑤就是為了改善常家后代,將戰神脈引常家。有一支只忠誠于常的殺戮軍隊固然重要,但在天魔二界,打仗并不看人數,實力強大的神魔一人坑殺十萬天兵也不是稀罕事。當年涿鹿大戰時,蚩尤不就是靠一人和黃帝大軍打平了?

如果黎寒喜歡常雎,那讓這兩人婚,生下來的孩子便同時繼承了常家的占卜之力和九黎族的戰神之力。到時候如果黎寒聽話,便留著他當工,如果黎寒不聽話,就直接殺了吧。

打消了借種的念頭,打算靠常雎來馴化黎寒。黎瑤不爭氣,但沒關系,他還有常雎。常相信,他的兒,一定能為常家生下脈強大的繼承人。

改變了想法后,對待消耗品和對待婿的態度自然截然不同。黎寒不用再日復一日廝殺,而是換上了干凈的服,陪常雎讀書。

黎寒終于能接到修煉功法、打斗法訣,他瘋狂汲取一切能接到的知識。黎寒進步極快,很快引起了常的警惕。

想要一條病態迷常雎、對常家唯命是從的狗,可這條狗不能長太壯,絕不能讓它有機會反咬主人。常培養黎寒又忍不住忌憚黎寒,反復地打、馴化他。

在和常漫長的勾心斗角中,黎寒學會了忍、偽裝,他收斂起早年為殺人機的鋒芒,變一個溫潤無害、毫無上進心的老好人。常不喜歡鷹犬有太鋒利的牙齒,他就變得溫和忍讓,君子謙謙;常不喜歡保護者太過強勢,他就變得清冷無爭,不理俗務。

黎寒塑造了一只乏陳可善、麻木愚忠的走狗,唯一的特點便是癡迷常雎。終于,老謀深算的常被黎寒騙過去了,黎寒得以接常家最的傳承——占卜

占卜說起來簡單,其實算法非常復雜,占卜據說是月母常羲傳下來的,程度乃占卜中之最。常雎隨慣了,不想努力,占卜學得稀里糊涂,反而是黎寒學得極好。

幾次扶持兒無果,最后,只能無奈地將司幽之位傳給黎寒

黎寒原以為,自己還要花好幾千年,才能徹底擺。沒想到,一件意外發生了。

天界和魔界經過數次后,兩方艱難議和,代價是將常雎送天界為質。常當然不同意,但這不是常家一族的事,最后常頂不住力退步。可是,常終究舍不得自己兒,所以,常在黎寒種下蝕心蠱。

子蠱蟲卵還是黎瑤藏在茶水里,親手端給黎寒的。

其實做人質錯救了黎寒。黎璇的事終究不彩,常只知道黎寒生父不明,但并不清楚他的生父到底是誰。如果常知道黎寒其實是玄帝的兒子,肯定不會放虎歸山。

一百歲之前黎寒被九黎族封鎖,什麼有用的東西都學不到,但整個魔界,又何嘗不是在天界的封鎖下呢?雍天宮對那些神族公子哥來說是社場和游樂場,但對于黎寒來說,這是一個巨大的知識寶庫。

黎寒到雍天宮后,才學習到真正的神通法。更不用說,他在這里,遇到了他畢生妄想。

在魔界隊伍抵達天宮的第一天,他在緣意義上的父親的宮殿里,見到了羲九歌。

一百歲時,黎寒在山上看到一團金離開,他并沒有看清的長相,只從廓上判斷是個。他第一次見羲九歌,覺得這個人很悉,卻不敢確定是誰。

直到在雍天宮,黎寒看到羲九歌出手。那樣絢爛的金,那樣灼目到會燒傷人的強大,他不會認錯的。

但是,好像完全不記得他了。他生命中難能可貴的溫暖,于而言,不過某次下凡時隨手而為,風吹過便忘了。

黎寒曾暗暗打聽過羲九歌的世。關于明凈神,天界的說法十分統一,所有人都知道是九十九萬八千年時于瑤池蘇醒,之后在昆侖和雍天宮學藝,行程天界皆知。

如此高貴,連凡間的塵土都不曾沾染,怎麼可能去過魔界呢?

黎寒是七千八百年時見到的,時間對不上,的年齡也對不上,黎寒查了很久,他也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他出現的更早,可是,待他站在面前時,已經有未婚夫了。

黎寒將這些的心思藏于心底,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用一千年,苦心布局,解決姬虞,圈玄帝,廢除和玄帝太子的婚約,一步步朝靠近。但是哪怕他站在新婚房,依然完全沒有想起他。

可能,那真的只是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次善舉吧。

羲九歌聽到他說得如此平靜,不由沉默。

短短幾個字,輕描淡寫,字字腥。

眼前浮現起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他躺在死斗臺上,全浸滿鮮,不遠倒著一山一樣的魔族尸,看石臺上的漬,顯然不是第一次發生了。

而這樣的場景,他竟然能用“好”來形容。羲九歌都無法想象,他過去真正經歷了什麼。

羲九歌先前對黎寒一直沒什麼實,因為他和立場相悖,所以要殺他,至于他是什麼人,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羲九歌從沒有關心過。但現在,沒法再視無睹了。

羲九歌想,或許他走上邪路,只是因為沒有人指引他。從小和野廝殺的年,想讓他長大自筆直的楊柳,似乎也難。

羲九歌說:“你……上天有好生之德,世界上終究是好人多。”

跳躍太快,黎寒一時沒明白的意圖:“神此話何意?”

羲九歌覺得這個論題太宏大了,憑口說很難讓他產生深刻悟,羲九歌打算回去翻翻道經,給他找幾篇合適的文章。羲九歌沒有再費口舌,而是問:“明日你去上課嗎?”

“當然。”

“好。”羲九歌說,“《東華經》課結束后別走,我有東西給你。”

黎寒一聽,心想又想找機會殺他,在這方面委實太執著了。黎寒點頭:“好,我定翹首恭候神。”

海風越過山崖,將兩人袂吹得獵獵作響。羲九歌雙臂撐著欄桿,靜靜著海平面上的月,忽然問:“你會因為旁人的挑唆,懷疑你邊之人嗎?”

黎寒眉梢微抬,暗暗看了一眼,道:“看是什麼事。如果是關于道德方面的詆毀,我不會信;如果對方能拿出確切的事,我會私下查。”

羲九歌挑眉:“那可是你最親近的人,這樣做,豈不是恩將仇報?”

黎寒笑著搖搖頭,說道:“興許我的經驗不太準,畢竟我邊親近之人……并不希我活著。但我始終覺得,人本惡,經不得試探。一旦心里有了猜忌,就算上不說,神態、也會表出防備。可能本來沒什麼事,卻因為潛意識流傷了對方的心,兩人反倒真的疏遠了。不如一開始就挑明了問,有爛不能捂,越拖只會越嚴重,早面對,早痊愈。”

黎寒一邊說一邊觀察羲九歌,果然,對這些話并沒有,黎寒換了套說辭:“至于恩將仇報……大可不必有這方面的顧慮。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哪怕是親近之人,做錯了事也該譴責。”

羲九歌眉宇舒展,終于能越過心里的坎,下定決心去查。黎寒一直審量著,他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羲九歌最開始猶豫,并不是因為上接不了,而是因為道義上不該這麼做。

黎寒拇指挲指節,暗暗消化這個了不得的發現。

羲九歌其實早就有了決定,只不過礙于從小看的經書,過不了道德這一關。現在有別人認可,瞬間放下包袱,再無猶豫。

夜已過半,海風越來越冷了。羲九歌解除心結后一輕松,直起,隨手挽起飄舞的長發,說:“時間不早了,我要回重華宮休息了,要不然明日沒力上課。司幽繼續賞月,我先行告辭。”

黎寒也轉過,笑道:“神慢行。”

羲九歌頷首示意,朝另一邊走去。山間長廊,海上明月,長發,背對著他踏風而去。

黎寒在長廊上靜靜目送走到盡頭時,腳步約停下,風卷著的白黑發,像一幅潑墨山水畫。

羲九歌微微側,問:“你以前是不是見過我?”

黎寒以為在試探,稔地裝出一副詫異模樣,神毫無破綻:“神是指玄宮初見嗎?”

羲九歌短暫頓了頓,這次再沒有停留,提朝重華宮走去。

作者有話說:

羲九歌:下課別走。

黎寒想殺我。

吃瓜群眾:校……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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