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第22章 第22章

羲九歌覺得從認識黎寒起,他就不停在說:“無意冒犯。”

但該有的、不該有的冒犯,卻從未過。

羲九歌撐在黎寒上,一手掐住他的脖頸,冷冰冰盯著他。黎寒躺在地上,繃得筆直,尤其脖頸,下頜微微仰著,結上下,看起來似乎很張。

羲九歌心想,的手指還掐在他脖子上,隨時能燒死他,他確實該張。

羲九歌盯著他,臉頰緩慢近:“我還以為你不怕呢。剛才你想做什麼?”

竟然還靠近了,黎寒被迫移開眼睛,啞著聲音說:“是我行事不妥,害神摔倒。我怕神摔痛,只能以相代。”

“我痛不痛,關你什麼事?”

“我教神格斗,只是想讓神多一門自保手段。如果連累你傷,我難辭其咎。”

“僅是如此?”

黎寒,嘶啞道:“僅是如此。”

羲九歌審視著他,束脩還沒給,黎寒應當不至于在這種時候耍花招,要不然豈不是一分錢都得不到?羲九歌慢慢松開手,忽然又下來,警告道:“好好教武功,不要做無關之事。”

黎寒躺在地上,緩慢點頭。

羲九歌這才坐正,黎寒抬手想要扶,但已撐著地面起,黎寒手指,默默攥,放回原位。

等羲九歌坐好后,黎寒才慢慢坐起來。羲九歌回頭,發現黎寒垂眸整理自己領,他臉素白,冰清玉潔,仿佛剛才羲九歌對他做了什麼一樣。

羲九歌忽然說:“你似乎很抗拒和子有。”

黎寒抬眸,一雙眼睛黑沉沉看著:“神何出此言?”

“姬寧姒對你有意,你應當知道吧。”

黎寒挑了下眉,嘆道:“這些話,你從何聽來的?”

這是羲九歌前世聽說的,不關心外事,八卦能傳到耳朵里,可見鬧得有多大。羲九歌說:“我怎麼知道的你就不用關心了。能做商金郡主的幕之賓,多人求之不得,而你卻故意躲避。這還不夠證明你不喜接子嗎?”

黎寒,慢悠悠道:“如果只是因為沒到對的人呢?”

羲九歌想想倒也是,他對于常雎就十分忠誠,可能只是因為別人不是常雎,所以他才不愿意接近吧。羲九歌說道:“正好我有婚約在,你也心有所屬,你有這種病未嘗不好。授課的時候你不必當我是子,你如何教男人便如何教我;但出了這道門就要保,不能被人知道你我單獨授課,這樣對你對我都好。”

黎寒頓了一會,問:“如果被人發現了呢?”

“那你就要有麻煩了。”羲九歌淡淡道,“姬虞不會懷疑我,但你的心上人,未必會相信你。”

黎寒笑了,他容清絕,眼睛卻是幽黑的,意味不明地盯著羲九歌:“神怎麼知道我有心上人?”

“全雍天宮都知道。”羲九歌率先站起,完全不關心他們這些糾葛,鐵面無私道,“現在還在上課,我付了錢的,別耽誤時間。”

黎寒淡淡點頭,施施然站起來,說:“神你也知道,我有心上人,所以一些肢并沒有其他意思,神不要覺得冒犯,下次就不必拿火燒我了。”

羲九歌瞇了瞇眼,最后還是忍了。真的好想把這個人燒灰,但也得承認,黎寒對招式的把控極其好,仿佛都能控制到理。也正是因此,羲九歌愿意忍他的手放在上,為調整姿勢。

黎寒面上高潔無暇,心里卻翻滾著粘稠的暗。有婚約,想和他劃開界限,連別把子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既然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這里相會,那黎寒便不必克制了,反正這扇門發生的事,只會有他們兩人知道。

黎寒這樣想著,一臉正氣地從背后環住的肩膀,手把手指點的出招姿勢:“神,專心,手往高抬……”

他握住羲九歌的手腕,調整到位置后依然不放手。羲九歌皺眉,道:“你直接說就好了,我聽得懂。”

“那可不行。”黎寒說道,“語言解釋起來太慢了,不如親自上手快速。魔界習俗和天界不同,我和同族兄弟就是這樣練習的。”

羲九歌不了解魔界的事,聽到他說他就這樣教同族兄弟,羲九歌也不好再質疑。可能,魔界就是這樣不拘小節吧。

黎寒發現羲九歌有些時候很難纏,有些時候,又十分好騙。比如現在,因為他有“心上人”,在眼里便不算男子了,一舉一毫不設防。

他確實有心上人,可惜,那個人近在眼前,遠在天邊。

·

北天,玄天宮。

玄帝放下折子,看了眼天,問:“太子回來了嗎?”

“太子未時便回來了,但太子力不太好,天后派人看過后給太子喂了藥,如今應差不多醒了。”

玄帝聽到,皺眉問:“他怎麼了?”

“是北剎海的事。”神侍回道,“昨夜商金郡主設宴,邀眾人去北剎海賞花,但那里的花有古怪,參宴的主們都被卷幻境中,連太子也中了計。太子出來后神就不太好,總是昏昏沉沉的。”

玄帝越聽眉頭夾得越,他們去哪里玩不行,偏偏要去北剎海。他昨日聽說的時候就覺得不妥,早知如此,昨夜就將他們回來了。

玄帝沉著臉起,斂袖道:“前方帶路,本尊親自去看看。”

“諾。陛下這邊請。”

虞聽說玄帝來了,強撐著神去門口迎接:“兒臣參見父帝。”

玄帝看到姬虞臉蒼白,心又往下沉了沉。他微微抬手,道:“免禮。你還沒好,快回去歇著吧。”

虞行禮道謝,跟在玄帝殿。玄帝坐下,仔細看姬虞的臉,問:“本尊聽說昨夜你們遇到了幻境,這是怎麼回事?”

虞聽聞,眼睛垂得越發低:“兒臣無能,竟勞煩父帝心,是兒臣的罪過。”

玄帝揮揮手,說:“你年紀還輕,中了幻境有可原。何況,北剎海那個地方……不同尋常,你沒躲過也不能怪你。”

虞聽到問:“父帝,北剎海怎麼了?”

玄帝搖搖頭,不多說,問:“你昨日遇到了什麼,為何進幻境,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麼,不得瞞,全部一五一十告訴我。”

虞見玄帝臉嚴肅,不敢大意,從姬高辛邀請他們去赴宴開始,事無巨細地復述給玄帝。但說到幻境的景象時,姬虞莫名生出抵之心,他不愿意讓玄帝知道他的心思,便編了個景象告訴玄帝。

這個兒子素來聽話,玄帝沒想到姬虞會騙他。玄帝聽完姬虞對幻境的描述,微微松了口氣,說:“還好,只是尋常幻境,并非那些東西重現三界。”

虞一聽,心不由懸起來:“父帝,您此話是何意?”

玄帝看到姬虞說話如此優,心中十分不滿。姬虞是玄天宮的太子,理當宇軒昂、殺伐果斷,可是姬虞呢,見人三分笑,對上姬高辛主避讓,毫無為君者的氣魄,尤其讓玄帝不滿的是姬虞對羲九歌的態度。

夫為妻綱,羲九歌哪怕份尊貴也是姬虞的妻子,應當聽從姬虞的話。然而反觀這兩人,卻是羲九歌想做什麼做什麼,姬迎合

玄帝不滿已久,他說了祿好幾次,祿每次都說慢慢教,一晃眼一千年過去了,姬虞還是如此優寡斷。

其實玄帝在三界還散落著幾個兒子,黃帝知道,祿也知道。但玄帝從未將人帶回北天宮,祿便安安分分做的玄后,只當外面那些私生子不存在。

天界最在意統,姬虞才是正宮嫡出的正統,哪怕玄帝覺得姬虞的品不足以為帝,也從未過換繼承人的念頭。天界這偌大基業最終還是要到姬虞手中,玄帝也不避諱那些辛,和姬虞說道:“北剎海水澤布,氣充裕,你可知為何會如此?”

虞小心回道:“兒臣聽聞,盤古尊神開天辟地后神力耗盡,他肺腑落于天界,化作北剎海,故而北剎海多湖泊水澤,上面的花草皆是盤古靈力所化。”

“這個傳言有些夸大,但核差不多。”玄帝說道,“最初天地未分,宇宙混沌如子,盤古生其中,掄斧開天地。輕而清的氣上升,化為天,重而濁的氣下降,化為地,這便是開天辟地。天地初分時氣息不穩,盤古怕它們還會合在一起,便頭頂著天,腳踩著地,用將天地分開。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撐在其中,也隨著天地變化。如此萬八千歲,天極高,地極深,天地二界才終于穩固。但盤古也因此累死,他死后,氣風云,聲為雷霆,四肢五為四極五岳,為江河,筋脈為地里,為田土,發為星辰,皮為草木。他肺腑所化之地,便是北剎海。”

虞點頭,這是他們剛讀書時便學過的典故,盤古開天辟地,軀化為盤古大陸,在這之后大陸上誕生了雷澤之神、燭龍、帝俊三位先天神祇。一位神華胥氏不慎踩中雷澤之神的腳印,而有孕,生下伏羲、媧。帝俊娶妻羲和、常羲,生日月。之后,世界才慢慢變如今的模樣。

伏羲、媧傳承自雷澤之神和華胥氏,他們的后裔統稱華族;而白帝、羲九歌等人來自另一支先天神祇帝俊,所以他們都是東夷神族。雖然如今五帝共治天下,白帝和青帝等人平起平坐,但他們兩脈緣不同、信仰不同、祖先不同,從一開始便是兩支截然不同的傳承。

這些歷史天界所有孩子都了如指掌,姬虞問:“盤古尊神開天辟地,令人敬仰。可是,這些和昨日的幻境有什麼關系?”

玄帝說:“書上只告訴你們盤古的軀化為大陸,那你們可知,天地分,人也天生有氣、氣。盤古至剛至的一面化為山川湖海,那他至邪的東西呢?”

虞聽到這里愣住了,不由道:“盤古尊神是萬神之祖,連他上的毫都化為靈草靈木,盤古怎麼可能有邪的東西呢?”

玄帝對此笑了聲,意味深長道:“若你是普通神族,我也會告訴你盤古無所不能,輝偉岸,你們一輩子都要尊崇盤古。但你是我的兒子,日后要接過北方天界和中央天界的基業,所以,我要告訴你真相。”

虞瞪大眼睛,約覺得他接下來要聽到的,足以顛覆他一切認知。

玄帝淡淡說道:“盤古生于混沌,混沌是宇宙本源,力量十分神,神族出過這麼多大人、大神通,但沒有一人能掌握混沌,唯一了解混沌的盤古也早已隕滅。我們如今只知道混沌生兩極,分可生四象萬,合則歸一太元,是天底下真正無所不能的力量。盤古既然生于混沌,除了剛之氣,便該有邪之氣。”

虞皺著眉,無意識喃喃:“混沌?”

“沒錯。其實最初無人知曉混沌氣的存在,我們真正意識到盤古還留下其他東西時,已經為此付出了巨大代價。媧造人后,天地間生靈越來越多,神位早就滿了,而凡人中還不斷封仙,從前取之不盡的資源變得越來越張。諸神之中出現矛盾,因此引發大戰。”

虞問:“父帝所說,可是滅世大戰?”

“正是這場戰役。”玄帝想起多年前那些腥廝殺的日子,嘆氣道,“那場大戰可謂天崩地裂,天地人三界混戰,所有神祇都被卷其中,打得大陸開裂,天空破,洪水肆,整個世界都險些毀于一旦。后來各位尊神意識到不對,他們好像被一種無名力量煽,極易勾起心中的黑暗、暴力,天下神仙妖魔,都被這無名力量蠱,狂熱地陷戰爭之中。不解決這力量,滅世大戰就不會停止。”

書上對滅世大戰所言甚,但那麼多神祇在滅世大戰中死了,死因總無法避免。姬虞或多或聽說過,帝俊便是因為封印魔柱而亡。

他猛地想起什麼,驚詫道:“這無名力量,可是魔柱?”

其實姬虞也不知道魔柱是什麼,但書上說魔柱罪大惡極,無論神、仙,見到魔柱都要立刻上報。魔柱在他們心里,無疑是最邪惡的東西。

“沒錯。”玄帝點頭,長嘆道,“那時尊神們已經意識到是混沌氣在煽三界打仗,但連青帝都對混沌無能為力,帝俊只能以祭道,封印混沌氣。大戰結束后,為了安穩三界人心,青帝沒有說這是混沌,而另起了一個名字,稱之為魔柱。”

這些事和姬虞的認知截然不同,他怔了一會,試著問:“魔柱和魔族有什麼關系嗎?”

玄帝看著眼神清澈、面容稚的兒子,語氣頗為慨嘆:“沒有關系。但是,誰關心呢?”

虞看著玄帝的眼神,猛然明白了玄帝的意思,一下子啞口無言。

三界中連黃口小兒都知道盤古生于混沌,混沌被視為宇宙中最古老、最神的力量。如果被他們知道滅世大戰竟然是混沌氣煽起來的,豈不是會惹得人心浮

所以青帝另外創造了一個名字,魔柱。作惡多端的是魔柱,和盤古沒有任何關系,這樣既能維護盤古尊神的形象,也能維護五帝的統治。

而魔柱這個名字,自然而然會讓人聯想到魔族。如此,三界會本能厭惡魔族,恨不得將其除之而后快。

可是,魔族又來源于哪里呢?

虞想著,便問了出來:“父帝,魔族……究竟為什麼是魔?”

玄帝輕輕嗤了一聲,諷道:“誰讓他們的祖先犯了錯。一群罪臣之后,沒殺了他們便是開恩,讓他們以魔族的名義茍存于世,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玄帝的說法印證了姬虞的猜測,他心中咯噔一聲,遍生寒。

原來,三界中本只有神、人,仙是擁有了力量的人,魔,其實就是犯了錯、被當權者流放的神。

甚至連有沒有犯錯都不好說,有些時候,僅僅是阻了勝利者的路,就已經是錯了。

天下本無魔,有的只是需要維持統治的當權者。

虞腦子里一團麻,一會想到來自魔界、被視為罪孽和骯臟的常雎、黎寒,一會想到名義上是他的未婚妻,其實和他有著本利益分歧的羲九歌。

難怪白帝不喜歡他,姬虞原本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現在想來,可能白帝就沒把他當自家人。

玄帝端起茶盞,淺淺呷了一口。他抬頭看到姬虞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不由生出無名火:“本尊從小送你讀書識禮,但你莫要被那些書教傻了。你總有一天要接過本尊甚至你曾祖的擔子,你若是連這些事都接不了,日后如何管理天界?”

虞在父親的斥責聲中垂下眼睛,起請罪:“兒臣愚鈍,辜負了父帝的栽培,是兒臣不孝。”

玄帝看著他大病初愈的模樣,不忍再說重話,拂袖道:“罷了,你先養病吧。等病好之后,不要再日跟著明凈神,讓人看了辱沒我北天庭的風骨。以后,你下午的課程都取消吧,改帝王心。”

虞抿,心中十分不愿。他的課程都是配合羲九歌的,學什麼他就跟著學什麼,兩人至有相時間。若是父親更改了他的課程表,那他豈不是連見到都很難?

他想要求,但在玄帝面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咬著沉默。玄帝不在意姬虞的小緒,他居高臨下丟了句“你好自為之”,就負著手走了。

虞本來就是強撐著,玄帝出去后,他力跌倒在地上,眼前一陣陣發黑。不知道出于什麼心思,他沒有告訴玄帝幻境中真實景象,如今聽了玄帝揭,姬虞愈發確定,幻境中那道神的聲音,和魔柱,或者說和混沌氣,關系匪淺。

頭暈目眩中,姬虞耳邊似乎又響起蠱:“聽到了嗎,我才是世界本源。跟隨我,我就可以賜予你無上力量。”

作者有話說:

天地渾沌如子。盤古生在其中。萬八千歲。天地開辟。清為天。濁為地。盤古在其中。一日九變。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盤古日長一丈。如此萬八千歲。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故天去地九萬里,后乃有三皇。

首生盤古。垂死化。氣風云。聲為雷霆。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四肢五為四極五岳。為江河。筋脈為地里。為田土。發為星辰。皮為草木。齒骨為金石。髓為珠玉。汗流為雨澤。之諸蟲。因風所。化為黎甿。

——東漢末·徐整著《三五歷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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