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十塊錢

烏桃站在了領獎臺上, 先領一百米的獎，接著領四百米的，接著領接力賽的, 前后上了領獎臺三次！

一百米和四百米的獎金都是五塊錢，接力賽的獎金是六塊錢，一人一塊五, 這麼一來，烏桃就有十一塊五的獎金了。

想著, 得請孟士萱和王培鑫吃炒肝，估計三個人吃兩塊錢的就足夠了, 算是激人家請自己吃飯以及借給自己回力鞋。

至于剩下的不到十塊錢，當然是先買墨水和硯臺，剩下的則給媽媽。

想到自己上學竟然能掙錢給媽媽，就忍不住想笑，知道家里缺錢，媽媽讓自己上學真得抗住了不事, 能給媽媽減輕負擔，心里會好很多。

從領獎臺下來后, 班里不同學都圍上來看的獎狀, 那可是三張獎狀呢，而且還發了錢, 嶄新的票子, 上面是威武的煉鋼工人！

烏桃被大家圍著, 整個人笑得合不攏。

而接下來的鉛球比賽，烏桃竟然也得了第三名, 得了一塊錢獎金, 旁邊的育老師說, 力氣大，其實本來很有優勢，不過并沒有掌握正確的投擲作要領，所以才只得第三。

但是對于這些，烏桃已經不是太在意了，加上鉛球的一塊錢，一共有十二塊了，這對來說是不錢了，知足了。

烏桃和孟士萱提了想請王培鑫的事，孟士萱說：“那應該讓他請你，你請他干嘛，他是育委員，你是為班級爭的同志，他應該激你！”

烏桃：“還是得謝謝他吧。”

孟士萱見這樣，就沒說什麼，于是到了中午時候，上了王培鑫，一起跑去隆福寺吃了炸灌腸，三個人吃了一頓，花了九錢。

烏桃總覺得，他們好像是故意給自己省錢了，都是撿便宜的吃，不過也沒多說什麼，畢竟自己不富裕，也不能打腫臉充胖子，只是一個心意而已。

因為運會主要是上午，下午也沒多事了，幾個人就逛了逛隆福寺，其實也沒什麼逛的，無非就是看看租小人書的，再看看那邊戴紅袖章的。

王培鑫說他認識幾個哥們就是那里面的，還對烏桃說：“以后有什麼事，你盡管說話，我罩著你。”

孟士萱：“你可得了吧，就吹！”

王培鑫很認真：“我是說真的！”

烏桃笑：“行，以后有什麼事我肯定找你。”

這麼說著話，提起筆墨紙硯來，王培鑫說他爸有個朋友在琉璃廠賣硯臺：“多的，也不缺這個，回頭我拿過來幾個大家分分。”

烏桃一聽：“這哪行呢，可不能白拿！”

王培鑫就笑了：“烏桃，你別當回事，我給你說，咱自己要是去店里買硯臺，人家正經想掙錢，肯定得錢，但其實行干這個的，家里一堆一堆的石頭，隨便打磨了不知道多，有的打磨得不好，瑕疵了，就扔那里，咱也不用好的，反正剛開始學，就把那些作廢的拿來咱自己用，這不就省錢了。”

孟士萱：“對，其實就是打磨用些功夫，要是說料，城墻上的石頭都能打磨硯臺呢！”

烏桃：“城墻石頭能打磨硯臺？那咱們自己打磨呢？”

這一說，可把兩個人笑得不輕：“那得累死你，不是干這個事的人，別這個腦筋！”

烏桃見他們這麼說，只好算了。

于是就委托了王培鑫幫忙打聽下硯臺，至于墨、紙和筆，就在文店里買的，大家各買了一份，筆是兩錢，墨是一五，紙是八分錢，這樣一共才用了四三分錢。

************

烏桃放學的時候，心里算計了算計，這麼花了一場后，自己還剩下十一塊多，這也算是一筆不小的錢了。

揣著這筆錢和四張獎狀，烏桃走路的時候都是飄的。

回到家里，這天周六，寧妙香和青桐都上班早，青桐去撿煤核了，寧妙香正在做飯。

便忍不住笑：“媽媽，我今天運會得到名次了。”

寧妙香沒當回事：“是嗎。”

烏桃大聲說：“發錢了！”

寧妙香這次聽進去了：“還發錢？發了幾啊？”

在心里，烏桃撿煤核，一天掙幾錢，所以估著運會得獎估計會三五的。

烏桃抿笑了，之后將那一把錢掏出來：“媽，這是我所有的獎金。”

寧妙香正在炒菜，沒回頭：“行，你先放那兒吧。”

烏桃樂：“好，我先放這里了。”

放下后，就背起竹筐去撿煤核了。

不知道是不是掙了十幾塊錢的關系，這一天撿煤核都覺得特別帶勁，撿得差不多了回去，回去路上還遇到青桐了。

青桐便和烏桃說起如今單位的事：“和我差不多年紀的，都戴上紅袖章了，還要去大串聯了。”

烏桃：“大串聯？”

青桐：“就是到跑，全國各地隨便去，據說火車免費，出去吃飯也免費，隨便跑。”

烏桃：“啊？還能免費？”

青桐：“我也不知道，我們單位有人拉我去，但我覺得沒意思。”

烏桃聽著，突然明白了，趕勸說：“哥，你別折騰這個，你看現在別人還想欺負咱們家，就是看著咱們家沒男人，你就是咱家頂梁柱，你要是走了，我和媽媽這日子沒法過了。”

青桐聽到這話，看了一眼烏桃。

他嘆了口氣：“烏桃你別害怕，我肯定留在家里的，外面的事，我肯定鬧不明白，只能守著規矩好好工作。”

烏桃：“嗯！好好干吧，我認真學習，哥你也多學識字，我覺得這世道再怎麼著，也不可能讓有文化的人吃虧。”

青桐這才想起：“烏桃你運會跑得怎麼樣？拿到名次了嗎？”

烏桃抿笑：“得了第一，還發了獎金呢！明天星期天，我們是不是應該買點好吃的慶祝？”

青桐也笑了：“是嗎，獎勵了多錢啊？”

烏桃神兮兮的：“回家就知道了！”

青桐也沒當回事：“行，趕回家。”

回到院子里，卻聽到吵嚷聲，青桐和烏桃互相看了一眼，趕進院子。

一進去，竟然發現洪嬸就在自家門前，漲紅著臉，正說落著。

洪編輯從旁站著，一臉木訥和無奈。

而自己媽媽臉也不好看。

烏桃心里一頓，正不知道怎麼回事，結果寧妙香看到了，馬上厲聲呵斥道：“烏桃，你過來！”

烏桃嚇壞了，趕走過去：“媽，怎麼了？”

寧妙香手里著錢，把錢抖得厲害，厲聲道：“說，你這錢哪兒來的！”

烏桃睜大眼看向那錢，認出是自己剛放下的錢，便道：“媽，這是我掙來的錢，我剛放桌上的啊。”

寧妙香氣得跺腳：“你還騙人，你還騙人，咱家就是再窮，也不至于人家的錢，你這死丫頭，是不是不想活了！”

旁邊的洪編輯見了，忙說：“你別惱，別和孩子一般見識，孩子不懂事，教教就行了。”

洪嬸：“這孩子可真行，十塊錢哪，十塊錢都敢！三歲看老，長大以后可了不得！”

烏桃頓時明白了，這是冤枉錢。

大聲道：“不是的，不是的，媽媽，這錢是我運會得獎掙來的，不是我的，我沒拿別人的錢，這是我的錢！”

洪嬸從旁嗤笑了聲：“這是和我逗悶子呢，我可瞧得真真的，我家桌子上放了十塊錢，兩張五塊的，可這一轉眼，都沒了，不是人的，還能是自己長跑的？那會兒經過我家門前的不就是你，還能有誰？恰恰好，你這里就有兩張五塊的！”

青桐皺眉，上前，護住烏桃：“洪嬸，沒憑沒據的，不能這麼冤枉人，你是看到我妹拿你錢了嗎？”

洪嬸：“得，你們那十塊錢，不是拿我的，還能是怎麼著，是你掙的還是你妹掙的？你家這況，吃了這頓沒下頓的，還能有十塊錢余頭？逗我呢！”

一直不說話的洪編輯從旁，咬牙，突然道：“哪能這麼說人家，沒憑沒據的，你給我回去！”

說著，拽著洪嬸就要走。

洪嬸一下子惱了：“我就不走，我就不走，憑什麼我丟了錢還不能說，就是他們家的，不然他們那錢哪來的！”

他們兩個鬧騰著，周圍人都勸，寧妙香卻是皺眉，看向烏桃：“你學校得獎掙這麼多錢？烏桃，你說清楚。”

烏桃委屈死了：“媽，真得是我掙的，我跑一百米是第一名，獎勵五塊錢，跑四百米也是第一名，還是獎勵五塊錢，四百米接力賽和鉛球又獎勵了一點！我給你們看獎狀！”

說著，趕進屋掏出來獎狀。

大家一看，還真是，四張獎狀，可真行，跑步三個第一，鉛球是第三。

但是洪嬸顯然是不信的，人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不會輕易更改想法，問：“獎狀上也沒說獎勵你多錢啊，說不定只獎勵你幾錢，剩下的十塊是我的，你借著這個由頭說獎勵的！”

這話一出，青桐不高興了：“我妹也不是那種人，說是獎勵的那肯定是獎勵的。”

寧妙香看著那獎狀，一直沒說話，到了現在，終于道：“洪嬸，你也別嚷嚷了，我們家烏桃既然說了，是運會掙的，那我就信是運會掙的，不是什麼聰明孩子，做事也不利索，但是唯一一個優點就是實誠，肯定不會撒謊，也不會人家的錢還賴著！”

寧妙香這一說，其它人也都紛紛點頭：“烏桃是個好孩子，日子再不好，也沒過東西，現在上學了，日子越過越好了，哪能現在你那十塊錢。”

青桐道：“做什麼事都得有證據，我妹說了，這是獎金掙的，你們憑什麼說的，沒證據就不能這麼誣陷人，要不咱去公安局，讓公安局評理！”

洪嬸當下也不高興了：“我也沒說什麼，我就問問！”

洪編輯見此，趕拉著洪嬸往家走：“算了，算了，這不一定怎麼回事呢，咱別在這里為這事嚷嚷。”

洪嬸當然是心不甘不愿，不過也只好跟著洪編輯回去。

這兩口子進了屋，周圍人都安寧妙香，讓寧妙香別多想，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烏桃：“洪嬸可能誤會了，但那真得是我跑步掙的，不信你們去問我們學校的，去問我們老師，去問我們同學，這個一問就知道了。”

旁邊的潘爺聽了，忙說：“烏桃，我們肯定是信你，這種事，誰要說謊，一下子就穿了，肯定沒假了。”

烏桃還是覺得不痛快，現在恨不得回學校，找一個同學來給作證，甚至想著，要不明天請同學來家給作證？

正想著，就聽旁邊順子喊起來：“看，那只貓里叼的什麼！”

他這一喊，大家全都看過去。

現在北京城不讓養狗，不人家就養貓，可以說胡同里各家大院多都養著貓。

這只貓也不知道是誰家的，是一只貍花貓，正從屋頂跳下來，沿著墻頭跑，里叼著個什麼。

有眼神好的，一下子看出來了：“錢，它叼的錢！”

這麼一喚，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快，捉貓！”

大家趕圍追堵截的，也有的拿了吃的逗貓，當然更有人把洪編輯兩口子喊出來：“那是你們的錢嗎？”

洪編輯兩口子聽到靜也出來了，洪嬸一看那貓里的錢，頓時尖起來：“是我家的，是我家的錢！”

這下子好了，大院里差不多的都出來了，開始追貓，最后還是勛子機靈，一把揪住那只貓，那只貓一喚，錢從墻頭掉下來。

洪嬸趕去拾起來，心疼得要命：“十塊錢啊，就這麼作踐了！”

其他人也都湊過去看，說沒事，反正還全乎著，能花。

到了這個時候，旁邊的順子媽突然來了一：“哎呦，我說洪嬸哪，你這錢可算是找著了，那人家烏桃的錢，可是和你沒半點關系，剛才烏桃媽平白挨了你一通說落呢！”

順子媽這一說，洪嬸頓時沒話了，旁邊洪編輯也尷尬得要命。

最后洪嬸到底是磕絆著說：“這，這真是對不住啊，我只說那會兒沒人過來，誰想到還有這麼一只畜生呢，真不是東西，一只畜生竟然會錢了！我，我倒是平白冤了你們家。”

寧妙香冷著臉，道：“這也沒法，誰讓我們家窮呢，誰家丟了錢，可不就是盯著我們家找，窮人就是這個命。”

這話一說出，洪嬸那臉真是紅了青，青了紅的，半響不吭聲。

這件事，明明和人家沒關系，自己卻沖著人家一通說落，讓人平白挨一頓呲，確實是自己的不是。

旁邊的洪編輯臉紅耳赤的，抬了抬比啤酒瓶底還厚的眼鏡，走上前，誠懇地道：“烏桃媽，對不住了，剛實在是對不住，是人家不會說話，脾氣也不好，您別往心里去，對不住，實在是對不住！”

事到了這里，寧妙香也就不說什麼了，畢竟是一個寡婦，這世道也不好說，也不想太得罪人，于是便也說：“洪編輯說這話，倒是折煞我了，平時我們都在一個院子里住，難免磕磕絆絆的，咱們大家伙互相多諒就是了。”

其它人也都趕出來打圓場，順子媽更是說：“其實這事吧，要說起來也真是沒想到，誰知道咱們烏桃這麼厲害，上學竟然開始掙錢了！一口氣還掙了十幾塊，聽都沒聽說過的事呢！”

這話一出，大家都納悶起來：“是啊，上學怎麼能掙這麼多錢啊？”

烏桃便和大家解釋起來，四百米如何，一百米如何，還參加了接力賽如何，聽得大家咂舌不已：“烏桃你運健將了，上學竟然能掙錢了！”

烏桃忙說：“也就這一次，運會一年才開一次，也不是天天開，所以以后我還是得老實撿煤核。”

提起這個，大家難免夸起來，都覺得烏桃這孩子踏實，勤，能干，一時也有人羨慕寧妙香：“你瞧你這兩個孩子，將來你就擎好吧，現在熬過去，以后都是福的日子了。”

寧妙香聽了，心里自然也多好一些了，嘆道：“家里沒了男人，條件確實不好，以后有什麼事，咱們都是街坊，各位還是得多擔待著。”

大家忙道：“那都是應該的，應該的，咱是親街坊，可不得互相關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