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松松環著的腰，窩在懷中的骨頭，肚皮也，渾上下都是的。呂雉面頰的溫度有些涼，隨著劉越的到來，很快染上了熱意。

出盈盈的笑，剎那間照亮昏暗的殿。

盡管面對兩歲的胖娃娃，呂雉并沒有瞞的意思。越兒心疼母后，更愿意為了越兒摘星星摘月亮，用一切手段滿足他！

呂雉語氣和：“從前有個驚才絕艷的人，亦對阿娘有恩，可如今不得不除掉他。”

與太上皇為項羽所俘，若非韓信指揮如神，以兵馬形夾擊之勢，項羽如何會答應劉邦派遣的使者的求和，劃以鴻為界，西為漢，東為楚。

呂雉自認不是心慈之人，卻是有恩必報。審食其，夏侯嬰……不愿欠下恩，誰給一分，便會還予三分。

可功勞蓋世的淮侯不一樣。劉邦惜他的才華，忌憚他的，想殺卻又舍不得，呂雉瞧得清清楚楚。劉邦的心思與無關，唯有一件事迫在眼前——

日后盈兒登基，他能住韓信嗎？

斬草要除。陛下以燕趙二十萬軍權換，不愿沾染冒殺功臣的名聲，為了屬于兒子的江山，為了呂氏的地位，必須拋棄恩，替陛下手。

手既事實，但過程如何，不還是說了算？

不如反其道而行之，以此震懾百，震懾天下，讓所有人畏怕。

名聲與權力相比，又算得上什麼呢。呂雉摟胖兒子，盡管說著“恩將仇報”，目淡淡，神沒有半分愧疚。

……

劉越聽得很是仔細。

臉蛋微微垂下，心頭有些蔫，連兩個小髻都充滿無打采的味道。

他知道母后會是最后的贏家，可史書上寥寥概括的幾句話，寫不出的不易與艱辛。

便宜爹每每批閱的竹簡，母后都會拓印一份，而今呂雉語氣和，并沒有訴苦，劉越卻得出來，母后為此殫竭慮，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也知道母后說的是誰，淮侯韓信，梁王彭越？

尚武之風、游俠之義盛行的漢初，背負恩將仇報的罵名，就算是他便宜爹，也要被指著鼻子罵，何況是母后。

殺人是賺，賺大了，但也虧。劉越不為別的，就為他阿娘心疼，偏偏死局還沒法破。

他可惜軍神韓信，如此人才不適合朝政，留著打匈奴多好，但兩相比較，都比不上母后重要。

母后需要立威，也需要掙便宜爹的掣肘，胖娃娃沉思半晌，鄭重道：“阿娘，讓我去吧。”

音很是堅定。

呂雉微愣：“去什麼？”

“去除掉那個對母后有恩的人。”劉越抿起，小小聲地道，“我不想母后背負罵名，不如越兒下手好了。”

只要給幾個打手，他保證那人死得干干凈凈，日后史書罵歸罵，還不是不痛不。

他才兩歲！

后世一定會認為史在騙人。

……

宮燈在燃燒，四周有了長久的寂靜。呂雉忽然說不出自己是什麼。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許說。”

眼尾浮現微紅，很快消失無蹤，親親兒子的圓臉蛋：“日殺殺殺的，這話可不能讓別人聽見，否則還得阿娘善后。”

劉越覺得委屈，灰黑的大眼睛都沒有了澤。

他態度可認真了，母后就算不接納，怎麼還笑出聲了呢？

耷拉下去的的臉蛋鼓起，劉越道：“那越兒去想另一種辦法。”

呂雉搖搖頭，又親一口劉越的發頂，著和的嗓音道：“時辰不早了，越兒快去睡。明兒早膳有牛羹，睡晚了就吃不到了，母后不騙人。”

說著牽起胖娃娃的手，傳喚大長秋進來，帶小殿下到寢殿睡。

“……”劉越走三步一回頭，希呂雉能夠回心轉意，相比為母后分憂解難，牛羹有時候也不是那麼重要。

可母后沒有理會他亮閃閃的眼睛，冷酷無地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待圓滾滾的小影不見了，呂雉重新跽坐，再也遮不住眼角的一抹紅。

不想母后背負罵名……

怎麼舍得讓越兒失？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盛夏的夜風吹來，點點寒意爬上膝間。呂雉猛然站起，一個瘋狂的念頭如雜草般叢生。

——震懾世人，不留罵名，讓劉邦有苦說不出，還要費盡心思幫遮掩。

如何看不出越兒眼中那一抹可惜？

的孩子定能得償所愿。

.

轉眼過了半月，淮侯府。

一個仆從打扮的親信小跑而來，在主廂房外探頭探腦：“皇后清晨召見丞相，聽說是陛下討伐逆賊大獲全勝，不日就要回朝，皇后決議在長樂宮舉辦酒宴，相邀百與君侯。”

守在門外的披甲忠仆乃跟隨韓信的舊將，聞言大吃一驚，陳豨竟如此不堪一擊？！

他的臉變來變去，半晌嘆道：“我這就去通報。”

推開門，陣陣酒氣襲來，忠仆不自覺地放輕腳步。韓信瞇眼看他：“什麼事？”

眼見君侯被陛下解了兵權，長安，他們這些自愿跟著君侯的舊將最痛心不過，卻無能為力。他輕聲稟報了消息，韓信放下酒壺，良久地出神：“……”

“沒用的東西。”韓信道。

近些年被在京，他無時無刻不在悔恨。

他若想反，早就真反了。人活世上，不就為了名，為了利，他萬萬沒想到請求封王的口信惹來猜忌——陛下還是漢王的時候，就不滿自己了。

可笑他一片忠漢之心，終究比不上陛下厭棄。

功高就是錯嗎？！

夏侯陳豨曾經在他帳下做事，上回陳豨來見，他早早看出他的反心，于是鼓勵他，說你必定能大事。韓信想，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人廢了，爭的一口氣不能落，即便陳豨造反不，也能給陛下添點堵！

陛下約定不會殺他，他唯一的追求就是添堵了。

沒想到陳豨竟這般沒用，十萬大軍數日潰敗，瞧瞧，長樂宮都要舉行慶功宴了。

拎起酒壺又喝了一口，韓信淡淡道：“不去。”

皇后不愧和陛下是夫妻，一介子連他都覺得心狠。進宮赴宴，還不知有什麼算計等著他，傻子才去。

忠仆一躬，便退到門外，吩咐左右進宮回稟。

又過了半個時辰，親信氣吁吁地跑來：“君侯，丞相，丞相來了！”

丞相？

韓信約聽到幾個字，抹了抹，快步推開門。

丞相對他有知遇之恩，沒有蕭何，就沒有他韓信的輝煌。韓信雖驕傲，卻最是踐行知恩圖報，他對丞相一向尊重，甚至京中，也不忘逢節送上厚禮。

就見一個長須髯，形容穩重的俊朗男子朝他走來，鬢間有星星點點的花白。韓信迎了上去，英俊面容帶了笑：“丞相大駕，可惜信不能出府相迎。”

蕭何心沉重，聞言更滯幾分，面上卻是不顯。

活到他這個年歲，家族顯赫，兒孫繞膝，已經沒有什麼好憾的了。可作為伯樂，要把極力舉薦的千里馬送上死路，又有誰狠得下心。

皇后知道他狠不下心，故而問他一句話：“丞相可知陛下疏遠你，而重用史大夫周昌的緣故嗎？”

蕭何如何不知道！一是因為陛下老了，遏制不住猜忌之心，二是因為淮侯。

淮侯不忿也好，沖也罷，涉及謀反，是真真切切的事。

收斂好思緒，蕭何笑道：“外面日頭正好，淮侯不如與我一道赴宴。長樂宮備了你吃的黃魚，不嘗一嘗實在可惜。”

……

鐘室，又稱懸鐘之室，梁頂掛有一方巨鐘。

盛夏遮不住的悶熱，韓信越走越覺不對勁。宮中沒有車馬不說，更沒有大勝之下喜悅的氣氛，正當他狐疑的時候，蕭何溫和開口：“慶功宴不在永壽殿，而在后邊的大夏宮。鐘室備有禮，我瞧你一酒氣，還是換換為好。”

霎那間，疑慮一掃而空，便是鐘室外的武士搜搜鞋，韓信也沒有懷疑什麼，徑直了鐘室。

蕭何停在殿外許久，手握住又松開，終是跟在了韓信的后。

一步，兩步……

殿傳來一道冰冷的聲：“拿下。”

“砰”地一聲響，猙獰黑籠從天而降，不偏不倚，恰恰將韓信困在其中。他不敢置信地往前去，哪有什麼更，哪有什麼宴席，呂雉一華裳，端端正正地坐在案中央！

他從嗓子里出兩個字：“皇后。”

韓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困住他的籠子堅實無比，拳打腳踢全不管用，皇后與丞相聯手騙了他！

自己的命怕是要代在這里了。

也是，陳豨謀反，他不了一個煽的罪名，陛下怎麼能忍？

韓信大笑起來，再也遏制不住心間悲涼：“要殺要剮，我韓信別無二話。只是皇后別忘了，陛下曾與臣約定‘五不殺’，臣死了，您與陛下都得被萬人唾罵！”

蕭何移開眼，遮住發紅的眼眶。

呂雉微微一笑，道：“淮侯說的是。如此，在一個無人看見的黑暗之，蒙住臉，命宮用竹竿鞭笞，豈不是恰好避開了‘五不殺’？”

鐘室一陣久久的沉默。

韓信又笑了起來，厲聲道：“有人勸我造反，我不聽。死在區區婦人手中，都是我心的過錯！”

呂雉沒有生氣。

揚起眉梢：“時為區區婦人贈飯，今日為區區婦人所殺，作為平定天下的大英雄，淮侯不慚愧不丟臉嗎？”

韓信眥目裂，蕭何重重閉上了眼。

哪知呂雉話鋒一轉，平靜道：“不想死，我給你另一個選擇。”

“舍去淮侯的份，跟在我兒邊。我要你護著越兒，將一本事傾囊相授，做他的師傅做他的陪練，直到我大權在握的那一天。”

“或許可以恢復你的份，讓你披掛上陣，痛快地帶兵馳騁。”呂雉傾過，輕地問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