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侯張良和曲逆侯陳平一樣，都是有著特殊地位的開國功臣。

剛開始追隨劉邦的時候，陳平喚呂雉為大嫂，張良的長子張不疑陪伴過劉盈一段時日。雖然今時不同以往，他們在皇后面前，亦是最尊重的臣子，不同的是，陳平態度更為恭敬，張良更為自在。

用陳平的話來說，他比張良更有追求。

他想要封侯拜相青史留名，封侯有了，拜相卻還沒個影兒。而今丞相了小皇子的啟蒙師傅，還天天往椒房殿跑，他怎能不好奇，不來探一探究竟？

陛下老了，在位的時候拜相沒戲，那還有以后嘛。隨著皇后權勢一日日壯大，加上他所認為的淮侯的貓膩，陳平看上了小皇子老師的位置，并且志在必得。

至于為什麼不請纓做太子的老師，還嫌陛下猜忌不夠深？

誰知留侯竟也來了，陳平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張良，一邊暗暗思忖，難不宅家養生不理朝政的留侯也要世，和他爭搶老師的位置……

打天下的時候爭不過這人，如今可不一定了。陳平神淡然，誰也不知他俊到鋒利的面龐之下在想些什麼，側過，就見一個五致，材滾圓的胖娃娃爬過門檻，甜甜了一聲“阿娘”。

正是他在執弓禮上沒能抱到的小殿下。

殊不知自己為了曲逆侯拜相的財富碼，劉越埋進母后的懷中，豎起耳朵聽兩位名臣的來意。

呂雉邊含笑，輕輕了胖兒子的臉蛋，深知在面前的，是兩個真正的聰明人。

也不覺得淮侯活著的事能瞞過張良陳平，不過發現得早晚而已。聰明人更會明白，此事乃陛下的默許，他們必將緘默于心，直至真相暴的那一刻。

陳平沒有彎彎繞繞，而是開門見山：“小殿下有丞相教授啟蒙，如此，臣斗膽向皇后請命，做殿下日后的老師。”

真要說的話，啟蒙師傅教的只是學業上的啟蒙，老師可不一樣，一輩子大多只能認一個。又有一日為師，終為父之說，等老師年紀大了，走不了，學生須得擔負奉養的責任，否則就等著被脊梁骨。

張良眉梢一挑，曲逆侯這麼急，是怕他摘走桃子？

呂雉罕見地有些詫異，隨即失笑：“曲逆侯為何要做越兒的老師？”

“殿下聰慧過人，實乃當世有。”陳平張口就來，以舌燦蓮花之，將劉越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好似不教這個學生是他一生的損失與憾，聽得劉越沉默下來，張良角了。

唯一覺良好的只有呂雉了，在心里，小兒子值得這般的夸耀，看著陳平的神都變得溫和。

就在此時，張良悠悠開口：“曲逆侯愿做殿下的老師，若臣也愿呢？”

一石激起千層浪，殿寂靜了很久。

誰不知道留侯不問世事，一心研究養生，陳平心一梗，心道張良是給他添堵來的，這話一定不是真心話！

張良的確在給陳平添堵。

想他從前也是刺殺過始皇帝的有志青年，講究有仇必報，人家把他當假想敵，怎麼就不能報復回去了？他還列舉了自己的優勢，不在朝野，有錢有閑，一看就是上佳的老師人選。

陳平雙眼微瞇，這是諷刺他日忙碌，為了職奔走？

劉越呆呆地看著兩個俊大叔你來我往，頗有槍舌劍的味道，腦中閃過四個大字——吾命休矣。

有韓師傅和蕭師傅還不夠嗎！

眼見呂雉真的考慮起來，劉越急了，每一片臉蛋寫著抗拒。他絞盡腦地想委婉措辭，半晌，扯了扯母后的袖，撒般地喚了一聲。

霎時，皇后懷中的小仙吸引了全場目，兩個聰明大腦的爭鋒停了下來。

猶如選妃的淘汰現場，劉越一一說明理由。第一個乃曲逆侯，胖娃娃冷酷道：“曲逆侯說我長得像父皇。”

陳平：“……”

陳平驚呆了，這都是猴年馬月的事，小殿下竟然還記得？？

雖然是睜眼說瞎話，他還真沒料到，從前的瞎話竟會被小殿下翻起舊賬，在皇后面前公開刑。他被劉越的記仇震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便瞧見張良笑了，笑得猶如霽月，好看得不得了。

劉越又看向留侯，認認真真道：“留侯的養生之道還沒有門，千萬不要舍本逐末。”

張良：“……”

舍本逐末這個詞兒，他還是第一次聽，再次認同了小殿下的聰慧。可這都沒有前半句話來的震撼，養生之道沒有門？？

張良微微擰眉，若說之前進宮是為了興致，如今他收斂心神，真正準備聽劉越說出個所以然。養生可是他引以為傲的法門，為此刻苦鉆研，早睡遲起，這都不算門，門是什麼？

劉越仰頭看他，幽幽道：“養生真正的門，在于保溫杯泡枸杞。”

此話一出，張良久久靜默。

枸杞他知道，保溫杯又是什麼？

留侯在百心中，一向是運籌帷幄的代名詞，他也不能當著皇后的面直問，還要不要面子了。

詢問的目看向陳平，陳平也不懂。被記仇的曲逆侯幾乎化了一座雕塑：“……”

他還想說他也擅長養生之法，嘩啦一下能把留侯比下去，沒想到結果出乎意料，他們都被小殿下難倒了！

當一顆腦袋聰明慣了，便不允許世上有他不知道的東西。打定主意回去瘋狂翻書，陳平不好意思再提做劉越的老師，半晌，出一個笑容，退而求其次地暗示：“臣斗膽，不知殿下還缺不缺啟蒙師傅？”

呂雉算是發現了，曲逆侯是非要教越兒不可。這個發現讓微微一笑，不論陳平目的為何，越兒是切切實實的益者，陳平擅智計，且常有詭道之謀，越兒若學到幾分，坑人不在話下。

為人有時要“正”，卻也不了“私”。這個私并非私，為帝王者，又有幾人是明君子？

可惜盈兒天那般，又固執地掰不回來。如今越兒尚小……短暫地出了會神，兒子鼓起的胖臉蛋，含笑開口：“既如此，曲逆侯不如做越兒的智計師傅。”

陳平有些怔愣。

萬萬沒有想到，皇后替他們打開了新思路——智計師傅？難不還有武學師傅，經學師傅，養、養生師傅？

他沉一瞬便應諾下來：“臣聽旨。”

再次瞥一眼思索保溫杯的留侯，陳平不聲地笑了笑，這回還是我贏了。

淮侯到底如何，他也沒了探究的心思，左不過一個囚，或是以庶人留得全尸，與拜相的前程相比，哪個輕哪個重，他又不是傻子！

放在劉越眼中，那就是大尾狼似的笑容。

可是母后都同意了，他還能反對不。母后的心意不能浪費，否則天打雷劈，胖娃娃哼哧一下，小小聲地開口：“母后，我能帶新師傅逛逛我住的地方嗎？”

呂雉哪里不知道劉越想要做什麼。

一笑，目滿是寵溺：“怎麼不能？去吧。”

……

陳平一邊走，一邊著短須，得意拜相更近了一步，在心里思索如何讓小殿下上用腦，上腦。

殊不見淮侯落到這般下場，可惜就可惜在腦子直。

三十六計學起來，坑人三十六計也得找個時間自創出來，皇后既然任命他為“智計師傅”，那總要把殿下的智發揮到極致才好。

他想得太投，不知不覺嘀咕了出來，出讓人心下發怵的微笑，繼而撞上了一個人。

——一個人，伴隨一道涼涼的聲音，似浸潤著金戈鐵：“三十六計我教。”

陳平的笑容驀然僵。

他一點一點地抬首，看見韓信青著臉，用一種難以言喻，活似爭搶桃子的目盯著他。

是他猜測中被囚，或是留得全尸的“腦子直”。

眼見韓信遞給劉越一把小木劍，陳平喃喃道：“見鬼。我是不是昨晚沒睡好？”

韓信氣笑了：“不如信為曲逆侯醒醒神。”

一張悉的大臉猛然湊上來，伴隨刷青的面，霎時氣森然，陳平咽了咽嚨，悄悄后退一步。

鬼啊……

然后拔就跑，剎那間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