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琦開會沒持續太久，很快就上樓了。

跟著一同回來的還有MGS兩位MD（董事總經理），鐘勛和曹章，一個北京的一個香港的，幾乎算是投行這邊最大的領導。

項目這邊并不一定需要他們全天駐場，但出于監督和指導的義務，每天還是會來Printer呆幾個小時。

這位香港的MD算是郁承的頂頭上司，兩人打招呼的時候態度比較熱絡。

位置不太夠，葉安琦主讓出自己的座位，挪到對面去了。郁承也站起來，把后那把沒人坐的空椅子拉過來。

懷歆知道他必然不可能坐在兩個領導中間，那不是向左移就是向右，將自己側那個位置上葉安琦用剩下的紙質文件快速疊攏收拾在一起，朝他揚：“承哥。”

郁承視線落了過來。

清雋如初雪稍霽，在上停駐片刻，拎著包靠近。

繾長的雪松和香草氣息也跟著循過來，懷歆聞出這是Byredo的一款香，極簡北歐風，干凈沉冽的氣質，在鼻尖悠悠飄過。

懷歆了下。

無端有點兒被挑逗。

工作時間要保持專業，與他幾乎手臂挨著手臂，卻也漸漸習慣這樣的狀態。

大約是申報日期將近，公司愈發重視，晚飯后創始人也到場，坐在主位聽大家匯報進度。

業務部分的文字敘述是展現公司核心的重中之重，北京MD曹章提議，逐字閱讀讓大家都來提提意見。他的目轉了一圈，指明：“懷歆，你來讀吧。”

懷歆應好，清了清嗓子，開始了。

從小在北京長大，卻在深圳也住過一段時間，兩者稍一綜合，便聽不太出地方特。但因為說話語氣總是的，也曾被人誤會過是南方人。

又想起郁承說話時溫沉清緩的嗓音。這才意識到還不知道他的籍貫。

公司創始人聽過一遍業務章節，提了些建議，哪些披哪些不披，現有提供的信息是否冗余，幾方合計下來，利益弊害考慮得很清楚，刪減增改了不。

這家消費企業的商業模式確實很前瞻，生意做得很大，在行業里首屈一指。港市場最喜歡聽好故事，創始人邏輯清晰，從言語中就可見魄力十足，懷歆一邊記筆記，一邊由衷地欽佩。

屋小會告一段落，三方機構繼續鏖戰。鐘勛和曹章和公司CEO一道出去，幾人在廳外椅沙發開了瓶紅酒，邊煙邊攀談。

約莫十一點的時候，兩人又回來，顯然已經是把人送走了。

懷歆這才注意到郁承剛才也出去了，他是項目負責人，陪著聊幾句也是應該的。但是不知怎麼，上卻沒有煙味，仍是Byredo清冽干凈的氣息。

也許是心還不錯，曹章重新落座，和鐘勛閑聊起來，家長里短，有一搭沒一搭的。

懷歆有點疲倦了，也想放松一下，著閑聽了個大概。

原來領導也有關于買房升職、子教育的憂慮。也對，都是凡胎，人生這樣長，不愁這些還能去愁什麼呢。

過了半晌，鐘勛突然轉過來，問郁承：“Alvin，你是哪一年的來著？”

“91年。”

“看上去不像啊。顯小的。”曹章頓了下，又問，“你現在是還沒有朋友吧？”

懷歆住了手里的筆，聽到他回：“沒有。”

——終于坐實了心里的預期，像石頭嘩地一聲投湖底。

幾分閑適還沒浮出水面，下一秒心又提起，聽到曹章笑著追問：“那怎麼還不找呢。”

這次空氣安靜了須臾，沒有人應答。

懷歆下意識抬了眸，發現郁承只是在笑。

那笑意自然溫和，又有點散漫無謂，沒有猝不及防，沒有被旁人探聽私時候的尷尬不適。他勾了勾角，好似要啟。

“誒，大家快來看這個新聞，有意思極了！”有同事忽地揚聲，“新苑上市披的公司資料表把自己的名字寫順策了，哈哈哈！”

一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新苑和順策這兩家都是互聯網企業，上市發行聘用的是同一個律所。這部分恰好由律師撰寫，那些格式化的文字陳述完全一樣，可能是為了省事圖方便，直接復制粘，忘記了改名字。

自己的上市公告寫著別家的名字，絕對是一樁慘案。

這下一石激起千層浪。

高強度工作一周，神本就疲乏，突然來了個同行的大瓜，自然都在津津樂道地看笑話。

“上熱搜了，一下子就前十了嘖嘖。”

“是不是順策買的哈哈？”

“哪家律所啊，這負責人得被開了吧，這麼重要的事還能搞錯，不得被客戶恨死？”

“新苑這回丟臉丟到家了哈哈哈……”

曹章也翹起二郎，半是打趣半是鞭策：“咱們可不能像他們那樣，整這種蠢事。都給我好好干，知道不？”

“得嘞老板！”

會議室氣氛稍微活躍一些，三三兩兩各自說起自己在金融圈里道聽途說的八卦事，持續了片刻。

方才的話題戛然而止，曹章回了神，又偏頭：“哎Alvin，我聽說你之前還創過業？”

郁承道：“嗯，讀MBA的時候和朋友做了個小項目。”

鐘勛往椅背一靠，言語間多了些興味：“是什麼直播平臺對吧？還有很多網紅員工來著？”

懷歆打字的指尖微微一頓。

曹章很快接上，但語氣也明顯是男人之間的調笑：“哪有，人家上次不都否認了，說是正經生意。”

郁承只是笑，不接話。

表也沒有任何傾向。

曹章頓了下又問，“誒，你在哪里讀的MBA？”

“哈佛。”

“我們團隊里都是高材生啊。”曹章嘖嘖地嘆，隨意一指點，“你看咱們隨便一個實習生也都是北大的。”

懷歆本來正豎著耳朵吃瓜，沒想到突然被cue。郁承的目也跟著落了過來。

葉安琦剛好經過，順一捧道：“人家Olivia可是作家呢，自己在網上寫小說，都出過書了。”

“誒喲，年紀輕輕的，不得了。”鐘勛上下掃視幾眼，興趣道，“都寫了些什麼書啊？什麼名字？”

“……”

突然為話題中心有點始料未及。

在作者這里，二次三次是要嚴格分開的，懷歆眨了眨眼，笑：“就一些……都市故事。”

說白了就是言小說。

似乎是沒想到團隊里還有這種人，幾個老板出詫異又戲謔的表。一片哄笑聲中，懷歆甚至看見郁承也微不可察地揚了揚眉。

“哈。”鐘勛問，“那這經歷得很富吧？”

他語氣不明，意味也很是微妙。懷歆心里呵笑了聲，面上一本正經：“沒有。我都自己想象的。”

話頭被截住，鐘勛沒再說什麼，又寒暄幾句，拉著曹章說起別的事。

懷歆定下心來。

有觀察他人的熱忱癖好，往往從某些微表中可以察覺出對方的心理活，直覺郁承對剛才那個話題有些想法。

“承哥。”懷歆趁熱打鐵，大大方方地問，“你本科是在哪里讀的？”

“耶魯。”

“那，你是……香港人嗎？”

“不是。我家在地，江浙那一帶。”

懷歆哦了一聲。

郁承看著，這時摘了眼鏡。

他換了個姿勢倚在靠背上，修長雙疊，溫緩開口：“喜歡寫東西？”

“……”

懷歆愣了下，笑了。

“嗯。”點頭，語氣有些試探，“你也喜歡？”

郁承眸微：“高中大學那會兒寫過一些。”

“也是小說？”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算是吧。”

“……”

懷歆原以為自己的答案已經很保守，沒想到他更模棱兩可，連題材也不。

郁承沒有太多時間閑談，很快又開始工作。懷歆低垂著眼，一邊翻看最新出爐的一版英文招書，一邊倦懶地勾繞著自己的頭發玩，腦海中回想著不久前幾人之間的對話。

市場運行機制永遠遵循規律，優質資源一定會互相匹配，如果出現與常識不符的結果，那一定是某一環節出了差錯。

像郁承這種條件，三十歲還不談，大概率不是gay就是玩咖。

懷歆了眉心，角掀起一笑意，有點無奈。

如果有的選擇，愿選后者。

但——玩咖嗎？

他給人的觀實在太讓人難以判斷，像是一套試卷的標準答案，妥到位，毫無偏頗。也許是道行不夠。

況似乎很棘手，但卻覺得愈發有趣。

懷歆喝了口水，拿上門牌卡和手機，打算去上個廁所。電腦沒有被蓋上，一直保持著長亮的狀態。

有律師同事經過，一眼就看到這臺擺放得略微有點朝右歪斜的紫筆記本電腦。

座位上沒人，屏幕上是桌面背景圖，照片里孩穿著純白的吊帶涼，肩頸弧線優，散下一頭卷翹長發，正對著鏡頭笑得俏。

當晚忙到兩點鐘，懷歆出去外面倒咖啡，正好上葉安琦。

對方了太，顰蹙著眉，沒忍住嘀咕：“唉，今晚估計要到比較晚。”

懷歆一頓：“怎麼了？”

“這邊食品安全生產有個資質出了問題。”葉安琦嘆了口氣，沒細說，“你看你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吧。”

懷歆抿了，問：“有什麼我能做的嗎？”

這應當是律師那邊負責的事。知道沒有，但還是例行一問。

葉安琦明顯也無力再從自己繁復錯雜的工作中單獨出什麼合適的活給做，擺了擺手：“沒事，你走吧。”

“嗯，安琦姐也盡量早點休息。”懷歆順著應下，乖巧退場。

先是了個車，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盡量作放輕整理東西。

等全部收拾好了，的士也到了。懷歆站起，順勢朝右側看去。

還沒出聲，恰好對上男人漫不經意掃來的視線。

“要走了？”他淺笑，難得率先開口。

“昂。”懷歆點點頭，也笑起來，揚了揚打車APP界面，“司機已經到了。”

“那行，路上注意安全。”

“好。”懷歆放低聲線，經過他時微微湊近了些，長發垂落，“承哥辛苦了，明天見。”

上車后，撈起自己的發尾聞了聞。

嗯，下午補噴了幾下，留香還在。