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嬤嬤先坐。”

俞嫣問：“姜家是想將婚期提到什麼時候？”

“依姜家的意思，想將婚期定在四月初，立夏左右。確切的婚期還要再算算吉日。”

“四月初？”俞嫣驚了，今日已經是三月廿一。俞嫣以前總想著走完六禮流程，再在吉日上挑來選去，等嫁去姜家至也是小半年之后的事。

一旁的退紅喃聲：“這是不是太急了？”

若當真距婚期只十日左右，很多東西恐怕就算能趕制出來，也必然匆匆忙忙。退紅抬眼了俞嫣一眼，心道按照姑娘盡善盡的拔尖兒子，恐怕會不不愿。

果然，俞嫣的臉一下子不好看了。

問：“母親答應了？”

蘇嬤嬤慈善的笑容告訴了俞嫣答案。

蘇嬤嬤聲勸著：“結親自然盼著兩家歡喜。如今姜家這景，我們若不同意，恐怕顯得太無了些，而且姜家是姑娘以后要生活一輩子的地方，這還未過門，最好不要留下隔閡。”

俞嫣心里很不舒坦，哼聲質問：“憑什麼呢？就因為他救了我，我就非嫁他不可了？我就萬事都要順著姜家了？姜家再這麼沒有禮數，這親我不結了！別以為他抱了我我就只能嫁他了！哼，想娶本郡主的人多的是！”

“哎呦我的小祖宗。”蘇嬤嬤道，“這些氣話在自己房里說說也就罷了，萬不可在外面說。”

俞嫣垂著眼睛，擺弄著搭在上的紗披帛，沒吭聲。因知道蘇嬤嬤這話沒錯，也的確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這樣說話。

“當初是姜六郎連夜進宮請的婚，也同時說了要問問你愿不愿，若你無意這婚事。他自當盡力為你周全名聲。是太后覺得這婚事很好，也沒差人來府上問，直接將賜婚的旨意送了來。”

“我怎不知這些？”俞嫣抬眸，一雙滟澤秋水眸盈盈清皎，含著訝然。

“之前你病著，旁人一提這婚事你就不聽，誰還能不識趣地在你面前念叨？再說以前也是想著距離你出嫁還遠，以后再說。”

蘇嬤嬤又言：“姜家禮數周全，今日過來盡是商量之詞、懇切之意，但又不強求，給足了咱們拒絕的余地。姜六郎將話說得明白——這是姜家私心，若咱們家同意那是大善之舉，若咱們家不愿，就當他今日未登門，一切仍按六禮流程來走。”

俞嫣的臉和緩下來，小聲問：“他當真這樣說？”

“我還能騙姑娘不？”蘇嬤嬤笑起來，“釀釀，聽嬤嬤的話，咱們就給姜家這個人，到時候嫁過去，姜家也會承了這份人。于己于彼，都好。”

不是長公主一意孤行連問都不問一句就替兒答應下來，而是長公主太了解兒的子了，知道俞嫣縱使上不愿意，心里也是同意的。不管表面上怎麼驕縱，又確實是個識大有分寸的人。

俞嫣沒有接蘇嬤嬤的話，將視線落在掛在窗欞上的風鈴。

竊藍小跑著進來，稟話：“姑娘，姜家六郎已經到院門口了。您見不見呀？”

“不見！”俞嫣側了側，將臉一偏。

蘇嬤嬤在一旁含笑聲：“不見就不見。我去說一聲。”

說著，蘇嬤嬤便站起，要往外走。

“誒？”俞嫣又急急轉眸過來，有點心虛地小聲喚了聲：“嬤嬤……”

——不見會不會不太好呀？

可是俞嫣好強要臉面，這個問題有些問不出口。

蘇嬤嬤慨小郡主到底還是個小孩的心，慈地說：“婚前見不見都有道理。釀釀不想見就不見，沒事。”

俞嫣“哦”了一聲，說：“那我去看書了。”又是一幅渾然不在意的神，徑直去了窗下。

待蘇嬤嬤出去了，俞嫣終是忍不住從開著的窗牖過去。可惜庭院深深，本不到院門口的地方。手中握著一卷書冊，久久不能看進去一個字。

雖然上不承認，但是俞嫣心里明白自己對姜六郎是十分好奇的。畢竟是將要嫁的人，是要攜手走一生的人。有著即將出嫁的閨閣兒，也有著對好姻緣的悄悄憧憬。

不行。不能這麼一直避著。得去看一眼才行！若是姜六郎歪眼斜不樣子，才不要嫁。理智在這一刻擊敗了姑娘家的矜持。

俞嫣放下書冊，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往外走。可還是遲了一步。到時，蘇嬤嬤正往回走，而姜崢已轉走遠了一段距離，只留給一個背影。

蘇嬤嬤眸中笑意頗有深意，問：“姑娘怎麼出來了？”

“我要去母親那里。”俞嫣神坦然。

“正好我也要去給公主回話。”蘇嬤嬤道。

俞嫣輕頷首，和蘇嬤嬤一起去長公主的住。俞嫣不需要故意張，目視前方就能明正大打量著姜崢的背影。

第一印象，他量頎長，行間也端正。暖落在他的上，將他菘藍衫折出炫目的。姜崢并非一人而來，俞珂走在他邊。他比俞珂高了一頭。

俞嫣蹙眉——弟弟已經和一樣高了。

不知道俞珂說了什麼，姜崢忽然停下腳步轉過來。

俞嫣做賊心虛般瞬間偏過臉和蘇嬤嬤說話。等再回頭，姜崢和俞珂已經走了不同路，影消失在的視線里。

忽然覺得自己追出來的舉很好笑。雖然沒見過姜崢，可姜崢曾是探花郎。古往今來，探花郎就沒有歪眼斜的丑八怪。

俞嫣到了長公主那兒，長公主正在吩咐邊的人準備俞嫣出嫁要用的東西。婚期匆忙，許多東西都要趕制。比如嫁，長公主決定要用三十個繡娘日夜趕工。

“母親。”俞嫣悶悶地喚一聲。

長公主回頭，向兒，張開雙臂，笑道：“快讓母親抱抱，抱一回一回嘍！”

俞嫣瞪了一眼，不高興地說：“您就恨不得早點把我打發了！”

長公主強勢地將俞嫣拉進懷里摁住抱著，拍著兒的背，笑道：“母親祝小心肝新婚燕爾甜甜，日后長長久久如膠似漆！”

“松手，松手！”俞嫣拍著長公主的胳膊，“母親的大珍珠鏈子硌著我了！”

長公主這才松了手，說：“你也趕準備著。婚期匆忙，給青序的寢不用做了，荷包可得好好做。大婚第二日你跟著青序去向長輩敬茶，他上得戴著你親手做的荷包。”

“那麼匆忙，糊弄一個就是了。”俞嫣微微抬著小下，神傲然。又悄悄在心里將“青序”二字默念了一遍。

原來他的小字是青序。

·

第二日，姜家和人再次登門，帶著一車車令人咋舌的聘禮。這一回，把問名、納吉、納征、告期的流程一日走完。

婚期定了，四月初二。

整個公主府一片喜。韶盈閣更甚，侍們嬉笑著討論姜家送過來的聘禮有多，又有多好。公主府本就是個金窩銀窩的地方，今日姜家送來的聘禮竟比俞嫣長兄當年親送出的聘禮還要翻一倍。

侍們的笑談論傳進俞嫣的耳中，俞嫣慢條斯理地合上丹青圖冊，懶洋洋道：“我困了要午休，不要吵鬧我。”

侍們立刻噤聲，福了福退下去，且將院子里說話的幾個小丫鬟也請到遠去。

俞嫣躺在床榻上，暖暖的風從支摘窗卷起來，溫地徐徐過的如花靨。怕擾眠，欞上的風鈴已經摘了下來，可俞嫣還是睡不著。

終是起，快速穿了鞋子，走到博古架旁，踮起腳尖取下上面的一塊拳頭大小的鹿雕，將東西藏進袖中，匆匆出了韶盈閣，去尋俞珂。

俞珂正睡著，被俞嫣搖醒。

“你是不是一直想要這個？回答我一個問題，并且幫我保，姐姐就送你。”

哈欠連天的俞珂一下子清醒了：“姐，你想知道什麼？快問！快問！”

俞嫣遲疑了一下，才開口：“你、你見到姜六郎的那幾回，他上有沒有荷包？”

“哦——姐姐你——”俞珂拉長了音。

“不許笑！”俞嫣一手指著俞珂，一手舉高玉石質地的鹿雕，“再笑我就把它摔了，讓你得不到！”

“好好好，我不笑，也不跟別人說！”俞珂保證，“我一共就見過姐夫兩三次，他腰間不墜荷包，有一回戴著塊玉佩。我又不是心細的小姑娘哪會注意那麼多啊。要不你問兄長？同朝為，兄長肯定和他經常見面。”

俞嫣再問：“那他上衫有什麼繡紋？”

俞珂努力回憶了一遍，一一說給俞嫣。然后他了下，朝俞嫣手。俞嫣輕哼了一聲，才將小鹿雕塞進他手心。臨走前，俞嫣趁著俞珂不注意，用手指頭了他的腦殼，哼聲：“還有，他還不是你姐夫！”

俞珂被疼了，瞪著姐姐往外走的背影，嚷嚷：“姐，你這麼兇的，小心嫁過去以后，姐夫揍你！”

俞嫣回頭瞪他，俞珂立刻雙手捂住自己的。

接下來幾日，公主府里所有人突然走路都帶起風來，個個忙得不可開。唯獨俞嫣日日悠閑地賞花品茶，偶爾邊人提醒做荷包，總是輕飄飄地敷衍：“知道了。”

然而，每個理當小睡的午后，俞嫣都一個人坐在塌上，一針一線仔細逢著荷包。

哼，從手里出去的東西當然要完無缺，人人夸才行。

從支摘窗飄進來的微風徐徐著的鬢發，陪伴俞嫣度過最后幾日的閨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