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行昌園所建之初非長住之地,而是親王避暑縱樂小住之所。其中布置與尋常屋舍略有不同。

一間間憩房不大，每間卻都配著像模像樣的浴室。著墻壁一側，有一方不大的淺池,池底用理石所砌,里面還擺放著供坐的石凳。墻上有幾個出水石,撥開獅頭小雕開關，沐浴的熱湯就會從墻上的孔傾斜而下，供人浴。

從石汩汩傾斜而出的熱水并非有人燒，而是巧奪天工地引了溫泉水。畢竟這行昌園的選址,就因那溫泉。

淺池外不遠有一窄的折屏，折屏另一側的石桌上擺放換洗裳和沐浴用。侍剛將俞嫣的裳放在那里，得知姜崢要一起,用進來送了一趟。兩個人的裳工工整整地挨擺放。

那供人坐的石凳上已經被侍鋪墊了厚厚的棉巾。姜崢仍不滿意，又去取了兩條厚棉巾鋪上。

做完這些，他轉去了窗前，仔細檢查了窗扇都關好,才轉過向俞嫣。

姜崢的目不由稍凝。

俞嫣正偏著臉打量墻壁上的浮雕。上仍穿著的騎裝，一雙靴子卻已經下,倒在足邊。上裹得嚴嚴實實，唯有踩在地面上的一雙小腳著,白得發。束的長勾勒著筆直修長的。姜崢的視線緩慢上移,走過勒的騎裝,眼前忽然就浮現了今日里面穿的那件特別的小。

指背上似乎又傳來過下時的覺。姜崢垂放于側的手,食指幾不可見地輕抬了一下。

“釀釀”

俞嫣轉臉過來。雖然窗牖已關，夏日午后刺目的還是過窗紗進來,于姜崢后照過來，讓俞嫣微微瞇了眼。

“我們做個商量唄？”俞嫣彎下腰,雙手捧著自己的下，抬著一雙無辜的眼睛看著一步步朝走來的姜崢。

“什麼？”姜崢停在俞嫣面前，俯去撿邊東倒西歪的兩只靴子，將其對齊工整豎放在一旁。

他向俞嫣瑩白的靨，想要手，終是因為嫌自己的手臟，而沒有作。

俞嫣收回目不看姜崢了。垂下眼睛，托下的手也挪開。雙手撐著子兩側，上略向后仰，腳踝疊著輕晃，整個人顯出幾分悠閑來。

卻偏偏不說話。

不說，姜崢也知道想說什麼。他總是能一眼看言又止，甚至是藏在心里的話。

“你總這樣不好意思，行房的時候怎麼辦？”他問。用緩慢的、溫的語氣。

俞嫣小聲嘀咕：“到時候可以關燈……”

“我夜視很好。”姜崢道。

“你！”俞嫣盯著姜崢，卻見他已經轉。目追隨著姜崢，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姜崢走出了浴室，立在門外吩咐了兩句。隔著一道門，俞嫣沒聽清他吩咐了什麼。

片刻之后，等姜崢再回來時，他手里已經多了一塊黑的綢布。他背對著俞嫣立在窗前，將綢布兩端分別掛在窗角的鹿角雕飾之上。

他將綢布展開，從窗紗進來的白逐漸被驅逐，整個浴室頃刻間暗下去。

浴室線暗下去的那一刻，俞嫣心底卻悄悄亮了一下。

姜崢拂拍著綢布上的折痕，溫聲說著：“我不會對你做什麼。圓房這樣鄭重的事，總不能在這樣的破地方，在我們的婚床上才合宜。”

“你別說了，我知道了。”俞嫣小聲嘟囔著，側過去坐，慢吞吞地開始解著衫。

姜崢轉過，在昏暗的線里向俞嫣。

他要一點點擊潰的怯，然后兩個人再心愉悅地進行人生中意義非凡的圓房，這樣才完。姜崢這一生始終走著自己計劃的路，樁樁件件事，皆符合他的完要求。共赴巫山這樣重要的事當然也要計劃妥當，圓滿順利。

姜崢明白循序漸進的道理，知道這樣盯著俞嫣，只會讓有一些張。他收回目，走到西北角的洗手架旁，仔細洗手。

本就是一日要洗手多次的人，今日手上沾了，他更是要反反復復地洗。香胰的雪泡沫裹著他的一雙長手每一個角落，沾了泡沫的長指叉著穿過指。

姜崢一邊仔細洗手，一邊陷思量。既然提到行房，他難免多想了些。

他不確定自己對這件即將到來的事的反應會如何，是不是會抵。以前應酬時，沒見到同行人對著人不規矩，看得讓他作嘔。

姜崢對男行房這件事一直沒什麼興趣，甚至是厭惡的態度。可夫妻之間不一樣，這是夫妻之間必須要做的事，他也的確如之前對俞嫣所說，想會這件人人喜歡的事。

與俞嫣近一個月的相中，從到相擁同枕眠，再到過分親的親吻，一步步走來，他從未有過不適。這最后一步，也應當會如此。

姜崢換清水凈了手，再拿干凈的新帕子去手上的水。

他猜著，自己對那事不會太喜歡。就像人人都夸得天花墜的一道菜，嘗過即可。

他從不會讓自己沉溺于某事。更何況那種漉的麻煩事也不值得他沉溺。

不可能的。

姜崢將過手的帕子放回去，轉過。

剛好看見俞嫣在淺池石凳上坐下的那一幕。纖腰盈盈，落座之又潤。

俞嫣故意背對著他，面朝墻壁。

知道姜崢轉過來了。褪時一直悄悄觀察著姜崢。正是因為知道他轉過來了，才匆忙邁進無水的前池背對他坐下。

一定是天太熱了，才會覺得脊背火辣辣。有一點局促地將左手搭在上，右手輕搭在左臂上，架在前的手臂也了一種保護。

片刻的僵坐之后，聽見姜崢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才回過神，匆忙手去撥墻壁上小石獅開關。

溫泉水一下子從四五個石涌出。細細的水柱直接朝的頭臉噴去，不得不閉上眼睛。俞嫣那張掌大的小臉頃刻間漉，水珠從的下一滴滴墜落。

一片漉漉的黑暗里，俞嫣聽見姜崢問：“水溫可還好？”

胡點頭，幅度小小，也不管姜崢有沒有看到。然后手去臉上的水。可水柱直接朝的頭臉澆過來，的拂了徒勞。

“釀釀，”姜崢低的聲線里帶著一點含笑的輕哄，“別一直讓水澆頭臉。”

俞嫣仍舊閉著眼睛，在劈頭蓋臉澆過來的溫泉水柱下，輕輕咬了下，才慢吞吞地側轉過。

從石傾斜降落的水柱落在一側的肩背，沿著的子慢慢向下澆淌。

沒了水柱落在臉上，俞嫣終于著黏的眼睫睜開眼睛。滿臉都是水，可是卻沒有再，而是將一雙手放在上，虛虛遮擋。

抬起眼睛看向姜崢，姜崢卻在過來的前一刻移開了失禮的目。他走進淺池，去調整那面墻壁上的水柱開關。小石獅開關好幾個，作用也不相同。他依次調整了水柱的方向，還有水流的大小。

俞嫣睜開眼睛時發現姜崢沒盯著，莫名讓的張稍消。沒有移開目，仍舊打量著姜崢。他穿著一套白月的中，連鞋子也不知何時褪去，長腳踩在前池里的大理石地面，水流弄了他的腳，還漸了一點他的。

“青序，你給我講講故事？”俞嫣小聲說。

講故事？姜崢沉思了片刻。這夫妻之間所講的故事自然只能是風花雪月。

姜崢轉過來時，俞嫣特別想遮擋，可是強下了遮擋的心緒，做出若無其事的大方模樣來。

“好。”姜崢挨著俞嫣在石凳上坐下，也不故意去看的，給講故事。

“從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廟，廟里有一個老和尚和一個小和尚。小和尚讓老和尚給他講故事，老和尚給他講從前座山山里有座廟……”①

俞嫣愣了一下，嗔道：“這算什麼故事啊！”

又輕哼了一聲，嘀嘀咕咕：“誰和你是和尚了……繞彎子糊弄人……”

的聲線里，總算是帶了點笑，那些張又散去了些。

姜崢重新給講：“從前有一個耀如旭日的小郡主，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那一個。漂亮笑，又心善仗義。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縱馬玩樂亦瀟灑。后來機緣巧合，天賜良緣，嫁給姜家六郎。”

水柱直接或間接砸落理石地面，水聲嘈嘈紛，將姜崢的聲線襯得好似水洗過一般清朗。

俞嫣輕輕翹起了角，聲問：“那后來呢？”

“不知道。”

俞嫣轉過臉來向他，蹙著眉追問：“故事怎麼能講一半？”

“因為這個故事的后續很長，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講。”姜崢微笑著，轉過臉來向俞嫣。

俞嫣著姜崢，訝然得小口微張，紅的早已。皙白如雪的臉頰上盈著一層水霧，又掛著幾滴水珠。水珠沿著的面頰緩緩向下，其中一滴水珠忽然快速地墜，墜落山，沿著山尖去。

姜崢的視線跟著那滴水珠，親眼看著那滴水珠是如何慢慢消散融于山尖。

黑綢遮窗，擋著外面灼亮的夏日芒。浴室里線昏暗，俞嫣還是看出了姜崢眸中緒變化。猶豫著要不要手去遮擋時，姜崢忽然俯，吻落山去嘗消融的水珠。

水流澆落，澆在姜崢后頸和后背。澆他俯首的發，也澆他月白的衫。，勾勒出他微繃的肩脊。

姜崢遲疑了——非要在婚床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