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越看呆了。

他是有著壞心思，想讓曲逆侯大吃一驚，出他藏好的狼尾，可最后的結果誰能想到呢。

胖娃娃沉思片刻，揣好小木劍，面鐵青的韓信，又空無一人的殿外，在心底下了一個結論，新師傅手不弱。

這速度，都能堪比末世前的奧運賽場了！

并不知道陳平的“見鬼”遭遇，張良拜別呂雉，慢慢悠悠地出了宮。

此番進宮肯定了韓信還活著的猜測，皇后雖未提及，卻好像什麼都說了。只是上車前，他罕見地有些猶豫，是該與小殿下探討養生之法還是繼續宅家，兩種念頭互相撕扯，最終決定——先回府。

行到一半，看到一輛悉的牛車超越了他，火燒火燎的走了，張良眉梢挑起，隨即忍不住的笑意。

瞧陳平得意過頭，這不就倒霉了。曲逆侯如此倉皇，難不遇上了淮侯？

心間舒暢萬分，張良一進府便喚來管事，組編人手去摘杞子。

聽聞如此不著頭腦的要求，管事有些愣。自家君侯自詡閑散人士，哪有那麼積極的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問：“這杞子……有什麼效用呢？”

張良捧出珍藏的碗：“泡來養生。”

等張不疑求學歸家，收獲了上至天文，下知地理的父親的考校。

“不疑，為父考一考你，保持溫熱的杯子如何制？”

張不疑有些懵。什麼神奇的杯子可以保持溫熱？他琢磨半天，小心翼翼地答：“兒不知。”

就見父親點點頭，讓他回房讀書。著長子的背影，張良收起失之，半晌展開布帛，蘸上墨，提筆開始書寫。

蕭何，陳平，加上一個或許存在的韓信，他再往椒房殿跑，那就顯眼過頭了。非同尋常的娃娃，又被丞相催促著學習，定然看得懂字，讀得懂信，說不定陳平這個師傅，到最后還沒有殿下的養生友人來得重要。

張良微微一笑，繼續寫，端的是自在風流。

誰也不知書信的大概意思是這樣的：殿下，泡枸杞是門，下一步呢？？

……

聽說曲逆侯與不問朝政的留侯聯袂進宮，去的還是椒房殿，震驚了一大片人。

又有小道消息傳出，說曲逆侯也將為小殿下的啟蒙師傅，還是他主暗示的皇后。

戚夫人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皇子越到底有什麼魔力？！

氣得紅了臉：“一個娃娃罷了，陛下寵他，把斬白蛇模樣的寶劍當生辰禮。那些功臣也是，一個個的失了急智，真是讓人笑話，劉越遠比如意愚笨，能教出什麼來？”

那日劉越的生辰過后，如意告訴他，父皇真正對弟上了心，送的寶劍并不是凡品。

那可是斬白蛇劍，大漢立國的神，赤帝子的象征——戚夫人震驚過后，心里上涌的不僅是深深的警惕，還有除之而后快的厭惡。

是啊，劉越年紀小，可他是太子的親弟弟，兄弟二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師傅教導劉越，劉盈跟著益，更有大把的時間拉攏他們，這樣下去，的如意哪里能真正的取而代之？

如意繼位，有陛下的喜歡還不夠，也要有百的支持啊。

戚夫人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吩咐近侍：“把曲逆侯的事告訴哥哥，讓他萬不可忽視皇子越。”

說罷，一雙目出恨意，不能再拖了。被呂雉膈應這麼多年，如意得不到軍中支持，更沒有蕭何那般的能臣聲援，憑什麼？就憑可笑的同甘共苦？

不就是比早嫁幾年。陛下每每挫，每每失意的時候，是陪在陛下的邊！

想到這里，淚水簌簌而下。陛下，您快些得勝歸來，我和如意都要被欺負死了……

.

半年一晃而過，千里加急的喜訊傳長安。

大漢十一年春，陛下親征，代地大捷！

叛軍半數乞降，半數被殲，策劃叛的陳豨授首，勝利之師不日凱旋。也恰巧了，半個月后便是陛下的生辰，皇后下旨開放三日宵，長安城一片歡騰。

正值春日，椒房殿的桃花開得正盛。花瓣紛飛，襲來微暖的香氣，籠住一個圓滾滾卻十分靈活的小影。

三歲的年紀，五致，灰黑的雙眼如寶石般剔澄澈，一眼來讓人心頭發，恨不能好好抱上一抱。然而這里沒有別人，唯有一個抱完無，鐵石心腸的武師傅韓信。

劉越哼哧哼哧，將一整套“我要努力劍”展示完畢，轉過，胖臉蛋寫滿期待。

“這套劍法，殿下出師了。”韓信點評。

太不容易了。此時此刻，他表面不顯，心充斥著慶幸，還有滿滿的就。

慶幸沒有錯過骨絕佳的好苗子，慶幸留侯的方法奏了效，否則這小子繼續不努力，他能氣到吐。至于就，和從前打勝仗也差不離了！

至于唯一的憾，就是過去半年了，這小子怎麼還不條，依舊像個圓球似的……

眼見胖娃娃眼睛亮起，韓信沉聲道：“下一套劍法，名為‘我要勤劍’，臣這就給殿下演示一遍。”

劉越：“……”

怎麼還有？

了小木劍，劉越慢吞吞地點頭，算了，離親哥登基不遠了，他很快就可以不勤了。

臉蛋悄悄癟起一個弧度，劉越結束今日的學武課程，坐在專門定制的迷你桌前。

迷你桌上擺著筆墨與竹簡，劉越吸了吸肚子，開始逐字逐句地誦讀。音甜，傳空前來的丞相的耳中，蕭何停下腳步，神變得溫和，隨后不急不緩地踏進殿門。

“臣愿聽殿下背誦《道德經》上篇，從道可道開始。”

來了，蕭師傅的魔鬼背誦法來了。

這就是蕭師傅所說的“啟蒙讀即可，不必學”，劉越猶如失去靈魂的咸魚，卻是掙扎著，極為流利地背誦出來：“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

蕭何欣頷首：“不錯，我們繼續誦讀下篇。”

半個時辰后，蕭師傅走了，終于來到課間休息時間。

劉越左右張一番，見四周無人，兩個圓髻翹了起來。小胖手出一封布帛，鋪開，然后趴下小板，和他宮外的養生友人回信。

“留侯親啟：睡得早，只是養生的初級階段。要秉持科學養生的理念……”

“秉”字的小篆不會寫，跳過；“念”字也不會寫，跳過。和留侯這樣的聰明腦袋流，從有竹的指點，到絞盡腦的瞎寫，劉越只用了幾個月時間，如今腹中空空，全靠編。

他的養生水平只局限在保溫杯泡枸杞，對于張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神，劉越上每一塊都寫滿為難。

做保溫杯要用到不銹鋼，不銹鋼要摻進重金屬，重金屬要包含鎳和鉻。末世這些元素遍地都是，可他要怎麼和留侯解釋？

收到求知信的那一刻，胖娃娃決定含混，唰唰唰寫下后世的養生辦法，末世打工忙，這些都是他從書上看來的。

轉移注意力的法門很有用，但現在，他快編不出來了。

劉越耷拉著小髻，長長嘆了一口氣。只聽一道悉的嗓音，幽幽在耳邊響起：“小殿下在做什麼？”

劉越警惕抬頭，唰一下把布帛藏了回去。

準備授課的陳平：“……”

都這麼久了，學生還記得他睜眼說瞎話的仇，陳平不甘心哪。譬如現在，曲逆侯好生憾，殿下不給他看自己的小。

陳平很快想通了，他安自己，張良如今還在家里宅著呢，自己已經先他一步，奪得啟蒙師傅的名分了！

雖然頭一回被韓信嚇著有些丟臉，但時間會抹平一切，殿下終究會發現，他是水平最高最負責任的師傅。

陳平斂起笑，開始考校劉越的學習果。

俊的面龐顯現鋒利：“若有大商賈聯合起來，威脅到殿下自，殿下該如何？”

大漢建國不久，型的商賈都沒幾個，此問是假設，也是對未來的推演。

劉越托著胖臉蛋，驀地陷沉思。

大商賈……好像不能一開始就給他們痛快，陳師傅說過，全殺也不好。

他眨眨眼，道：“以利之，再逐個擊破，財富充國庫，不服者族。”

這句話離陳平心中的標準很近了。

商賈逐利，利就是他們的弱點，一旦利到了極致，他們便要追逐權。可權勢再大，哪里比得過皇權？不過一句輕飄飄的詔令而已。

陳平眼底浮現出贊賞，面上卻半點不顯，生怕夸贊了會讓劉越驕傲。

他道了句“尚可”，繼續傳授自己總結的智慧與應對之策，堪稱傾囊相授，毫無瞞了！

若說一開始，陳平把劉越當做拜相的財富碼，而今過去半年，他略微改變了主意。誰不喜歡看見璞玉在自己的手里打磨，殿下這樣的天資，實乃世間罕有，他又如何不會生起才之心。

他有時會為小殿下的果決，還有不自覺出的冷酷而心驚，分明才三歲的年紀，肚子，說話也，怎的和見慣殺戮的人一樣，該心狠時就心狠？

曲逆侯做唯一老師的念頭越發強烈。

他琢磨著，得讓皇后看見自己的表現，由此得到晉升，遠遠把留侯甩在后，就算張良不在乎，不也還有張良的后人嗎？

一旦想象張不疑繼承留侯之位，恭敬喚他丞相的畫面，陳平猶如大夏天喝了冰水一般，每一頭發都著爽。

劉越眼睜睜看著陳師傅微笑起來，笑容說不出的怵人，他：“……”

這樣時不時的奇怪，劉越已經司空見慣了。

胖娃娃眉梢未一下，端端正正地坐好，聽陳師傅傳授他的坑人經驗，還有過去揮斥方遒的故事，半晌，扯了扯布帛，發起了愁。

和留侯探討的養生之道，下次編什麼好呢。

……

劉越水深火熱上啟蒙課的時候，呂雉跽坐殿中，正同劉盈說著話。

的聲音溫和：“你父皇不日就要歸來，乘大勝之喜，大辦他的壽辰。母后已為你備好了禮，回頭瞧瞧合不合心意。”

“盈慚愧，還要母后為我心。”劉盈連忙回道，俊秀面龐既高興，又有藏得很深的忐忑。

他敬慕父皇，卻又懼怕父皇，每每父皇離京，都是他最輕松的時候。自從拼了命的讀書，換不回父皇的一句稱贊，他何嘗不羨慕如意？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葉扁舟，承載著母后的期，朝臣與天下的期，可父皇掀起的一個浪就能將扁舟打翻。

直至有了弟，扁舟再次注了勇氣，劉盈抿了抿，輕聲問：“越兒今日的啟蒙，可上完了？”

“算算時辰，應該快了。”呂雉注視著大兒子，為之奔走，為之謀劃的依靠。

太子之位與皇后之位，從來都是相依相承。當不皇后，盈兒自然也當不太子，同理，盈兒若做不太子，也做不皇后。

好不容易掌的權，憑什麼要拱手讓人？

熬過去，就是最后一關了。

的目冰冷，轉瞬歸于平靜：“你父皇回到長安以后，無論發生什麼，專心讀書就是。或陪越兒玩樂，盡量出宮去，知道嗎？”

報說陛下暗傷發作，打完叛軍臥榻多日，好不容易才爬起來。行到梁國地界，依仗四十萬大軍，以謀反罪抓捕梁王彭越，將之流放蜀；又召戚姬伴駕，問候劉如意功課，當著一眾將軍的面夸贊趙王。

劉邦忌憚的、戰功最盛的淮侯與梁王，已經不再是威脅。猛虎老了，暗傷發作，就更要為心的兒子鋪平道路——換太子。

上一次回京，因為越兒幫了他的哥哥，加上陳豨叛，劉邦分乏；這一次，劉邦說什麼也要試一試。

呂雉溫聲對劉盈道：“雒行宮修葺的奏疏，已經呈在我的案前。我明日就要去往雒，三五天而歸，你替母后照顧好越兒，遇事不決和丞相商量。”

劉盈驚愕，為母后如此突然的決定！

呂雉擺手，制止了他的開口：“好了，回宮讀書吧。”

待劉盈的影消失不見，呂雉閉上眼，微微笑了笑。召來大長秋，命人給劉邦傳信：“梁王流放而不是賜死，無異于放虎歸山，我替陛下解決了他。”

算算時日，彭越不久就要行到雒。“淮侯”曝尸日下，他想怎麼死？

找個罪大惡極的死囚，給面點的死法吧。

……

在便宜爹即將回京的時候，母后去往雒行宮實在突然，劉越都沒有反應過來。

至三天的親親和抱抱沒有了！

可是啟蒙課還要照常上，胖娃娃癟著臉蛋，盼星星盼月亮，盼他母后的歸來。另一邊，戴鐐銬，滿心冤枉與悲涼的故梁王彭越，在流放路上遇見了皇后的鑾駕。

不遠就是雒城墻，彭越因缺水而干裂的抖起來：“皇后……”

他也是過皇后一聲大嫂的，他有沒有謀反之心，皇后最是清楚！只要與陛下求求，自己定能獲得寬恕，不求恢復王位，只求做個富家翁，他不想落到淮侯那般的下場！

他像遇見救命稻草那般拼命掙扎，因為壯碩的魄，能扛鼎的力氣，堅固鐐銬竟有了裂。

呂雉掀開車簾，靜靜看了許久，繼而吩咐左右：“將他帶來。”

“諾。”

彭越瞧著憨厚的面龐綻開狂喜，跪在車架前不住懇求，八尺男兒竟流了淚。然后就聽皇后問他：“聽說你擅使鐵錘？”

彭越淚眼朦朧：“……？”

他想了想，茫然地點了點頭。

.

皇帝回京的前一日，流放的梁王被皇后帶回京中，繼而下令死。

與此同時，椒房殿多了一個舍人彭越。

他站在院里，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憤，想他南征北戰，功勞只比淮侯低上一線，最后居然要做娃娃的使錘師傅，皇后欺人太甚，皇子越欺人太甚！！

就見一個娃娃探出了頭，五極其漂亮，用一種他看不懂的目盯著他。

劉越抱住小木劍，頭一次為母后的到沉重。他回頭了眼武師傅，韓信似察覺到了什麼，腳底生風，大步而出。

瞧見院中的彭越，韓信語氣驚喜：“彭兄，你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