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荊羽表開裂，連忙上前抓住了宴春。

宴春這一次沒有躲，只是堪稱平靜地看著他。

“別鬧了，”荊羽聲音艱嘶啞：“我，我來給你固魂好不好？”

他想裝著沒有聽到宴春說什麼，便能當做宴春沒有說過。

可宴春不給他這個機會，又說：“大師兄，我送你的劍穗是我絞了頭發編織的，發之父母，我母親都不知道呢，知道我絞了頭發要打死我的，你還給我吧？”

荊羽后退了一步。

他下意識去自己的儲袋，他的劍就在里面，劍穗系在劍上，他一直都知道，那個劍穗是宴春用頭發編織的。

宴春曾經說……

那時一臉天真，才十六歲，便拉著他的袖子說：“大師兄，贈你發劍穗，是結發為夫妻的意思，你收了便是我的人了，大師兄你明不明白啊。”

荊羽那時候只是輕笑，然后煉制了一枚進境丹給，算作回禮。

可現在過去的歲月仿如昨日，進境丹卻被送了旁人，還要要回結發的劍穗。

荊羽耳邊仿佛還環繞著那一句：“我們的道契約，從今天開始，便不作數了吧。”

不作數了吧。

怎麼能不作數呢？二十年了，荊羽怔怔看著宴春，眼中泛起了紅。

他笨拙舌，不知道該說什麼，許久便只說了一句：“我不還。”

宴春：“……”

宴春沒有再糾纏在一個劍穗上面，故意刺激荊羽好久了，嫉妒也好，怨恨也好，只想著讓他離那個莫秋遠一點。

但是現在沒必要了，連荊羽都不打算要了，還能攆著他要劍穗嗎？

宴春了自己鼻尖小痣，無可無不可的說：“大師兄非要留著，就留著吧，反正不作數了。”

說著便主坐到池邊，仰頭看著荊羽說：“來吧，勞煩大師兄為我固魂，我還想早點從滌靈池出去，外門大比要開始了，我想去看熱鬧呢……”

荊羽在那里站了片刻，行尸走般地到了池邊，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強下心緒，開始為宴春固魂。

荊羽雙手飛速結印，復雜的宴春難以捕捉，很快他掌心便以金符文編織出了一張蛛網一般的固魂印，然后劈頭蓋臉按在了宴春的腦袋上。

宴春腦子“嗡”的一聲，眼前又是一陣七彩靈，接著再度如那日被套上頸環的時候一樣，見到了許多陌生的景象。

覺到自己被困于一陌生宅院，被下人苛待，寒迫不蔽。

覺到所有人對指指點點，說是個喪門星，是個天煞孤星，若非是老爺心慈，必然要將活活打死，扔去葬崗的。

又覺到自己被一個面目可憎的男子拖著，險些欺辱，最后將那男子推了池塘，舉起了石塊在他在池邊的手狠狠砸下，接著是頭……

一下。

兩下。

鮮和腦漿一起迸濺在臉上，如同凝練的牛，腥臭的宴春想吐。

但是“”卻在笑。

宴春在這不屬于自己的境之中惶惶著不屬于自己的一切，絕，憎恨，連咽一口口水，都混著致命毒藥一般的怨。

宴春無所適從，無法同，卻被迫著。

宴春有些崩潰，現在意識很清楚，知道的大師兄在為固魂，可是罩在頭頂之上的固魂印，宛若一個囚籠，將宴春死死囚在原地，將這些不屬于的憎恨和絕一腦朝著的之中灌進去。

宴春有瞬間整個人都空了，連意識都渙散了一樣。

睜著眼睛，眼中卻什麼都沒有，覺不到自己，好似的神魂一起湮沒在了的之中。

不過這種覺，并沒能持續多久，很快宴春的意識再度回歸。

子很沉，沉得仿佛被墜了千斤的重鐵，睜開眼，雙眸無法聚焦一般看向荊羽，在他擔憂的視線中勉強對他笑了笑，便一頭栽進了滌靈池。

荊羽扶著宴春將放池中，正手到水中探靈府神魂，卻突然覺到手上一陣。

滌靈池里面的兩個蠢，不知道突然間發了什麼瘋，一左一右叼住了荊羽到池中宴春的手，用他的手臂磨起了牙。

兩個蠢像兩個咬住就不撒口的王八，叼住還不算，還使勁兒晃著子，不從他手腕上叼下一塊來不罷休似的。

荊羽已經是凡境修士，皮并不似凡人一般脆弱，但他確確實實被魚咬了……

魚這個東西，除了天生擁有人智的鮫人之外，基本上是沒什麼兇的，更遑論咬人了。

荊羽一時間愣住，但是很快他明白了，這兩個蠢，竟是在護著宴春。

他輕輕抖了抖手腕，將兩條魚震開，并沒有傷它們。

但這兩條魚的修為太低了，被荊羽震了一下，就翻了肚皮飄在水中，宛如死了。

荊羽給宴春查探過府，又檢查了下固魂印，總算是放心，見宴春昏睡，便沒有多留，很快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荊羽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

兩條魚，一個人，都翻著肚皮在滌靈池漂著，這一方引千萬修士覬覦的靈池，活活被它們三個給弄出了一種有毒的效果。

荊羽離開了滌靈池之后，回到自己院子，麻木地走向偏院。

宴春說共生頸環是邪，要遭報應，這其實沒有錯，但是這邪在施展之前，荊羽和雙尊都已經仔仔細細地了解徹，甚至這十幾年一直在關注無間谷一位散修應用共生。

完全確保不會傷到宴春，這才會用在宴春上，頸環將兩個人神魂靈府相連，銀為供養，金為供，這共生是對宴春百利而無一害的。

如果可以，雙尊和荊羽都恨不得以代之去嘗試，怎會容許這種事出現意外？

宴春說的在命魂鏡中窺見自己變傀儡的話，自然是無法讓雙尊和荊羽信服。

可現在荊羽腦中一片混，他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宴春明明那麼依他，竟然狠心說了那種話。

荊羽還沒等進門，才剛剛進偏院，便嗅到了一陣濃郁的腥之氣。

他形一閃，掠殿，就見莫秋趴在床邊，前襟滿是鮮，已然面無人。

荊羽連忙拉起，引靈，滋潤滯的經脈。

莫秋死死皺著眉閉著眼，角鮮還在潺潺滴落，但大部分卻是因為咬破了自己的舌頭。

虛弱睜開眼，看了閉目為輸送靈力梳理經脈府的荊羽，染的紅微微了下，卻是出點笑意。

莫秋說：“大師兄，別急，我沒事。”

荊羽看向莫秋，莫秋一副虛弱致死的模樣。

現在和宴春從前越來越像，但往日會令他有些許容心的模樣，今日卻讓荊羽心中如被鈍刀切割。

荊羽見看自己，皺眉肅聲道：“凝神。”

莫秋連忙閉眼凝神，表現得不知道比宴春乖了多倍。可卻不知道，就算是徹底了“宴春”，也可能再也得不到荊羽的憐惜甚至是憐憫了。

最怕拉扯，卻會在干脆利落斬斷的地方歷久彌新的疼。

這便像是世間癡男怨大多敵不過柴米油鹽，卻有尾生抱柱的絕一樣。

宴春如果選擇一直拉扯，怨氣橫生面目全非，或許久而久之，會消磨掉荊羽的，會讓他對肖似從前好宴春樣子的莫秋心。

但宴春現在一把將捂得流膿的傷掀開，撕裂，剜去腐。荊羽只會覺到猙獰的傷口在疼，卻不會再對著好皮懷念嘆傷口沒傷之前的模樣了。

修者就算修到了凡境，也不開人。

而確定徹底放棄一切的宴春，卻已經真的不在乎了。

醒了之后趴在池邊，還是覺沉得出奇，和神魂游的輕飄愜意不同，難極了。

仿佛這已然不是自己的，像穿了一件不合的服，宴春借著月在池中照著自己模樣，明明是，卻手腳都不太聽使喚了……

不過這倒也無甚稀奇，畢竟宴春的四肢自從靈府開裂之后，一直就是時靈時不靈。

半晌嘆了口氣，抓過小，自嘲一笑：“唉，我這是游的心野了，竟然連自己都不適應了。”

小一雙死魚眼瞪著，不喜歡被，晃著尾拍水。

宴春不撒手，有些出神。

拒絕去想荊羽甚至是父母，可一生就只有這三個人為為命，不想他們……就想到了尹玉宸。

因為宴春和荊羽鬧分手，荊羽也就沒法追究進境丹的事了。

宴春忍不住想，玉宸小師弟現在在做什麼？丹藥肯定已經化用了，要不然大師兄不會知道的。

那……他進境了嗎？

對送的回禮滿意嗎？

鮫紗他喜歡嗎？

他還有沒有努力修煉啊，還等著他進門，好一起幫想辦法呢。

想想怎麼在父母親為尋到固魂草之前，將共生打破。

宴春一直都舍不得父母，放不下青梅竹馬岳峙淵渟的人，這才纏纏綿綿拖拖拉拉，走到了如今境地。

但昨天嘗試了最后一次……發現玩不過命運。

但至能豁得出去自己。

連解開共生后茍延殘的治療也不打算接了。

徹底放棄治療。

倒要看看死了命運還怎麼玩弄。

一個人如果什麼都不在乎了，很多事，反倒會豁然開朗，宴春沉郁了這麼多年，突然就重新恢復了輕松的心境。

既然命運對下手，宴春準備對莫秋下手。

荊羽連著來滌靈池為固魂好幾天，宴春整個人胎換骨一般，還主跟荊羽要吃的。

只是再不用依慕的眼神看他，也不曾對他表現出任何的親昵。

甚至還心平氣和地主要求，讓從前每次見了都要橫眉豎眼的莫秋來給送吃的。

宴春因為府崩裂不能吃東西免得雜志難除，這些年都是靠丹藥渡命的。

但現在想吃東西了。

“大師兄，我恢復差不多了，我要吃東西，”說：“讓莫秋給我送點好吃的吧，我想看看現在長什麼樣兒了。”

荊羽下意識地以為宴春是要找莫秋的茬，從前也不是沒有過。嚴重的時候不辱莫秋，還揚言要弄死。

幾次之后，雙尊和荊羽就都不讓宴春和莫秋接了。

今天主提起，荊羽以為“舊病復發”，宴春溫和地表示：“放心吧，現在我們共生，我修為盡失，比我厲害，我還能怎麼？”

如果昨天宴春沒有鬧分手，荊羽今天是不會答應的，雙尊不在，他負責看顧兩個人，生怕鬧出事來。

可是宴春鬧分手之后，荊羽徹夜未眠，他到現在還是恍惚的。他和宴春本來會順順利利的結為道，這期間不會有任何的波折，他其實對于是一張白紙，本沒有理問題的經驗和能力。

荊羽第一次覺到了自己的無能。

他不知道說什麼，怎麼去挽回，現在只能順著宴春，覺得順著，很快就會恢復從前的樣子。

于是在宴春以為荊羽不吭聲就是不答應，自己要等到真出了滌靈池，才能去找莫秋的時候，荊羽下午就把莫秋支來給宴春送飯了。

莫秋挎著個食盒，裊裊婷婷地走進地。

裝著一臉忐忑又開心地走到滌靈池邊，對宴春“善意”笑了下。

正要說話，宴春搶先開口道：“呦，這兩步路扭的，知道的你是個修，不知道還以為你是個婆呢。你好歹用著我的臉，注意素質啊。”

莫秋也做好了宴春要找茬的準備，知道荊羽的神識現在就罩著地呢，于是很自然放下了食盒，像是被欺負慣了一樣表變得小心翼翼。

“水云，我知道你無法接我的存在，但是我……”

“可別我水云，誰讓你我字的？我和你嗎？你以為你跟我長得像，就是雙生子了啊……”

宴春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不不十分氣人，但是又和平時滿含怨憎的歇斯底里有些不一樣。

手打開了食盒，里面有一些吃的，宴春好久都沒有吃東西了。

拿起筷子，像個惡婆婆一樣，起眼皮挑剔地看了莫秋一眼，雖然莫秋的模樣和以前的自己越來越像了，但是宴春一點也不覺得像自己。

莫秋被噎得不說話了，但是表繃住了沒有泄緒，一副甘于辱的樣子。

宴春用筷子了盤子里的青菜，問：“你沒吐口水吧？”

莫秋：“……”就只會這種稚的小把戲？

不過如此。

正鄙夷呢，宴春用筷子把一塊糕點扔進牛里面攪合了幾下，然后用筷子敲了敲邊緣，吸引了莫秋的注意力。

接著對齒一笑，出尖利虎牙，慢悠悠道：“秋啊，你看這樣混在一起，像不像人腦袋被石頭砸了之后，濺出來的腦漿？”

莫秋面瞬間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