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不其然，參加溯月宴的人都告假了，除了羲九歌和黎寒。

晨熹微，被迫上早課的學生一臉麻木進清心殿時，便看到明凈神和魔界質子一個坐在大殿最前端，一個坐在大殿最后方，如出一轍地低頭翻書。

學生默默把打了一半的哈欠咽回去。聽說昨夜北剎海出了變故，參宴的帝室公子小姐們被卷幻境，許多都了暗傷，從昨夜開始，便不斷有五帝的車駕出雍天宮。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都以為雍天宮要空一段時間了，萬萬沒想到，明凈神和魔界質子竟然準時來上課了。

這兩人……真是鐵打的，金剛的意志吧。

黎寒對今日的場景并不意外，上一世這場宴會黎寒也去了，但羲九歌沒去，赴宴的人遠沒有這麼多。姬寧姒沒有組織游湖，溯月曇花開時他們站在岸邊看了看，便相繼散場了。故而他們前世沒遇到幻境，黎寒也不知道腐生花的事。

這一次羲九歌去了，一連串連鎖反應導致他們發了幻境。黎寒剛從幻境中出來的時候都神思恍惚，別說那些貴的公子小姐。溯月曇幻境的事，勢必要驚五帝了。

驚了也好，黎寒始終覺得這個幻境絕非等閑之，把水攪混，他才好看清到底是怎麼回事。

授課夫子進殿時，看到羲九歌和黎寒在，同樣驚詫了一瞬。他收斂好緒，如往常一樣，古井無波地念書。

好容易忍耐到結束，夫子剛說散課，滿堂學生便一哄而散，吵吵鬧鬧往外走。羲九歌慢條斯理收拾好筆墨，留出來兩本書，徑直走向后方。

清心殿還未散開的學生都停住了，吵鬧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眼睛都不眨地看向羲九歌。羲九歌在眾人視線中緩步輕移，不慌不忙走向黎寒。

黎寒一直注目著走近，他已不知不覺繃，然而沒想到……在他案頭放了兩本書，然后就繼續走了。

像是單純路過，給黎寒送兩本書。

送書？

殿中眾人迷了，黎寒自己也很迷。他盯著面前厚厚兩本冊子，不斷判斷這是什麼殺人手法。

藏機關暗？看起來很難。紙上有毒？應當不至于如此弱智吧。那就是下了符咒，陣法，巫詛？

黎寒百思不得其解，他將靈氣護在手指上，輕輕翻開扉頁。

是一門很出名的經書，勸人向善用的。除此之外，似乎也沒什麼夾帶。

黎寒難得出了迷茫之。

羲九歌從清心殿出來后，沒走多遠遇到了一行穿白袍的神。神對行禮，恭敬道：“下參見神。”

羲九歌從容頷首，問：“是兄長派你們來的？”

“是。”神說道，“白帝聽聞北剎海生變，萬頃溯月曇一夜間被人以殘忍手段毀去。白帝擔心神安危，派屬下前來詢問。”

“我沒事。”羲九歌說完，淡淡補充了一句，“你們說的殘忍手段，是我做的。”

“……”神默了下，大義凜然道，“昨夜北剎海到底出了只什麼妖怪，竟然能讓神使出如此神通手段？”

“不是妖怪，是幻境。”羲九歌道，“那些花看著無害，其實能編織幻境，人心智。不過我已識破假象，神識無礙，你傳話給兄長，讓他不必擔心。”

神應下，頓了頓道：“神，您已許久沒回過西天宮了，白帝聽聞昨夜之事十分擔心，若神有時間，不妨回西天宮看看，好讓陛下安心。”

雍天宮一月只放一次假，羲九歌有時課業趕不及，會留在雍天宮修煉，難得出去一趟，還要在昆侖、玄帝、白帝宮殿三頭跑，實在很難兼顧。羲九歌想了想，好像確實很久沒去過西天了，便點點頭：“好。等歲考結束，我去拜訪兄長。”

“神言重，您回西天宮乃是回家，哪能用拜訪一說？”神拱手，道，“下恭候神回宮，不敢叨擾神上課，臣等告辭。”

因為中途遇到了白帝使臣，羲九歌耽誤了一點時間，等到試煉場時，發現黎寒已經在了。

姬高辛、姬寧姒等人全部告假，今天早晨姬虞也被玄帝接走了，常雎又是個貴，稍有不適就不來上課了，所以，今日試煉課上竟然只有羲九歌和黎寒兩人。

黎寒看到羲九歌，主含笑問好：“神。”

上一次兩人在試煉場的經歷可算不得愉快，不惜經脈損下殺手，他不要臉面裝吐，如今只有他們兩人，正常來說定然尷尬極了。

但這兩人都不是正常人，任何緒在羲九歌心里都存不長，何況這麼多天過去了，早忘了那點不愉快。夫子還沒來，羲九歌慢悠悠搭弓熱，問：“你的功夫是從哪里學的？”

“神是說拳腳功夫嗎？”黎寒謙遜地笑著，“沒人教。”

一招一式都是他從殺戮中索出來的。畢竟，生存才是最好的老師。

羲九歌錚得放箭，心中有些可惜：“我本來還想派人去請你的師父，算了，我另外找人吧。”

“神想學近戰招式？”

“是啊。”羲九歌很平靜地搭另一只箭，眸直視靶心，“以前沒發現我近戰有欠缺，如今既然知道了這塊短板，怎麼可能坐視不理？”

黎寒心想最近將策略從明殺改敵了嗎，效果簡直拔群。黎寒覺得他現在就像一只咬住餌的狐貍，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卻還是高高興興跳了下去：“神若是不嫌，我可以教你。”

羲九歌回眸，認認真真看了他一眼：“你？”

黎寒還是第一次被人質疑不行，他正要替自己正名，就看到點頭，一本正經道：“你倒也行。關于束脩你想要什麼？”

黎寒臉上溫潤謙讓的笑微微僵，他扮演了太久好人，假笑已化面，長在他臉上，連黎寒自己都分不清哪里是假面，哪里是他真實的。但羲九歌總是有能耐破他的偽裝，次次直擊痛點。

黎寒緩慢道：“神倒也不用客氣……”

羲九歌微微挑眉，覺得自己的財力到了質疑：“你是覺得我給不起？”

黎寒默然注視著，片刻后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卻之不恭。但報酬要什麼我還沒想好，神能否等我些時日？”

羲九歌自信無論他要什麼都給得起，豪爽應下：“好，你慢慢想，我總不會虧了你。”

既然“生意”已經敲定好，黎寒也不客氣了。黎寒四周看了看，說：“這里太空曠了，不適合教武功。我們另找一個蔽的地方吧。”

黎寒這話就純屬胡說八道了，但羲九歌聽到并沒有起疑。對于他們這些帝室子，從小聽著私教課長大，在心里，夫子單獨找清凈之授課是很正常的事。羲九歌當然不缺宮殿，但看了眼試煉場，遲疑道：“可是接下來還有一節課。”

“以神如今的水平，法還需要夫子指點嗎？有這點時間，不如去練習欠缺的東西。”

竟然很有道理，羲九歌便在黎寒的攛掇下，有生以來第一次逃了課。

待法課的學到時，他看到空空的試煉場，只以為黎寒、羲九歌今日和其他人一起請假了。他哪里能想到，在后山一有山有水、清澗環繞的宮殿里，黎寒正拱了拱手，沒什麼真心說道：“神，近戰和法不同，肢接在所難免。如有得罪，還請神原諒。”

羲九歌點點頭，表示明白。黎寒得到了首肯，越發明正大：“為了能讓神最快學會格斗，還請神接下來不要用神火、法，僅靠反應。當然，我也不會用任何法力，神盡可放心。”

羲九歌從蘇醒起就和火形影不離，調神火已像呼吸、心跳一樣，為本能反應。黎寒不讓用神火，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羲九歌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黎寒抬手，靜靜看著羲九歌道：“得罪了。”

說罷，他形忽然從原地消失，羲九歌吃了一驚，隨即就覺一道寒氣順著的脊背爬上脖頸，輕輕搭上的頸脈：“神，對戰時要尤其注意背后，你反應太慢了。”

羲九歌本以為他會先教一些基礎，比如扎馬步、步法、招式之類，沒想到他竟然直接上手。羲九歌本能屈臂，用胳膊肘攻擊后的人，黎寒站在后面都沒躲，他僅用單手，敲擊肩膀、手肘上的位：“肩膀繃得太，影響出招，手肘角度不對，直著出來本無法攻擊到對方。”

他一只手還按著的脖頸，另一只手兩指并，繞過的肘關節，順著的小臂了下去：“神，你的手臂發力不對，這樣非但打不到對方，還容易被對方反制，扭傷了胳膊。放松肩膀，用這條發力。”

他指尖是涼的，的管在他指尖下跳，仿佛也染上冰涼麻。而他另一只手還順著的小臂，被他到的那塊皮，存在無比鮮明起來。

羲九歌手掌爪，里面騰地燃起一團火。黎寒手指像靈蛇一樣順著的手腕繞了一圈，用巧勁將右手控制在背后。

沾上之后不燒灰燼便不會熄滅的太金火就挨在他腰腹前，黎寒卻視無睹，依然著羲九歌后背，抵在脖頸另一側說話：“神，說好了，不用法力。”

他修的是玄冥功法，是和羲九歌截然不同的冰冷，說話時氣息撲打在鎖骨上，那寒氣的存在無比明顯，仿佛要順著領竄到里面去。

羲九歌后背繃，但終究忍住了，如約收回了太神火。黎寒看到，心里都有些意外。

他以為，他今日勢必要被燒好幾個窟窿了，沒想到竟然如此守諾。

黎寒終于松開了抵在羲九歌頸脈上的手指，沿著的脊椎，不斷在后背上點過：“這里放松，這里往前一點……”

他手指逐漸到羲九歌腰部，他虛虛握住羲九歌的腰，為調整姿勢：“腰不能這樣繃著，不然會拉傷自己。脊背直，好，你現在再出手試試。”

黎寒另一只手剛剛放松力道，羲九歌就一肘子朝他撞來。黎寒側后退一步，剛好躲過的攻擊，心道可真是毫不留力啊。

羲九歌終于能和黎寒拉開距離，也不講究什麼循序漸進、功法招式了，有什麼會的就全往黎寒上招呼。黎寒用單手格擋住的進攻，不不慢地點評：“出招角度不對，速度太慢，你剛才不應該變招，應該順著我的格擋近……”

羲九歌沒有任何一道攻擊能落到黎寒上，而他始終用單手，姿態游刃有余。羲九歌自蘇醒以來，任何比試要麼是沒學過，要麼是倒獲勝，從未有如此制于人的時候。羲九歌忍無可忍，抬起重重踢向他。

黎寒往后一閃便輕松避過，羲九歌反倒重心不穩，來不及調整姿勢，猛地朝后摔去。黎寒剛才躲避時和拉開了距離，導致沒有第一時間拉住，他看到羲九歌摔倒，趕上前：“小心。”

黎寒一手攔住羲九歌的腰，另一只手護住的后腦，將自己的調整到下面，替擋住撞擊。

雍天宮財大氣，所有地板都用名貴石頭鋪，走在上面堅實平坦，撞在上面也非常痛。兩人重重摔到地板上，大部分沖擊都被黎寒擋住。

這點疼痛對黎寒來說不算什麼，他在魔界經過的痛比這強千倍百倍。但羲九歌也跟著摔到他上，纖細，手本能按在他腔上，黎寒一下子僵住了。

羲九歌被撞懵了一瞬，等反應過來后，立刻掐到黎寒脖子上：“你在做什麼？”

黎寒躺在地上，僵地繃直脖頸，側面繃出一條流利的線條。他結上下吞咽，繃著說：“無意冒犯，我只是怕你摔倒。神，你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