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劉越的宦者反應很快：“諾。”

小殿下說什麼就是什麼，別說是為皇子恒出頭，把吃里外的東西綁到椒房殿，就是當場關進永巷也行。他們齊聲應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鉗制被指認的兩個宮人，接著捂，縛手，作一氣呵！

誰也沒有反應過來。被綁二人連求饒都來不及發出，剩下的“獨苗苗”呆滯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同伴被拖下去，神轉為震驚與恐懼，雙都打起了擺子。

椒房殿？……椒房殿！

皇宮的宮人，沒有一位不畏懼皇后的。對照年歲，他們哪里還有不明白，這樣漂亮的娃娃竟是傳說中的小皇子、皇后所生的小殿下，不知怎的同他們殿下一玩耍，還決議懲治廣殿的宮人！

劉恒呆呆地著這一切。

小仙的外殼咔一聲，在他心里掰碎、重拼，變冷酷又果決的的弟。

他從來沒有被這麼干脆利落地“保護”過。睜大眼睛看著劉越，他張張，站在那里像只不知所措的呆頭鵝，手腳僵，眼睛又熱又酸。

明明是自言自語，弟全都聽見了。

同時又覺得慌和赧：“……”

他居然在兩歲的弟弟跟前哭訴，接下來還、還需勞母后，劉恒慌張，這樣也是可以的嗎？

阿娘說過，他不能給別人添麻煩！

然后就見胖娃娃轉過，小音催促，多了不容置疑的味道：“快回廣殿休息，再不回，薄夫人要擔心了。”

便宜哥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哭包，怎麼又是個呆頭鵝，還杵這兒不？

“哦，哦……”劉恒的靈魂依舊出竅，半晌依憑本能，悄悄地、不舍地了眼劉越的臉蛋，繼而乖乖地走了。

夕西下，一群人浩浩返回椒房殿的時候，皇帝正在永壽殿接見百。

那日答應了戚夫人不寵皇子越，第一天，劉邦信誓旦旦，不再去想違逆他的臭小子。

第三天，他嘶了一聲，這麼個漂亮娃娃在宮里，還是他親兒子，想起執弓禮上功臣們的夸贊，劉邦有點心。

多久沒大大掙一回臉面了？蕭何他們的兒孫，有俊秀的有英武的，時長相誰能與劉越相比，皇帝陛下上不說，實則在心里暗爽。

第五天，劉邦覺得手了。

那小子格像炮仗似的，渾上下卻是綿綿，骨頭，手腳，肚子也，抱在懷里舒服得不得了。為不虧待自己，皇帝覺得，得找個時間好好抱一回。

承諾是什麼？能吃嗎？

心安理得地將他與戚夫人的對話拋之腦后，劉邦召來太仆，詢問關中馬政、畜牧之事。

太仆夏侯嬰作為皇帝年時的好友，出隨侍，極得劉邦信任，被封為汝侯，在皇后面前同樣有不俗的待遇。只因當年彭城之戰，與項羽手的漢王慘敗，劉盈與姐姐劉樂被逃命的父親三番兩次踹下車，若沒有夏侯嬰執著救起，當今的太子與魯元公主早就沒有了命在。

夏侯嬰長得憨厚，腦袋卻不憨厚。關中是老劉家的基本盤，經營好關中，才有“強干弱枝”，符合皇帝集權中央的設想，陛下重視，他們做九卿的亦盡心竭力，不敢懈怠半分。

君臣奏對半個時辰，劉邦從正襟跽坐到歪坐，最后翹起大，拉著夏侯嬰坐到邊，夸他干得好。說罷，發現太仆未有喜悅之，反而多了幾分為難。

劉邦頓時奇了，問他怎麼回事。

“臣……近來不見小殿下。”執弓禮上，夏侯嬰也是坐丞相那桌的功臣，他猶豫著道，“亦沒有聽聞殿下生病的消息，讓陛下見笑了。”

劉邦聞言一愣。

殿下前面加一個“小”字，指的唯有皇九子劉越。他不聲地哦了一聲，想了想，他也幾天沒見過臭小子了。

這是在委婉提醒朕？

劉邦笑呵呵地擺手，否認生病這一回事，夏侯嬰像是松了口氣，恭敬無比地告退。

下一個覲見的乃北平侯張蒼。張蒼通計算，作為丞相副手，管理天下財政與諸侯國的會計賬簿，被劉邦親切地稱作“計相”。

張蒼長得白胖，留著極的須髯，劉邦每每見之都會心變好，覺得做人當如北平侯，做事嚴謹，做人豁達。一番愉快的奏對過后，張蒼開口了：“臣近來不見小殿下……”

劉邦：“……”

臭小子是勾人的怪不？

他當即下了決定，今晚就去抱一抱劉越。

最后一個覲見的，是三公之一的史大夫周昌。那張嚴肅剛毅的方臉只要出現，劉邦心里就怵，卻也最是敬他，多次承認自己的錯誤，虛心地接納諫言。

果不其然，周昌奏對完畢朝他一頓噴，說陛下您回宮之后，好像沒干什麼正事，臣看了十分痛心。

劉邦當即拉下了臉。

片刻想了想，和又臭又的石頭生什麼氣，于是笑著道：“汾侯啊，朕這次回來，是等著鎮那些不安分的家伙叛呢。”

周昌不說話了。陛下近年越發多疑，叛的罪臣有真也有冤枉，但無可辯駁的是，為了江山穩固，天下太平，絕不能有異姓諸侯王的存在。

他行了一禮，沉聲道：“陛下運籌帷幄，臣逾越了。”停了半晌，又道：“臣近來不見小殿下……”

聲音竟詭異地有些溫和，神也是。

劉邦差點栽了下去，以為今天沒有睡醒。

他像聽見恐怖故事一樣扶住桌案，朕這是在做夢？

周昌問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板起那張止小兒夜啼的臉，向皇帝告退了。不一會兒，就有殿外武士聽見劉邦扯著嗓子喊：“起駕，起駕！”

時辰不早了，連忙有人問道：“陛下，往何去？”

劉邦沉默一會兒：“椒房殿。”

又吩咐他們：“駕車！”

.

椒房殿正殿，呂雉拿著一卷竹簡看，一邊等著小兒子。

太子劉盈孝順母親，每日早晚都會前來問安，此時跽坐一旁，溫和地與母后說話，不時地朝殿外去，想要看見消食歸來的胖娃娃。

呂雉問大兒子：“閉關讀書多日，可有什麼悟？”

劉盈微垂雙目，低聲道：“先秦至今，百姓從來過得苦。關中修水利，興農桑，家家戶戶休養生息，然關外兵戈不止，父皇出征未歇。戰肆諸侯之地，以致韓王叛漢歸匈，關外百姓永不能安樂，父皇又為何一意堅持？”

呂雉放下了竹簡。

這話說的不錯，戰不停，百姓不會有真的安穩，而陛下將來還要出兵。

他不得異姓諸侯王，如英布、彭越反了，好給他鎮的借口——就是不要跑到匈奴投靠冒頓單于。

可盈兒不明白，只有天下盡歸于劉，才能圖謀百姓安樂，強兵富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陛下是為了他的江山，也為日后的新帝掃平道路。

讓太傅教導這些，盈兒怕都沒聽進去，半晌，呂雉淡聲道：“你父皇也是為了你。”

正殿一陣靜默，直至大長秋前來稟報：“皇后，家上，殿下回來了。”

靜默霎時一掃而空，母子倆不約而同地出笑意。

越兒晚膳吃得早，等消食得差不多了，還得用夜宵，不知他想吃些什麼？

劉盈迫不及待地起，想去門口迎接弟，忽見兩個捆得嚴嚴實實的奴婢被丟了進來，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

“阿娘，兄長！”怔愣間，劉越從殿外探出腦袋，努力吸了吸肚子，然后蹬蹬蹬地爬進門檻。

這時候，就不跟門檻計較了。胖娃娃指了指他們，因為步行，紅潤的臉蛋有了一汗：“這兩個人都該死。”

可恨他短，走不快，否則扔得更早！

便有領頭的宦者說明來龍去脈，劉盈面漸漸鐵青了起來。

天化日之下，竟有天祿閣的宮人捧高踩低，堂堂大漢皇子還吃不飽肚子！

劉越瞧著比他更生氣，漂亮的眼睛變得純黑，臉蛋都不鼓了，這簡直是不可饒恕。

都說知子莫若母，呂雉不消多想就能明白，越兒為何會生氣了。

朝劉越招招手，將胖兒子拉進懷里，安地親了親。

冰冷的目朝地上的宮人去，薄夫人日日前來請安，算是宮中獨一份的恭敬。劉恒是薄夫人的兒子，不至于喜歡，也不至于厭惡，可投奔趙王？

“不想要命就別要了。”劉越湊近阿娘的耳邊，小小聲地提建議，“關進永巷再置怎麼樣？”

這話可不能讓他太子哥哥聽到。

呂雉失笑，溫聲同兒子道：“這和上回不一樣，他們罪不至死。越兒得分清罪行的輕重，才能判得有理有據，讓所有人信服。”

劉越沉思，繼而點了點頭。

都依母后的！

胖娃娃豎起小耳朵，想聽母后怎麼置。

呂雉重新看向地上的人，吩咐大長秋：“去讓人搜集證據，由薄氏理。逐出宮還是如何，都隨，就說是越兒看不慣，不必帶著恒兒前來謝恩了。”

長樂宮的宮宦者都知道，皇后威儀萬千，有時不亞于帝王。他們都怕犯在皇后手中，遠比被別的主子責罰狠一千倍，可當下不一樣。

苦的是薄夫人的兒子，薄夫人作為母親，便是脾氣再溫和，哪能輕易饒過吃里外要去趙王邊服侍的奴婢？

等候他們的還不知道是什麼！

眼見宮人兩眼一翻暈了過去，劉越灰黑的大眼睛亮無比，覺得自己學到了一課。

劉盈鐵青的臉緩和些許，也道：“母后置有方，盈教。只是天祿閣的那群人……”

“堂堂皇子都得肚子，不下狠手，是置不了了。”呂雉目冰冷，既然越兒厭惡，便不能輕易放過，“全都撤下，先審問明白，首惡者死罪，從輕者發落，其余人逐出宮去。”

天祿閣雖屬前朝，有這個權力置，難不皇帝還會訓斥？

苛待劉恒，想向劉如意獻殷勤，笑話。

這里頭許有無辜的人被逐出宮，換在從前，劉盈定要勸說幾句。只是想到四弟肚子的模樣，他實在氣怒，同樣贊同母后連坐的決議，輕輕點了點頭。

接著朝呂雉懷里的胖娃娃手：“越兒可還生氣？哥哥來抱。”

……

劉越回到椒房殿的時候，本就是夕時分，此時夜幕已然泛起了黑。

方才遇到了便宜哥，還罩了他一回，劉越甜甜地和太子哥哥說再見，邁開小胖，準備前去膳房吃宵夜。

牛羹又香又，想想都覺得心滿意足。

長樂宮多為灰墻，白日看去古樸又壯麗，可一到夜晚，便顯得幽深無比。宮燈映照，閃爍著點點微，將聽壁角的劉邦的臉龐照亮半邊。

線一般明一半暗，映襯著他沉思的模樣，伴隨赤的袍，實在不像真人。

劉越繞出殿門，忽然察覺有億點點不對勁。

扭頭一看，劉越：“……”

灰黑的眼睛微微睜大，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劉邦，劉邦也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眼底有高興，有吃驚，更有慨與意想不到，果然，趕走侍者是對的，聽壁角是值得的。

否則怎會清清楚楚地聽到“這兩個人都該死”？這小子才兩歲。

劉越和便宜爹大眼瞪小眼。

跟隨小殿下的宦者還在后頭，此時，偌大的地方只剩父子二人，誰都沒有說話。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氛圍……胖娃娃咽了咽口水。

不過他都投胎了一回，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為本不科學的存在，劉越無所畏懼，停下往后的胖。

他試探地問便宜爹的鬼魂：“您這是死了？什麼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