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兮辭只是外人

周兮辭從記事起就住在紅杏孤兒院, 陳臨戈就是的哥哥。

不記得父母，沒有被棄的記憶，從牙牙學語到蹣跚學步, 別人是由父母教，周兮辭只有哥哥。

如果不是七歲那年隨養父母回紅杏看周新萍，意外聽到周新萍和徐慈英說起的世，周兮辭一直都以為和陳臨戈是親兄妹。

可即使沒有緣關系，陳臨戈待也如同親妹妹一般，甚至在有了自己的妹妹之后，這份好也從來沒有變過。

知道陳臨戈要隨養父母搬去滬市的消息, 周兮辭大哭了一場，有好一陣子都沒有理過他。

他離開的那天，徐慈英和周國下樓送他們一家人，躲在樓上臺看見陳臨戈一直抬頭往上看，可直到車開走也沒有下樓。

陳臨戈剛到滬市, 給打了好多好多電話, 不接, 后來陳臨戈趁著放假跑回來，又沒有原則的心，拉著他的手一邊流淚一邊說哥哥不要丟下。

哭得那麼可憐那麼傷心, 陳臨戈眼睛也紅了, 他用自己的T恤掉的眼淚，很鄭重的說不會，他不會把一個人丟在這里。

那個時候陳建業的事業剛剛起步, 陳因病離世之后, 他不放心把兩個孩子留在溪城給別的親戚照顧, 便和妻子商量把兄妹倆接到自己邊, 日子苦是苦了點，但好歹一家人住在一起。

父母工作忙，陳臨戈便擔起照顧陳臨舞的責任，每年只有寒暑假才有時間回一趟溪城。

平時見不到面，他就每周給周兮辭打一個電話，因為是長途話費貴，兩個人并不能聊很長時間。

后來陳臨戈給注冊了一個Q.Q號，周兮辭家里沒有電腦，便每周跑去簡凡家里和他通半個小時的視頻電話。

從十歲到十二歲，周兮辭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和陳臨戈朝夕相，但他對的好卻從來沒變過。

他會把自己的零花錢和歲錢都攢起來留給周兮辭，給買書買文，買生日禮和公主。

陳臨戈初三那年，因為訓練和備考一個月才放一次假，留給周兮辭的時間并不多，可依然每天都很期待月底的到來。

每次通話，大多都是周兮辭在說，陳臨戈只偶爾才會說幾句，說開心和難過，說學校和生活。

到了什麼朋友，什麼數學好難訓練好累，所有對著父母能說的不能說的，通通說給陳臨戈聽。

不想因為距離而和陳臨戈有了疏離，想讓他參與進自己的生活。

那一年寒假，陳臨戈沒有回溪城，和周兮辭的聯系也是斷斷續續，以為是學業和訓練忙，并未太上心，只是固定每個時間在Q.Q上給他留言。

直到六月的一通電話。

記得那天是星期六，還沒有到每個月陳臨戈給打電話的時間，看到來電時，周兮辭很驚喜，立馬接通了道：“哥！你怎麼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了？還好我今天沒有去訓——”

“是小辭嗎？”

電話那頭并不是陳臨戈的聲音，周兮辭一頓，抓著話機愣住了神。

“是小辭嗎？我是你蔣阿姨。”

“哦，蔣阿姨好，我是小辭。”周兮辭已經有好些年沒見過蔣玉雯，平時也只能在父母的言談之間得知和陳建業的事業已經做出就，現在在滬市混得風生水起。

蔣玉雯說：“你哥沒有放假，我今天給他收拾房間看到了手機，也看到了你給他發的消息。”

周兮辭不知道跟說什麼，只能又“哦”了聲。

“是這樣的，阿姨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是有件事想跟你說。”蔣玉雯沒有拐彎抹角，也沒有給周兮辭問出什麼事的時間，便直接道：“你也知道的，你哥現在是關鍵時期，我希你平時要是沒什麼事就不要給他打電話了。”

周兮辭咬著角，“我也沒有每天都給他打……”

蔣玉雯語氣冷淡地打斷道：“我知道你和你哥關系好，可再怎麼說他也不是你親哥，你這樣總是打擾他對他學習和生活都有影響。”

周兮辭鼻子一酸，聲音帶著哭腔：“可是我哥沒有跟我這麼說過。”

蔣玉雯笑了聲：“你哥哥那個人是什麼品行你也是知道的，從小到大他對誰都好，也說不出什麼狠話，你們從小在紅杏一起長大，你有什麼難，他怎麼可能不幫你。可是小辭，人要有廉恥心也要學會知足，你要明白你和陳臨戈沒有緣關系，他也沒有照顧你的義務。”

周兮辭說不出話來，沉默好久才吸了吸鼻子問：“這是我——陳臨戈的意思嗎？”

“是誰的意思不重要，阿姨今天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希你以后不要再跟陳臨戈聯系了，他有自己的妹妹要照顧。”蔣玉雯不聲掐掉了周兮辭心里最后一點念頭，“他和我們才是一家人，你對他來說只是個外人。”

……

時隔多年，再次回想起這段記憶，周兮辭仍然覺得難過和委屈，可不想在外人面前提起這些。

畢竟蔣玉雯沒有說錯，陳臨戈姓陳，對他來說，周兮辭只是個外人。

不想他為難，更不想他因為自己在陳家過得不好。

“沒有什麼原因啊，就是覺得太麻煩了，我們離得那麼遠，來回都很不方便，打電話每個月話費也要支出很多，打視頻電話我也要去同學家里才行，太麻煩了。況且我們都會長大的，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一直圍著誰轉。”周兮辭松開手，手心被扣出一片紅，“靳哥，今天謝謝你跟我說這麼多，時間太晚了，我就先回家了，你吃完西瓜記得把盤子還回去啊。”

“行。”不愿意說，靳也不想多問，“你好好休息，上有傷這兩天就別了，小心回恢復得不好留疤。”

周兮辭笑了下：“已經準備請假在家躺兩天了。”

“，你回去歇著吧。”

“嗯。”

周兮辭回到家里，周國不知去，徐慈英在客廳踩紉機做活，“回來了啊，西瓜給你切好了放在冰箱。”

“我明天吃吧，今天吃多了。”周兮辭走過去坐在一旁幫疊走線好的服。

這臺紉機是服裝廠淘汰下來的舊式平機，徐慈英為了多點時間賺錢，花了五百塊買了一臺，放在家里平時加班趕工用。

周兮辭知道這麼辛苦都是為了自己，文化課績一般，溪城每年參加高考的人數越來越多，分數線也高，單走普高應屆這條路考不上很好的大學，民辦學校學費貴，去太遠的地方對來說又不現實，對家里更是一筆很大的開銷。

起初學田徑是為了有書讀，盡管后來不是，可現在也不能不是。

“媽。”周兮辭看著徐慈英頭頂的白發，垂下眼簾說：“不然我不上學了吧，反正早晚都是要上——”

“你胡說什麼！”紉機噠噠噠噠的聲音停下，徐慈英厲聲道：“你趁早給我斷了這個念頭！你不讀書你能干嗎？難道像你爸一樣去開出租車嗎？你知道現在多人磕破腦袋就是為了考一個好大學？”

周兮辭沒想到徐慈英反應這麼大，“我……”

“你文化課不好，我為了你能上個好初中，去找了多人，你還能走田徑這條路是多人想學都學不來的？你現在跟我說你不讀了，你怎麼當初不說？”徐慈英很對著周兮辭這麼嚴肅，“家里的況是沒有那麼好，但也沒不好到不能供你上個大學，你不要給我想這些七八糟的。”

見不吭聲，徐慈英問了句：“你聽見了嗎？”

周兮辭點頭，小聲道：“聽見了……”

“還有你們教練說的單招的事。”徐慈英抓著上次沒說完的話，語重心長道：“你在短跑上有天賦，不然王教練也不會一直帶著你，你現在到了這個階段，還想這些不該想的事，你自己好好去反思反思，對得起這些年他對你的教導嗎？”

周兮辭還是那句話：“溪大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這是好跟不好的問題嗎？你這孩子怎麼還沒想明白，這不是學校的問題，這是你的問題。”徐慈英起走到滿了獎狀的墻壁前，“你看看你這麼多年獲得的榮譽，你想想你付出的努力，最后就是為了留在這座小城嗎？”

周兮辭想得比誰都明白。

看著那滿墻的獎狀，想過被這些榮譽承載著的遠方，也想過繼續走下去會有什麼樣的好景，但最終還是被現實擊垮。

不想再和徐慈英說這些，也不想擔心，只能先示道：“媽，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會好好考慮的，我也想明白了，我以后不會再說不讀書的話了。”

徐慈英嘆了聲氣：“希你真的想明白了。”

周兮辭眼眶倏地一酸，低下頭不去看徐慈英的目。

-

周兮辭傷，跟王滬生請了幾天假，也暫時退出了摘瓜小隊，而陳臨戈也因為陳建業和陳臨舞的到來，跟靳都沒再去過簡家崗。

夏日天長，等周兮辭休養好回學校，陶姜也回了隊里，暑期學校宿舍沒開放，王滬生聯系了周兮辭們班的班主任林松媛，林姐來了趟學校安排陶姜住在的職工宿舍。

林松媛碩士畢業沒幾年，年級尚輕，跟班上學生都以姐妹姐弟相稱。

替陶姜安頓好，被邱琢玉拉住，嚷著要請客吃冰，“林姐，你可憐可憐我們這群小崽啊，這麼熱的天我們都快曬干了。”

林松媛大手一揮，買了一箱綠心他們拿回隊里分。

周兮辭鼓掌笑道：“林姐萬歲！”

“到你們我只能破財消災。”林松媛笑得無奈，“行了，我還有事就先回去了，下個月開學見啊。”

“等等等，林姐等下我還有個問題！”簡凡住林松媛：“這學期開學我們藝生會被分出去嗎？”

“咋了，跟我待不下去了啊？”林松媛笑道：“你們想都不要想，誰都沒機會逃出我的手掌心。”

周兮辭一揚眉：“那就是不分咯！”

九中每一屆升高三的時候都有謠言傳出，說是開學藝生要和普高生分開上課，到了周兮辭們這一屆也不能免俗，早從上一屆高三高考還沒開始這分班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林松媛說：“班肯定是不分了，但有個小道消息，開學班上可能會轉來幾個班生。”

簡凡笑瞇瞇問：“有帥哥嗎？”

“那肯定有，你林姐我挑學生只看臉不看績。”

邱琢玉道：“那有嗎！！！”

“怎麼，我還不夠你們看啊？”林松媛跟他們科打諢說了好一會，直到手機鈴聲響才說要走，“你們快去訓練吧，我接個電話。”

“林姐再見！”

周兮辭們走得快，林松媛接通電話的時候，五個人已經扛著冰走遠了。

林松媛拿著手機邊往外走邊說：“是陳先生嗎？對，我是二十五班的班主任，啊這樣，你想來學校看看是嗎？那今天可以啊，我正好在學校。好行，您到了跟我說。”

……

下午的訓練依舊汗水淋淋，王滬生針對不同距離的學生制定了不同的訓練方案。

周兮辭專攻短跑，作速度和反應速度都很靈敏，只是耐力不足，王滬生也沒落下這一塊的短板，讓練了一晚上的速耐訓練。

300米跑，八組，間歇六分鐘。

300米＋200米+100米組跑，五組

300米快跑＋50米慢跑＋100米沖刺跑，五組。

400米檢查跑，兩次。

……

這僅僅只是主項距離跑，還有更高強度的超主項距離跑，一晚上下來周兮辭累得像耕了一天田的小牛。

中途休息的二十分鐘，周兮辭坐在跑道上，簡凡和陶姜在一旁替著小，簡凡湊近了看了眼：“你這傷口結的痂好像又裂了。”

“沒事，都不疼了。”周兮辭灌了大半瓶水，“沒事，不用了，這才哪到哪兒。”

邱琢玉從一旁走過來，嘖聲：“哎呦，這可憐見的。”

周兮辭：“滾，別我手啊。”

他哈哈笑了兩聲，從口袋里了顆糖丟過去：“喏，補補糖分。”

邱琢玉順勢坐在旁邊，給簡凡也遞了一顆，最后把剩下的都給了陶姜，“哎，你幫我裝著吧，等會老王該我去做專項訓練了。”

陶姜看著他愣了幾秒才手接過去塞在自己外套口袋里。

晚風沉沉，周兮辭還沒緩過神，王滬生的哨聲又吹了起來，嘆了聲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哎，命苦啊，上天保佑，我今生學育，下輩子保我榮華富貴。”

邱琢玉笑：“嘿嘿，我這輩子也榮華富貴。”

“滾！！！”周兮辭抬腳要踢他，邱琢玉笑著跑到熊力那兒，從他后背一躍，差點沒把熊力垮。

熊力從肺里出一句：“你跳的時候能不能說一聲，你一八八，我一七九，不是一九九。”

“哈哈，忘記了。”邱琢玉跳下來給他順了順氣。

周兮辭笑完他倆，轉頭問簡凡：“你二叔家的西瓜摘的怎麼樣了？”

“快啦，我爸招了兩個小工，加上這陣子你們又去幫忙，再有個兩三天應該就差不多了，剩下的是晚苗，九十月份才摘，那會我二叔應該好得差不多了。”簡凡道：“對了姜姜，我給你拿的西瓜，你這兩天就要空吃了，都了再放就該壞了。”

陶姜點點頭：“知道了。”

“走咯，集合了。”簡凡小跑起來，周兮辭和陶姜隨其后。

夏夜漫長，新的生活仿佛才剛剛開始。

晚上九點訓練結束，幾十號人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陶姜和幾個住在學校附近的隊員主留下來加訓。

周兮辭正低著頭在看手機，簡凡了下肩膀：“誒！快看，那是不是陳臨戈？”

抬頭看過去。

陳臨戈正從教學樓那個方向往這里走，也在看手機，步伐并不快。

“要喊他嗎？”簡凡問。

周兮辭沒吭聲，這幾天都沒跟陳臨戈上面，連靳也很見到，不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

剛想說算了，陳臨戈卻像是察覺到什麼，抬頭看了眼。

簡凡跟他招了招手：“大帥哥，你怎麼在我們學校啊？”

陳臨戈收了手機，快步走過來，“想穿個近道，但是沒找到出去的路。”

九中占地面積大，東南西北四個門，平時寒暑假只開放南北門，偶爾會悉的人會從學校里面穿到這邊的街口。

簡凡問：“你去哪兒啊？”

“回家。”

簡凡看看周兮辭：“那正好，我們也結束了，你讓周兮辭騎車帶你回去唄。”

周兮辭掐了下簡凡：“我那小破車怎麼帶人？”

“簡單啊，你跟大熊換輛車。”簡凡喊來熊力：“你今晚跟小辭換輛車，明天我們去你家正好把車換回來。”

熊力父親早逝，他母親許玉蓮原先在路邊小攤賣早餐，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了些錢，在巷口租了間小門面，前不久剛裝修好，明天正式開業，周兮辭們約好了要過去幫忙。

熊力的自行車是男士的，車高，平常載著簡凡和周兮辭兩個人也不問題。

幾人走到車棚，周兮辭和熊力互換了車鑰匙，“你小心點騎啊，我這車經不起折騰了。”

熊力撓頭笑笑：“知道了。”

簡凡騎上車，“那我跟大熊就先走了啊，明天見。”

“行，明天見。”

周兮辭看著兩人走遠，才彎腰去開鎖，把車從車棚拽出來之后，回頭看了一眼陳臨戈。

陳臨戈有些莫名：“怎麼了？”

“你真要我騎車帶你啊？”周兮辭指指自己又指指他：“你看看我多高，你再看看你多高。”

陳臨戈說：“我不重。”

“……”

周兮辭拿陳臨戈沒轍，騎上車后，單腳踩著旁邊的石墩，“好了，你坐上來吧。”

陳臨戈坐下去的那瞬間，周兮辭明顯覺到車往下一沉，真的想罵人了。

“我坐好了。”陳臨戈又問：“我能扶著你嗎？我怕掉下去。”

“……行。”

陳臨戈也沒多過分，只是揪住了的服，“好了，走吧。”

周兮辭用力踩了下踏板，沒踩：“……”

陳臨戈忍著笑，“怎麼還不走？”

“我c——”忍著沒說臟話，本來訓練完就酸，這會用力蹬車本使不上太大的力。

周兮辭認輸了：“我們走回去吧。”

話音落，覺車一輕，回頭見陳臨戈從后座站了起來，傾抓住左邊車把，“下來，我載你。”

他衫上有很好聞的茉莉花香，的布料從周兮辭鼻尖輕輕過，一時忘了自己坐在自行車上，下意識往后猛仰了下頭，人跟著往后倒，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誒誒誒——”

周兮辭趕忙抓住陳臨戈胳膊，他用頂著車，抬手把人勾了回來，又一鼻子砸在他下上。

又酸又疼。

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陳臨戈愣了一秒，神有很明顯的無措，他沒帶紙，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卷起服給，屈指用指節在眼下刮了一下：“別哭了。”

“不是哭。”周兮辭覺得臉熱，捂著鼻子站直了，“就是痛覺刺激到淚腺了，不控制的。”

他沒說話，撥開的手，倒是沒砸出，只是鼻梁紅了一塊，“還疼嗎？”

周兮辭吸吸鼻子：“不疼了，走吧。”

坐到后座上，等著陳臨戈騎上車，手抓著坐墊下邊的鐵架，長在半空中晃悠。

“陳臨戈。”

“嗯？”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陳叔他們呢？”

“走了。”

周兮辭低著頭，腦袋隨著車速忽快忽慢時不時撞在他后背上，“那靳哥呢？”

“跟他們一起回去了。”

這里是個下坡，陳臨戈沒蹬踏板，風呼呼吹著，T恤著他的線，清瘦而不單薄。

周兮辭想問他怎麼沒回去，只是當下，夏夜繁星，蟬鳴晚風，一切都很好。

不舍得破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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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中提到的速耐訓練相關容來源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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