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算課暫頭角

在那部紀錄片中，烏桃更關心的是自己，又因為自己和王亞湘同為生，而那些涌腦中的信息都是把自己和王亞湘比的，也就忍不住多關注了王亞湘。

但事實上除了自己和王亞湘，那個紀錄片中還有兩個男同學，也都是當時經過地安門的，李鏡元是其中的一個。

李鏡元祖上是漢人，但是隸屬漢軍正藍旗籍，以前家里也闊過，不過到了李鏡元爺爺那一輩，上了大煙，把家里的東西都給敗差不多了，到了解放后，家里空落落的也沒什麼了。

李鏡元的爸記著過去的事，總盼著自己兒子能出人頭地，自己搖煤球拼命供著兒子讀書，李鏡元也爭氣，是立下志向的，于是在那糟糟的世道，別的孩子鬧騰著參加運，他卻一門心思學習。

后來他果然上了大學，是被推薦的，工農兵大學。

依烏桃的閱歷，還不太懂工農兵大學是怎麼回事，不過看上去得特別優秀的人才有資格上。

李鏡元是一直優秀的，畢業后就娶了大學同學，大學同學家境不錯，這輩子過得平平穩穩的。

到了四十多歲，他也爬到了一個非常好的位置，算是人人羨慕的功人士了，不過據說小五十歲的時候，兒考上了大學，他想生兒子，就在外面找了一個給他生，他妻子不能接，就給他舉報了，之后敗名裂了。

烏桃記得那些人對他的評價是“小心謹慎了一輩子結果功虧一簣“。

烏桃想起這些，其實有些懵懵的，里面很多用詞，都不懂，只能讓自己囫圇吞棗記下來，知道自己夢到的那個紀錄片里包括著很多有用的。

自己這樣的家境，這樣的出，要是不努力想辦法，真就是紀錄片里最后那樣的結局了，而唯一能讓自己改變一切的，可能就是這個夢了。

正走著，孟士萱突然想到：“你知道飯盒放哪兒嗎？”

烏桃搖頭：“放哪兒啊？”

孟士萱：“走，我先帶你去食堂。”

于是孟士萱帶著烏桃從教室左邊一條小道過去，經過一個堆滿了雜的木門，便到了后院，后院不大，靠墻角一棵梨樹，青磚墁地，后院走到頭是一排小平房，不學生在小平房前，爭著把自己的網兜放在房門口一個大籮筐里。

大多數是用網兜，網兜里面是飯盒，飯盒里裝著當天吃的菜，一早送過來，中午食堂給熱好了，大家就去取。

烏桃也將自己的網兜拿出來，放進去。

孟士萱又叮囑烏桃要早點來：“來晚了，萬一有些熊孩子，他就裝傻，把咱們好的拿走了，吃了，回頭拍拍肚皮說對不起我拿錯了要不你吃我的吧，那才討厭呢！”

烏桃聽著這話，看起來孟士萱遇到過這種事，不過覺得不至于遇上，就帶窩窩頭和白薯，頂多是配幾咸菜，誰會看得上的盒飯啊。

放好了飯盒，回到教室，差不多要上課了，第一節照例是語文課，又要學新的生字了，烏桃拿出來幾頁黃紙，這是打算當草稿紙的，一邊聽講，一邊在草稿紙上寫字，又拼命地認字。

也許是昨天已經試著讀過幾遍的關系，今天老師講的時候，有些東西竟然大致能對上了，當然依然很模糊就是了。

上課時候老師提問問題，大家都舉手，不過沒敢舉手，就算猜到了大致是什麼，也不敢舉，畢竟初來乍到，沒徹底搞明白，不敢鬧笑話。

下了課后，同學嘰嘰喳喳的，就趕拿著課本看，有不懂的就問問孟士萱，孟士萱大部分都還可以，有時候撓撓頭：“這個我也不知道，等會咱問老師！”

這就沒法了，烏桃想著等下次遇到問老師吧。

課間幾個同學不知怎麼說起烏桃來，就問起班長李鏡元今天烏桃被檢查衛生的事，李鏡元看了眼烏桃，說：“說是洗了，既然洗了，當然不會被記下。”

大家納悶，都圍過來看烏桃的手，烏桃其實不太想看，但是著也不是事，心一橫，便給大家看。

一看到烏桃的手，很多同學發出驚訝的氣聲，大多數是心疼，有的甚至說家里有藥，可以給烏桃拿來：“你抹了藥就好了。”

烏桃本來覺得有些尷尬，不過聽同學這麼說，便心里暖暖的。

開始意識到，同學們的圍觀和好奇，也只是圍觀和好奇，其實并沒有別的意思，大家都是好心。

這時候，旁邊的王云德突然問李鏡元：“李鏡元，你爸不是搖煤球的嗎，他不裂手嗎？”

王云德這一說，不同學都好奇地看過去。

李鏡元便漲紅了臉：“我爸是搖煤球，用手搖，又不用，再說他那是正經工作，這不一樣！”

他大聲地強調著，孩子們卻仿佛沒聽進去，七八舌，說什麼的都有。

烏桃便覺，李鏡元看著自己的樣子有些兇。

只好當做沒看到，微微低下頭。

課間很快就結束了，重新上課了，上課是算課，烏桃翻開課本，本看不懂字，不過好在算老師會念題目。

算題前面也都是先講講主席語錄，大家一起大聲念了“不忘階級苦，牢記淚仇”，之后算老師才開始念題目：“在萬惡的舊社會，土地大多數被地主、富農霸占著，廣大的貧苦農民沒有土地……”

最后終于道：“農業生產合作社的社員第一天割了十四捆草，第二天割了八捆草，第三天割了九捆草，問這位社員一共割了多捆草？”

算老師講完了，下面傳來幾聲悶笑，老師便讓一個同學回答，同學不會，吭哧一番說三十捆。

算老師讓他站著，看了看，起來烏桃旁邊的程文超回答。

程文超大聲說：“報告老師，這位社員第一天割草十四捆，第二天八捆，第三天九捆，我們可以看出他在懶！我們要和懶惰做斗爭，不能懶！每天能割十四捆草，就不能割八捆，割九捆也不行！”

老師沉默地看著程文超，點了點頭，示意程文超坐下。

之后，算老師目掃過同學們，大多數躲避著老師的目，最后，老師看到了烏桃，便說：“最后面一排新來的同學，你什麼名字？”

烏桃忙站起來，回答道：“報告老師，我烏桃。”

算老師點頭：“烏桃同學，請你回答一下剛才的問題。”

算老師這一說，班里便發出哄笑聲，有人趕舉手：“報告老師，烏桃同學剛來的，不會！”

更有人喊道：“連字都不認識，第二天上學，哪會這個！”

李鏡元也看過來，盯著烏桃看。

烏桃覺到了，直了背，大聲說：“老師，第一天是十四捆，第二天是八捆，第三天是九捆，十四捆加八捆等于二十二捆，二十二捆加上九捆就是三十一捆，三天一共割了三十一捆。”

說完后，有的同學疑，茫然地老師，他們不知道對錯，說是二年級，其實才上了半年的學，不好好學習的話，腦子里都是一團漿糊。

也有學生學得好，一聽就知道烏桃算對了，李鏡元也聽出來了，皺眉看著烏桃。

烏桃心里其實也有些忐忑，被這麼多同學看著，有一瞬間很擔心自己算錯了。

不過想了想自己說的，很快有了信心。

曾經拿著錢給媽媽買針線打醬油，也曾經賣過煤核，都是這麼算的，學校的算也應該是這麼算才對。

而此時的老師，有些意外地看著烏桃，笑了：“烏桃同學，回答完全正確！大家給烏桃同學鼓掌！”

算老師這麼一說，大家都有些納悶，不過還是鼓掌起來。

烏桃就在老師的贊揚中坐下了。

坐下的時候，臉上火辣辣的，心里卻滋滋。

發現，自己其實很優秀啊，有些同學不會的，自己已經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